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赶回，而乍一看去，望仙镇似乎十分平静。

淡江渺自村口走入，远远望见雪家的大门前挂上了白幡。

淡江渺：？

她上前去问门仆，“雪家这是在为谁办葬礼？”

仆人低下头，“是我们老爷。前些日子地动，寒玉矿脉受损。昨日我们老爷去后山检查寒玉矿脉，结果，结果就失足落崖了……”

失足落崖？

雪云山修为尚可，岂会失足落崖。

“……节哀。”

淡江渺拢袖，想了下，问他。

“我母亲可来了？”

“淡夫人方才已经来过了，刚刚回府去了。”

“失礼了。有些私事，稍事我会再来拜访。”

淡府门庭已近在眼前。

淡江渺正待进去。

鼻尖却有一丝熟悉的花香传来。

她转头望去。

迎面一个玄衣鳞纹的青年缓步而来，手中捧着一束金茶花。那人面容俊美，眼神中却透着一股阴冷之意。

似有若无。

似有若无。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

剑花翻于掌心，剑光一转，直指来人。

虺葳见到淡江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

“静渺剑尊。别来无恙。”

金色剑光顷刻破云。

“雪云山是你杀的？”

“那又如何。”

“来此意欲何为。”

剑芒交错。

虺葳舔了舔唇角的血色，摇了摇手中的金茶花，幽幽笑道，“来、采、花。”

淡江渺神色一冷。

当年与他一战，起因便是他祸害众多女子。无论是凡界青楼女子，又或者宫廷女眷，甚至于道门弟子，皆被掠去元阴吸尽精气，死的极不体面。

罡风四起。

至少打的收敛，没有牵扯到淡府府门。

虺葳舔了舔唇角，“换个地方？”

淡江渺：……

山林轰然作响。

黑色蛇妖游移其间。

剑光大作。

黑色雾气于它口中喷出，一息就掠走无数山灵。

那双幽绿色的竖瞳所及，无数毒物冲淡江渺凝集而去。

玄蛇巨口一张，便是一道黑色电光。

击在金茶之剑上，落下一道黑印。

只是转瞬翻身之际，金光已化作红莲火焰，于毒雾之上携燃尽一切之势，弥漫开来。

玄蛇嘶吼出声，毒液与赤炎胶着难分。

“住手！”

激战之际，忽有一道女声喝道。

二人相望，只见背生双翼的少女挟一道人影缓缓落于山头。

淡江渺顷刻冷了脸。

玄蛇怒火未消，但在看到那道被挟持的人影时，收住了动作。

一阵玄光散去，化作人形。为妖者，外貌妖异非常，长发如墨，眼中闪烁着妖冶的光芒，额角鳞片竖起。

柳识烟微微睁大了眼睛。虺葳……

“乌雀！”他隐隐警告道。

乌雀没做理会，幽幽望着一旁那位白衣的剑修，“你还真是命大。”

淡江渺握剑道，“你我恩怨，与她无关。放了她。”

“无关？”乌雀轻蔑地笑了笑，又猩红着眼睛喝问她道，“雀羽呢？！雀羽何在！”

淡江渺皱眉。

见她未答，乌雀了然，了然之后，恨意薄发。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杀他！

“你以为这件事就会这么过了吗？今天，我要你亲眼看着你唯一的母亲死在你的面前！”

“乌雀尔敢！”虺葳一脸怒意，淡江渺见此深思。

“陛下现在装什么好人！”她目露讥嘲。“哦对了。”那双青白的冰冷的手抚摸上柳识烟的脸，恶意莫名，“夫人还不知道吧，那位就是我们妖界大名鼎鼎的妖帝啊！他和夫人的女儿，可是前世宿敌了。”

“乌雀！”虺葳怒吼，双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喊什么？对了夫人，说起来您还真的得感谢我们陛下呢。哈。若不是当年他放我把锁灵花给了清尘掌门，您和剑尊，有没有这一世母女之缘还说不定呢。”乌雀收紧了手，柳识烟一时脸色涨红。

淡江渺：……

她一道剑芒劈去，乌雀沉着脸欲拿柳识烟去挡，旁侧掠来一道黑气，消解了剑意。

淡江渺拧眉看了虺葳一眼。

“不如这样吧，今日你便自绝于此，我就放了她，如何？”乌雀说着，手掌轻轻一挥，柳识烟身体颤抖，面露痛苦之色。

淡江渺握紧了剑。

“呀？如此都没有反应，真不愧是剑尊啊！”乌雀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听闻世间剑修爱剑，甚于己命……剑尊如此凉薄，难怪当年剑尊令挚爱的金茶剑灵独身调查妖界时，也那么舍得！”

她看不出淡江渺神色，柳识烟养她多年，又岂会不知，此刻挣扎着出声，“不要！阿渺，不要听她的！”

乌雀不耐，一掌击晕了她。

“你到底想做什么？”淡江渺的声音冷冽如霜，剑锋微震。

乌雀的脸色陡然变得狰狞，“不过是让高高在上的剑尊也尝尝失去的滋味！”

“当年你派金茶调查妖族，结果她陨在妖界，而雀羽……我最心爱的雀羽！却为了金茶之事，却几乎把雀蛇屠了一遍！”父母亲族兄弟姐妹，全都死去……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们！

