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燃电话响了。
很凑巧地打破了店里两个人一冷一静几乎要将气氛冰到极点的微妙对视。
林安燃瞥了眼来电提醒:许婧。
“林安燃!”
声音很大,林安燃不动声色将手机拿远了些,电话那边许婧还是很激动:“他们都说你转学了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他们说那个意思。”跟许婧比起来,林安燃简直冷静多了:“上周办的转学手续,你不在。”
半个月前,林安燃的好朋友许婧跟她那不婚主义年轻又漂亮的小姨冰岛旅行去了。
两边虽然也有短暂昼夜重合时间,但毕竟隔着八小时时差,所以经常是林安燃睡醒后才看到许婧昨晚发给她的大段留言,又或者许婧睡觉前才收到她一个简短回复。
微信在线聊天被她们聊成了留言板。
再后来,林安燃甚至会隔着一两天才回她的消息。
好在许婧并不在意这些,她早就习惯了。
别说两人现在隔着几千公里直线距离,就是以前天天一起上下学黏在一起,林安燃回消息也很慢。
她总是很忙。
忙着写作业,忙着复习,忙着预习……忙着学校里很多事,以及家里的事。
比如林子耀周末排满的兴趣班,林安燃要陪着等着;温玲玲喜欢邀请朋友来家里办party,林安燃也必须在场,好衬托她这个后妈有多大方得体,温婉贤良。
所以林安燃离开南河那几天在线上突然的沉默与消失,许婧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她刚从冰岛回来就带着礼物跑到学校去接林安燃放学准备给她一个惊喜,结果进教室看着她早已空了的座位才知道林安燃上周已经转学走了。
“我不在,你就不知道打电话跟我说吗!”许婧还是很激动,但已经从一开始不敢相信的愤怒变成了很明显的悲伤失落:“你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要走,去了哪里,现在在哪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像个傻子。”
许婧哭了。
林安燃听得清楚,旁边顾栩冬应该也听见了。
许婧跟她不一样,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开心或是难过都表达的非常淋漓尽致,不会也不懂得如何假装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林安燃此刻听着电话里的哭声有些无措。
没有告诉许婧自己离开南河的事,一是她这几天过得挺糟糕的,身心俱疲的那种,很多事情都顾不上想也不想多想;还有就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许婧说这件事,许婧应该不理解怎么会有做父亲的因为算命先生一句话就把亲生女儿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小县城去。
如果一定要跟她解释这件事,那林安燃就要从妈妈去世后这十几年她在自己家里每天过的谨小慎微的生活开始讲起。
林安燃不愿意讲,所以她现在只能跟许婧说对不起。
“对不起。”林安燃等许婧平复冷静下来后说,“我最近确实遇到了点事,但现在还不想讲,以后有机会再解释给你听吧。”
“你是杀人放火了吗?”许婧吸了下鼻子,声音里还带着意犹未尽的哭腔。
“……”
林安燃差点就以为她是说认真的了。
“还不至于。”林安燃淡淡笑了下。
她从没告诉过许婧,她真的很喜欢,也很羡慕她。一个被所有人真心真意宠爱着,娇惯着长大的孩子。
许婧哭过之后心情好多了,或者是重新联系上林安燃让她感到安全多了。
林安燃这样不辞而别。
许婧生气吗?当然生气了。
但除了生气,许婧更多的其实是害怕,尤其是跟林安燃这几天的突然消失联系起来,许婧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真的非常害怕会再也找不到她。
许婧说:“以后我发消息你都要回复,最多不能超过一个小时,知道了吗。”
“嗯。”林安燃说,“我努力做到秒回。”
“这还差不多。”许婧笑了起来,听上去已经完全被哄好了。
“你现在的地址发我一个。”许婧说,“我把礼物寄给你。”
“还有……”完全不给林安燃说话的机会,许婧紧接着问:“这件事罗嘉铭知道了吗?”
