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剑舞已经接近尾声。

雪清宵脚步一转，剑光如虹，剑鸣不止，引得台下掌声雷动。她收剑而立，微笑着向观众行礼，目光微转，落在淡江渺身上，露出一个令人十分熟悉的微笑。

至少……淡江渺很熟悉。另外，冲突……实在是没有必要。

祭祀者立于高台之上相望。

明明站在人群中，明明怀中抱着幼女，肩头挂着串简陋的草扎蚂蚱，淹没于尘世烟火中，可偏偏，又神态沉静，超然物外，似顷刻间，便将羽化。

她的剑舞足以赢的满堂喝彩，可那人却每每依旧那副沉静之色。

……最讨厌她这副性子了。

淡江渺还未抬脚，她先飞身下了舞台。

众人一见此景，顿时炸开了锅。

这望仙镇上谁人不知雪大小姐和淡姑娘的矛盾。

咳。虽然大多数时候确实只是雪大小姐的单方面不忿罢了。

须知这位雪大小姐自年幼起便是痴迷习剑，于十岁时又创剑舞一支，天资聪颖，精彩艳绝，本是这望仙镇中数一数二的天才，众望所归的天玄宗弟子。

但不巧的是，她十三岁那年，淡家捡了淡江渺这个小姑娘回来，那手下斩妖除魔，简直是一剑一个小朋友，自此望仙镇周围妖魔退避三尺。

天才的光环一下多了一个同龄人分享，雪清宵当然是不甘心了。

这二人但凡碰面，那就免不了一阵火气输出。

实在叫人头疼的紧。

众人心中皆叹一声，不妙不妙。

“淡姐姐看我这一剑如何？”

淡江渺的目光一时落在那把略有些细纹的紫白色迎仙剑上。

它的名字叫星紫。

所有痕迹皆是剑的勋章。

年头日久，所以还不明显。这是当年经过时所留的剑光。

见她不答，雪清宵啧了一声，“姐姐莫非还在气这祭神之人临时由我扮演？不要这么小气嘛，既是迎仙祭神，总该是找执剑更好的嘛。”

眼看淡江渺还是未应，雪清宵心头火起，更是不依不饶了。

木水小姑娘猛的抬头，“你才是小气鬼！渺姐姐比你强一百倍一千倍，哼!”

“哦？既然淡姐姐剑术高超，不知可有兴趣上台一展身手？”

淡江渺按了按又要发声的木水的头，“祭典既是为了迎仙，又何必以武来论呢。”

雪清宵皮笑肉不笑了下，“究竟是藏剑于锋，还是草包顽铁，日后便见分晓。”

星紫实乃他人之物，若是可以，想必雪清宵更愿为自己佩剑扬名。这位雪姑娘一贯都是个傲气之人，从不肯屈居于人下。……若非如此，又怎会时常盯着她不放呢。

淡江渺自觉称不上是个十全十美受人爱戴的奇才，但昔为掌门多年，勉强也称得上一句玲珑之心。

小姑娘家家心思，比之昔日那些故旧……实在是透明纯澈多了。

略一思及她的性格，淡江渺幽幽开口道，“星紫已成礼器，而以剑舞论，似乎还是软剑清照更为优雅。”清照还是雪家专为她所铸之剑。

雪清宵话头一顿，皱着眉头强行地拐走了自己的语气，“这本大小姐自然知道，还要你说！”

又夸！不要以为她夸一句她就会走了！

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了！

明明大家年纪仿佛，她却总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无论她做什么，她都只会投来一仿佛看似小辈玩闹的平静目光。

明明又没有比她大多少！！

她看着那张脸，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然后扭头就走。

木水终于能抬头了，深深吸了口气，气鼓鼓地说道：“姐姐！”

干嘛要拉她嘛！

“真是太嚣张了！”

“阿水莫要在意。只是个孩子罢了。日后为道，先修心。不为外物纷扰，修行才有进益。”