淡江渺眉头微皱。她派金茶调查妖族，只为解决当时妖兽潮四处爆发一事，却不曾想到事过千年，竟还有旧事复发。

“你恨我？可是，屠戮雀蛇的，却不是我。”她不敢恨雀蛇，不愿恨雀蛇，却恨上了她。倒是有趣。

乌雀的声音尖锐而刺耳，神色疯狂，“哈哈，真是可笑！若不是你派金茶去妖界，雀羽又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修真界的剑灵！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的错！”

“既是如此，你又何故伤害于她？她不过是无辜之人！”

乌雀的脸色阴沉下来，“无辜？她是你的母亲！养了你又谈何无辜！今日我便要让你尝到失去至亲的痛苦！”

失去至亲的滋味——

失去至亲——

她不是早已领教过了吗？

妖！

剑声嗡鸣。

剑修蓦地拧眉，而心神尽出，克制着剑鸣之中的杀意。

对妖的不仙之心。

金色的剑光一亮。

原地现出金茶的身影，她虚扶了淡江渺一下，“剑主。你还醒着吗？”

淡江渺抬了抬手。无妨。

那道金衣之上，绣着金玉茶花。

乌雀见此，声音尖锐如刀：“竟然是你！竟然是你！！”

你竟然没死！你怎么会没死！

“乌雀，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哈哈哈哈哈哈！你有什么资格！不过是一把剑，如何懂得世间的情感！”若是她懂，又怎会撇下雀羽不管。

“或许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懂人间的情感。但我知道，仇恨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多么可笑！

一把剑，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金茶良久才道，“你莫忘了吗？当年是你令白雀引我入雀蛇禁地，欲以束魂草毒杀于我。”

她才显出真身，不得不离开雀蛇一族。

“那又如何！雀羽本该是我的人！我想怎样就怎样，你区区一个剑灵，早就该死！”

虺葳闻言讥讽道，“你以为雀羽为何专门杀了白雀？那群雀蛇分明是因你而死的！”

若不是她叫动白雀设计金茶，雀羽又如何会抓着他们不放。

“不！不是我！不是我！”

于情绪波动的瞬间，金色剑光一闪，直取乌雀胸口。乌雀反应迅速，身形一晃，避开了这一致命一击。

利刃划破了柳识烟的脖子，鲜血一下子冒了出来。

她终于不得不松开了她。

淡江渺依旧垂首，状态似不同寻常。

虺葳皱眉，知道一看就靠不住。连忙飞身上前，护了柳识烟一下。

空中一片剑光与羽影，激荡出阵阵强烈的灵力波动。

似受这种灵气影响，原本深不可测的境界咔动了一下，慢慢的，合神期，渡劫期，分神期，元婴期，合神……

反复横跳。

“早就已经经历过了……”

蓦地，她喃喃说。

“师兄。”

血流成河。

与妖魔。

柳识烟醒转过来，看她孤身一人，自语不断，心中一痛，“阿渺！”

赤红色的剑尖直指过来。

她道，“妖邪。”

虺葳一惊，“你疯了吗！她可是你的母亲啊！”

淡江渺的目光动了动，落到他身上，“妖魔，当诛。”

赤红色剑芒顷刻劈向虺葳。

虺葳连忙拉住柳识烟，转身向一旁躲去。

“阿渺！”

“她不太对。”

话音未落，柳识烟已经浮了起来。

缭绕的魔气自伤口渗出。

虺葳见此目眦欲裂，对乌雀喊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被剑芒刺中的乌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不就是陛下想要的吗！”

虺葳：！！！

蓦然一种慌色自心底萌出，他张手道，“识烟，你冷静一下，不要被控制了识烟！”

魔气蜂拥而出。

她已入魔。

该死！

什么时候把魔珠放过去的！

他欲拉住她，可惜此前与淡江渺相斗，伤了元气，此刻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魔走向剑。

“除魔——”

剑尊的声音轻缓，轻缓而于这片天地间回荡着。

山林，天地，风雷，万物，它们为仙人的过往而悲泣。

“——”

——诛邪灭魔——

风云翻滚。雷霆涌动。

与其说魔是魔。

不如说此刻，灭邪破厄者已近入魔。

她的道正被摧残。

灭邪破厄者，若有朝一日，至亲入魔呢！

若为道者，却连至亲都无法守护，那么以仁为剑，又有何用。

柳识烟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决绝。她深吸一口气，穿过破邪长剑，再度拥抱住了她。

“阿渺，娘亲就是会保护阿渺啊。有你这样的女儿，娘亲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魔气与鲜血滴落下来。

无论是淡清歌当年带她离开，还是她柳识烟收留她做女儿。

一直都很开心。

有她陪伴。

一直都是。

破邪之剑红光一敛。

“识烟！”不！不可以！明明他才该做这种事！他还没有做！她怎么能！她怎么能！

“……”

柳识烟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她已然明晓一切。

千言万语，在不言之中。

她再看向她。

“阿渺……”

“——记得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在决意守护他人之前，记得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啊。

风剑——雷剑——雨剑——山川万物剑意——

破邪——

金茶化作千般黄花，如剑如刃。

雨刃落下。

乌雀不甘心的尖叫着，抵不过片刻化作点点微光。

风起青萍之末。

清新的，带着湿润的灵气。

剑心终于自鲜血之中苏醒过来。

她眨了下眼睛。

越见清明。

纤长的指节落在那魔的心头。

青色萍起。

魔气凝结，于掌心凝为玄色魔珠，彻底碎裂。

青萍剑掌生机。

有三魂七魄化作微光，向远方行去。

青萍随行，将化一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