罗嘉铭是跟林安燃一起长大的朋友,许婧是后来通过林安燃认识的他。
罗嘉铭读理科,跟她们不同班,但因为彼此关系好又加上住得近,所以平时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外面,总能碰到三个人走在一起。
又或是偶尔也有两两组合出现的时候,只不过如果这两个人是许婧跟罗嘉铭的话,结果往往是说不了几句就闹得不欢而散。
罗嘉铭沉稳,许婧欢脱,林安燃是他们之间的纽带,也是三个人之间的平衡。
“知道。”安燃说,“我走之后第二天,他从罗叔叔那里知道的。”
离开南河这件事,林安燃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她两个最好的朋友。
罗嘉铭和许婧一样,都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只不过他比她更早一点,在林安燃踏上开往北方的火车后不久便打来了同样质问的电话。
“行吧。”
许婧大概已经知道她想要不声不响从南河消失的决心了。
“照顾好自己。”许婧说,“有事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嗯。”安燃答应。
但许婧不知道的是,这些年,有太多事都是林安燃一个人煎熬着一步步走过来的了。
挂了电话。
林安燃把手机重新递给顾栩冬。
顾栩冬漫不经心接过,脸上丝毫没有一点想要装出自己刚才没听到她电话内容的打算,从容坦然。
当她再次对上他的眼睛,林安燃浅浅的带些苦涩笑了下。
男生那冷淡又散漫的目光将她又一次拉回到了现实。
她真的已经离开林家,离开南河了。
“这张不能要了。”顾栩冬把刚贴上去的保护膜撕下来给她看刚才隔着缝隙粘上细碎绒毛的边缘。
“是你的围巾。”顾栩冬眼皮一落,目光看向对面脖颈间的红色。
林安燃默认,也没否认的必要和借口。
“所以这单不退。”顾栩冬重新拿了张新的出来说,“再加二十。”
林安燃重新笑了。
笑容难得的轻松,毫无负担。
“成交。”林安燃说。
顾栩冬没再说话,店里安静的能听到电暖气不断往外输送热气的细微的滋滋声。
顾栩冬动作真的很熟练。
林安燃这样离近了仔细看更加确定他手上一点多余的动作和停留都没有。
“顾栩冬,你很缺钱吗?”
问题又回到了许婧电话打进来前,只不过这次,不会再有什么巧合发生了。
“怎么?”顾栩冬手上动作没停,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反问:“你很有钱?”
“这个问题我下午已经回答过你了。”林安燃胳膊重新撑桌上单手托着一边脸的看他。
眼神无辜,仔细看又毫无感情。
她还敢提今天下午的事。
顾栩冬手里动作停下,一边脸颊动了动像是在极力压制着心中的不满,冷冷道:“缺。”
顾栩冬缺钱,缺很多很多钱。
钱,是他唯一能抓在手心里的安全感。
“那这张也作废吧。”林安燃看他手里刚做完的手机膜说,“撕掉重新贴一张,帐还算我的。”
……
那不然呢。
顾栩冬甚至气笑了问:“你有病?”
林安燃继续看似无辜实则又处处带着挑衅地看着他,直到顾栩冬压了一晚上的火再也忍不住冷哼一声把她手机往前随手一推:“有病就去看病,这边没有陪玩服务。”
顾栩冬手上力度刚好,手机不偏不倚停在林安燃手边。
林安燃啧了一声拿起手机扫码付款,看上去对他的拒绝还挺失望的。
其实她也没别的意思。
林安燃不是真的关心顾栩冬缺不缺钱,她只是突然觉得这样惹怒他,很好玩。
一个人如果活的压抑隐忍太久,某天一旦失去或者停止自自束缚,就会很容易发疯。
顾栩冬只是很巧的成了那个让她想要在他面前发疯的人。
顾栩冬像这冰天雪地里的一座休眠火山,冷漠、残酷,却又天生带着想要人不断靠近的吸引。
你不知道这座火山何时会苏醒,所以越近他的底线,心里那份对未知恐惧的试探越诱人、上瘾。
林安燃还是扫了六十过去。
“剩下二十你帮我存着。”安燃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笑着说,“我改天再来。”
钱都已经给了,这生意他不想做也得做。
从顾栩冬店里出来,商业街不少门店都已经关了门。
本来这边夜生活就很短暂,加上这两天天气不好,所以即便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也只是短暂出来透个风后便又匆匆回去了。
物理意义上的寒冷,也很容易熄灭人类情感上的焰火。
游戏厅倒还是开着,林安燃站门口犹豫着往里看了眼,最后还是在前台小男生热烈期待着的眼神中走开了。
林安燃不太喜欢进游戏厅,之前班上有同学过生日邀请过她几次,但都被她委婉拒绝了。
一是她没时间,二是她真觉得里面太吵闹了,吵得人头疼。
林安燃为数不多几次进游戏厅和网吧这样的地方都是因为林子耀。
林子耀跟人打架了又或是温玲玲联系不上他的时候,林安燃都能在这些地方很轻易就找到他。
挺神奇的。
现在回想起这些年林安燃之所以一直觉得游戏厅和网吧不是什么好地方,原因竟然是每次她带林子耀回家后都会被林爱民板着脸说上一句:你这做姐姐的是怎么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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