她说话，她总是听的。

木水沉静下来。

众人正是松了口气。

暗道幸好这姑娘人如其名，平日主打一个沉静，旁人半点激不出她的火气，每每与雪家姑娘相遇，也不过就是一挑眉一笑的神色，否则啊，他们这些个镇民，还真就免不了左右为难了。

又叹道，若是雪大小姐也能人如其名，那就万事大吉了。

嗡——

某些人所不能闻的啸音传入耳中，连同喧闹的锣鼓都在一瞬间沉寂了下来。

某种阴寒之气渐渐弥漫了过来。

淡江渺眉头一皱。

她转身朝着背后望仙桥方向望去。远处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沉，乌云翻滚，隐约可见某种巨大的黑影在天际层云穿梭。

“姐姐，怎么了？”木水见她神色不对，紧张地问道。

渺姐姐一向都是十分沉静的，就像夜间悬挂的月，平常而多年不改。能让她动容的……她不敢想……

淡江渺没有回答，下意识并起剑指。

“所有人快退回去！”人群中，那位天玄宗的弟子也似乎发现了什么，高声喊道。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惊恐的目光纷纷投向那片天空。老人们迅速抱起孩子们，带着他们向屋子，向神像跑去。

一声凄厉的嘶吼从天空传来，不过片刻，巨大的妖鸟从乌云中俯冲而下，直冲四散奔逃的人群。

……如此，似曾相识。

淡江渺放了放怀中脸色苍白的木水。

人群中天玄宗有修士身形一闪，剑光如电，迅速迎向妖族。

“锵——”

剑与利爪相交，火花四溅。

妖鸟发出一声惨叫，翅膀一震，带起一阵狂风，将对手逼退了几步。

“大师兄！”

“大师兄！小心！”

又一人飞掠而上，接下了为首的弟子。

人群中的天玄弟子此刻便涌了过去，渐渐将镇中人群都挡在身后。

“竟是筑基期的三首乌——”

可恶！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在这小小的望仙镇中！

和光稳住身形，缓缓落定，心下一沉。

三首乌多是妖族刺探情报的探子，这东西既现身在此，只恐还有其他妖魔在后！

要尽快除掉它！否则望仙镇难保！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灵气运转，剑光再次亮起，如同夜中闪电，直刺妖鸟的心脏。

妖鸟怒吼一声，翅膀猛然拍打，试图躲避，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噗——”剑尖穿透了妖鸟的胸膛，鲜血飞溅。妖鸟发出最后一声哀鸣，重重地摔落在地，抽搐几下后便不再动弹。

人群顿时一阵尖叫。

淡江渺拢袖，时不时剑指驱散一下迫近人群的妖气，见此暗自点头。

筑基四层。

尚可。

以他的天资来看，而立之龄至此，可称勤勉。

她的目光落在那道河水中。

那群弟子一个个面露紧张，果然，不多时，桥下的河面突然翻涌起来。

如同被搅动一般，河流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升起，带着浓烈的妖气，令人窒息。

“又来一个！”和光咬紧牙关，心中暗自叫苦。刚刚那一击已耗费了大量灵气，此刻体内空虚，但眼下情况却容不得半点丝毫退缩。

那黑影逐渐显现出真容，通体透明，于夜色中映出星光，是个完完全全的水妖。

此妖自水中诞育，完全与水融合……

难怪方才没觉察到它的气息。

等他看到那只鸟尸，双目位置顿时发出刺目的红光。

“低贱的人类，竟敢斩我族兄弟，找死！”

和光不敢怠慢，手中剑光再次亮起。但他心中明白，凭现在的状态，恐怕难以抵挡这头水妖的全力一击。

“大师兄，我们来帮你！”他背后的弟子连忙退人群，见此几个纵跃，七人成纵横之状围住了望仙桥。

“结阵！”

