龚雪岚回去将消息一说,她兄长龚文林的神色之间立刻就带上了压都压不住的喜悦之色,连连追问:“是真的?”
见龚雪岚轻轻点头,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叠声地叫自己身边的小厮去取当年的契书过来。
看着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龚雪岚只觉得厌倦,懒懒道:“大哥且安静坐下来等等吧,东西终究不会跑了的。”
龚文林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只是刚坐下来不一会儿,又想起身转两圈表达一下自己喜悦的心情。
龚雪岚撑着头灌了一整杯茶进去,方才觉得略微有了一点精神,抬眼就见他正张望着门口,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她忍不住啐道:“哥哥这副模样,可真是……宁三小姐好歹与龚家有恩,哥哥这般,也不怕凉了人的心。”
龚文林毫不在意,弹了弹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仰着头自傲地说:“你说得没错,宁三小姐与我龚家有恩。可这么多年,年年大比银子送过去,也抵得上那些恩情了。她是提供了方子不错,但我龚家出人出力出材料,她坐享其成这几年,还有什么不满足。”
龚雪岚虽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心里头总觉得而不该是这样的,一时间低着头默默无语,不想和龚文林说话了。
不一会儿,小厮就捧着盒子过来了,殷勤地笑:“少爷,东西拿来了。”
龚文林接过盒子,尚未打开,外头就有人冷声道:“是谁说要退份子?”
龚雪岚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爹。”
龚家家主龚英狠狠瞪了龚文林一眼,自他手中将那个盒子拿过来,摩挲着上的锁头,冷声说:“这东西,我还没交给你呢!”
龚文林被他抢走了盒子,一时间心里头有些失落,眼珠子情不自禁地落在盒子上,口中说:“爹,这……是好事不是?宁三小姐这都好几年了,家里头给得也够多了,买她那个方子绰绰有余。她如今可是自己说要退的,又不是我们逼着她说的。”
他说着眼睛一亮:“如今妹妹又认识了郡主,这份子通过郡主给齐王府,好歹也能换给庇护不是?”
龚英越听越气,正要发火,一阵浊气上涌,让他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得厉害了,连身形都无法维持,小厮连忙过去扶到座位上坐下,好一会儿人才平静下来。
旁边龚文林和龚雪岚已经看得面色发白,将刚才那些事完全丢到脑后。
龚雪岚更是扶着龚英的手臂,满脸担忧:“爹,您……”
龚英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抬头对龚文林说:“当年若非宁三小姐,龚家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讨食。当年宁三小姐送过来的不是方子,是我龚家的救命药!如今你却想退我龚家救命恩人的份子,你这是忘恩负义!说什么郡主,那郡主还是宁三小姐帮忙牵线的!”
龚文林满面倔强,一言不发地低头。尽管毫无反驳之语,龚英却依旧看出他心中的不服气,不由得在心底暗叹。
儿子大了,自己也管不住了。可只有他知道当初远远看到那个小女孩,那周身的气势飘渺不容于世,他就知道,这绝非普通人。
果然对方拿出来的方子前所未闻。说着是从书中抄来的,可龚家世代做这一行,龚英看过的书不计其数,那方子中的手法分明与以往流传的法子都不同,那是全新的法子。
如今龚家红蓝黄三色名声在外,这一切,可都是当年方子带来的。
他忍住了即将喷出口的咳嗽,想要强行将这身体的悸动压下去。可惜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压制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他眼前发昏,乱冒金星,更多的话也说不出来,失去了教训龚文林的机会。
看着小厮将龚英扶走去休息,龚文林的视线落在旁边的盒子上,面上闪过犹豫,最终变为坚定。
龚雪岚心中一阵不安:“哥,要不……还是听爹的?爹毕竟……”
“爹年纪大了,失了锐气,又总是想着过去的恩情。可这恩情,当真就值得龚家每年大笔银子的花销吗?”龚文林一脸不忿:“这银子若是留着,龚家的规模还能再大一点;若是送出去,也能求得庇护。留给一个小姑娘,又有什么用。妹妹,我知道你与宁三姑娘交好,可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龚雪岚绞着手指,低声道:“爹说得也有道理,如今说是我认识了郡主,其实也不过是靠着三小姐才认识。说起来,郡主和三小姐的关系更亲密。”
视线落在空茫之处,龚雪岚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若是三小姐和郡主说起……”
“你别忘了,这事是她自己提起来的!”龚文林低声地叫起来,生怕自己声音太大让外头的龚英又听到了,不顾自己身体不适回头又来教训自己。