几位师弟点点头，迅速结印，法器光芒闪烁，与剑光交相辉映，罩住了水妖。

淡江渺目光微动，仿佛想起了什么，平静的目光中难得流露出几分怀念。

妖怪见此，怒吼一声，巨大的身躯聚起流水，河道的水位不断下降，聚集到阵法中，越来越大。

阵中众人渐渐忍不住冒出冷汗。

此妖孽，恐怕已过筑基七层的实力。金丹期的招贤长老又正是外出处理寒玉交接之时，纵有众人合力结成剑阵，此刻竟也只是堪堪平手，恐怕不久独木难支……

和光咬着牙，看了看背后镇民。

“绝不能让它出来！”

“大师兄!”

“小心！”

剑阵又是一变，剑光与剑阵中如罡风般猛烈。

而即使如此，众人震惊的发现，竟对那妖孽分毫无伤。

每道剑刃划过。都像是没入流水一般，毫无切中的实感。

和光面色铁青，“此乃流水之精，寻常剑术对这种东西没有办法！困住它！”

话音未落，嘴角就渗出一丝血色。

几个师弟心神大乱。

淡江渺叹了口气。

剑指一出，四周灯火当即大亮。

一簇簇火焰自灯火中升起，化作红色的燃烧着的河流，在那剑阵上空汇聚，凝结。

水妖神色微变。

再看人群中那片白衣时，更露出惊怖之色。

“你——”

话音未落，赤红色的火焰已坠入剑阵，附着在每一道剑光之上，剑阵大亮。

阵中在一声嚎叫之后，沉寂下来，升起一团白雾。

流水哗啦坠入河道。

天玄门众弟子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松了口气，犹豫着过来张望了下，目光落到淡江渺身上。

少女身量纤长，神色温和，只是静静站在远处，就显出一种极致的平静来。

她一眼看去与毫无修为的凡夫并无区别，但很明显，她不是常人。

“多谢前辈相助。”

那位名叫和光的弟子抱拳行礼。

“客气了，斩妖除魔，乃我辈之责。”淡江渺看着他们，“天玄宗的弟子？”

“正是。敢问前辈是……”

淡江渺怔了下，才笑道，“淡江渺。”

剑峰，淡江渺。

她忍不住心里补了一句。

——————

“淡江渺！你从哪里学来的妖孽手段！”

险境一除，雪清宵再也忍不住心头不忿，三不作两步冲过来质问。

一旁的和光皱眉，“敢问雪姑娘何谓妖孽手段！”

雪清宵一滞，梗着脖子道，“如此妖异之火，如何不是妖孽。”

和光面色一沉，“淡前辈所用，乃是正统玄门之法，休得胡言乱语。”

虽说他们看不出这位前辈修为几何，但她身周缭绕乃是正统的玄门清气，至静至洁，岂有什么妖魔之理。

真是无理取闹！

“可是！”

“清宵！”

雪家家主匆匆赶上前来斥了一声，勉强地朝和光赔笑了下。

“仙长恕罪，小女一时冲动，还望仙师万勿见怪。”

“爹！”雪清宵直来直往惯了，忿忿不平之际，正欲再言，却见又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众人面前。那人正是此次来望仙镇招收弟子的静源长老，他脸色凝重，目光在淡江渺身上扫了一通，仿佛在思索什么。

这种剑气……

如此似曾相识。

“姑娘，”静源长老开口，“敢问您刚才施展的剑术，师承何人？”

天玄弟子面面相觑。

……是他们的错觉吗？长老如何还带上敬语了？

淡江渺看到他，露出一个微笑。

静源。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跑到外门来做招贤长老了。

“家师仙逝已久。”

她说的也是实话。去问天玄宗上下，师门传承可是写的很清楚，师尊玄渊，一千三百年前坐化了。

想来已久远了。

从前隔了千年，如今甚至还隔了一世。

啊，对了回门后得记得为师尊师兄来一炷香才是。

要回宗门了，刺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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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