“再说了,现在家里的生意是我来管,我来!”龚文林这么说着,越说越是肯定,说到后来,声音异常坚决,再容不得一丝反对:“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妹妹你也不必再说什么。”
龚雪岚原本也没有多坚决地劝,闻言终究是一声叹息,答应下来,心里头盘算着到时候核算时多分一些银钱,对宁三来说,也就够了。
事情已定,她没过两天就送了拜帖去宁家想见宁玉盈。
宁玉盈此时却正被宁二夫人抓着教训。
“退婚之事,是你说的?”宁二夫人拍着桌子,捂着胸口很是难受:“你这丫头,行事也太过肆意妄为了。你以为你的婚事就这么好退?若是当真如此,那陆家早早地就派人来取回婚书了。拖到现在,还不是因为不知道何从下手。你倒是好,自己有这个打算不在心里头默默盘算,反而对旁人嚷嚷。连我这个当娘的都要从旁人口里面知道。”
她手里面捏着一根木尺,有心想敲一下宁玉盈,却又舍不得,最后恨恨地将尺丢在旁边自己生气去了。
宁玉盈听她的口气,倒不是怪自己有这个念头,而是怪自己先和宁大夫人说了,一时间心中倒是有些别的情绪升了起来。
正要上前软软地说两句话让她心里头舒坦一点,外头丫鬟就大声说:“少爷,五小姐!”
宁玉明的声音比往常更大了一些地响了起来:“娘,姐姐,你们在不在屋里。”
话音未落,她就拉着宁玉晟闯了进来。进屋之后,她的视线当先在屋内一扫,看到宁玉盈好好地站在那里,顿时脸上就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然后,才慢悠悠地过来与宁二夫人行礼。
二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怕自己当真教训了宁玉盈才过来了,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这般急火火地赶过来,怎么,怕我吃了你姐姐啊!”
转头看宁玉晟也对宁玉盈笑了笑,宁二夫人心中更是怒气勃发,一巴掌拍在小几上,还没来得及说两句狠话,就被反震的力量震得不停地甩手:“哎呀,这也太疼了。”
宁玉盈忍笑,自己过去握住宁二夫人的手,给她做按摩:“娘别生气,这事,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凑巧和大姐姐说起来了,才被大伯母窥到了。”
宁二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以后有什么事,别和宁玉蕙那丫头说。那丫头看上去贤良端庄,实际上就是个花架子,藏不住事的。都是被书院教坏的,也不知道大嫂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丫头送到书院教养成这副德行。”
说着说着,虽然依旧是抱怨之语,却渐渐地没了什么怒气。
宁玉明一见之下大为放心,脸上立刻就盈出了笑意:“太好了,娘你不生气了。”
宁二夫人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我只是气她还没成事就到处说,被陆家听去了,可怎么办。”
宁玉晟在旁皱眉道:“娘,虽说儿子不该对后院之事妄言,只是……依儿子看,那陆家也没见得多重视这门亲事。就算现在不退亲,将来妹妹嫁过去了,只怕也未必是好事。”
这些道理宁二夫人又如何不知道,奈何她愁苦多年也想不到办法解决此事,此时只能狠狠瞪宁玉晟一眼。
宁玉晟被瞪了一眼,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转头去看宁玉盈,目光就温柔许多:“妹妹既然这么说了,可是有什么旁的办法?”
宁玉盈挑眉看他:“哥哥这般问我,可是有什么想法?”
两人对视,分别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狡黠与探究。不一会儿,两人同时移开视线,各自一笑。
宁玉明在旁看得茫然,鼓着脸不高兴地说:“明明是我带哥哥来的。”
宁玉晟闻言哑然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对宁玉盈说:“哥哥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想办法在你出嫁前求到陛下面前,看陛下能否开恩了。”
“那哥哥可得加油了。”宁玉盈笑了笑:“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功绩,这话在陛下面前,只怕也说不出口。”
见宁玉晟笑得一脸狡黠,她忽然福至心灵,压低声音问;“可是已经有方向了?”
宁二夫人听得眉心乱跳,强行打断两人的谈话,指着宁玉晟道:“一家人,干什么藏着掖着的,有话快说!”
宁玉晟无奈地看一眼宁玉盈,再度压低了声音,甚至特意将宁玉明叫过来叮嘱一句:“就像娘说的,事情尘埃落定自之前,休要与旁人说。”
宁玉明一脸自己参与了大事情的兴奋感,认真地点点头。
随后,就听宁玉晟说:“其实,此事是爹起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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