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继位时，天元国也换了继任者。

不是当年的太子乾离，而是第十三子乾定。

赤炎国修书与天元国相约停战。

昔日丹朱在天元国做质子，两人很有交情。

乾定欣赏他的豪迈直爽，丹朱欣赏乾定仁慈宽厚。

是夜。

临水营地月光粼粼。

两国各自驻扎在岸，战乱之际，气氛还有些紧张。

丹朱站在营帐外，望着对岸的营火，心中百感交集。

当年在天元国做质子时，乾定也只是天元皇宫里一个不起眼的皇子。两人初见，都一身狼狈，或就是因境遇相似，他们常有交游，日久就愈发欣赏对方的才华与品格。

命数之说，也奇也怪哉。现如今，他们已是各自国家的君主。

乾定也站在营帐外，看着对岸。丹朱是一个豪迈直爽的人，他的勇气和智慧一向受人敬佩。即使作为质子，他那样的性格也吸引到了无数天元国的同伴。那道身影依旧熟悉，只可惜旧时无忧无虑的日子却一去不返。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向河岸。

河心的浅滩上一块巨石横立。

二人都未带随从。

“真没想到我们还能这样见面。”

“是啊，丹朱。”

丹朱从怀中摸出一壶酒，伸手递了过去。

乾定随手接过。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畅饮起来。酒意上头，过往年少轻狂又浮上心头，大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还记得那时候一起偷喝宫中的御酒吗？”

“当然记得！那次差点被乾离那家伙逮住，要不是你在宫里还有些朋友，我们可就倒霉了。”

“丹朱，天元国的花开的真好啊。”

“是啊。那时摘了一朵玉华，差点被乾离打死，还是你过来救的我。”丹朱抱着酒壶，“……我总记得连宫里的小猫小狗都喜欢你。”

乾定笑了笑，“你却与乾定相反，从不拘于礼仪。”不拘于俗礼，永远那样自在。

“赤炎国的事我都听说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月亮高悬，夜已深沉。

丹朱吸了吸鼻子，“今晚，我们不谈国事，只谈友情。”

乾定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好，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二人渐渐醉了。

这时候，才有人发现自家新君不见人影，急忙四下搜寻。

直看见两位君主大醉模样，随从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名年轻的侍卫忍不住拔出了佩剑，准备将人带走。

“住手！”丹朱猛地惊醒，“不得无礼！”

乾定也醒了醒神，看到眼前的情景，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大家都退下，我们只是叙旧。”

随从们无奈，只好退到一旁，相互盯着。

次日清晨，丹朱和乾定在河边正式签订了停战协议。以巨石为界，为丹定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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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宗宗主云霄站在山巅，眺望着远方的天际。云海茫茫，正是波澜壮阔，仙音渺渺，与世隔绝。

取缥缈之意韵，承聆音之过往。

焚音城一事他已有耳闻，如今看到灵音那空洞的眼神，不禁怅然。

“望君能在缥缈宗找到新的开始。”

自此化为希声。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希声被安排在缥缈宗的一处静室，云霄命人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

然而，希声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如行尸走肉。他对音律的感应变得迟缓，甚至有时似乎完全听不见。

得到这个消息时，尚还留居此地的淡江渺道，“这是心病。”

……因当年，她也是这样过来的。

“我会带他去玄医谷一趟吧。”

“如此也好。有劳剑尊了。”

玄医谷位于一片幽静的山谷中，四周竹林为阵，郁郁葱葱，奇花异草遍布，小桥流水潺潺，绿意勃发，生机勃勃，清雅脱俗，令人忘忧。

淡江渺又来找了当年为她治病的圣手。那位前辈古灵精怪，活了……总之在很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幅模样了。其名谷妙仙，年纪虽大，但精神矍铄，脑袋瓜更是……灵敏的不同一般。

“哦？淡丫头，好久不见啊。”谷妙仙笑眯眯地说道，“又轮到淡丫头带一个小友过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这师兄妹二人，绝对是都继承了他们那剑峰老头子到处捡疑难杂症的传统吧。

老者鹤发童颜，手持一根翠竹杖，一行一动，轻快如风。他须发皆白，脸颊却红润，目光炯炯有神，更是透着几分少年人才会有的通透天真之意，外貌只是他的表象，他似乎连心境也已回到了数不清的时光之前，通透明达，已至返璞归真之境。

三千年前如此，三千年后仍然不改。

屋内陈设古朴，清香香四溢。谷妙仙轻轻挥手，几盏油灯瞬间点亮，柔和的光芒洒满整个房间。

“你此番带来的这位小友，又是有何问题？”

淡江渺将希声的情况详细讲述了一遍，谷妙仙听完后，眉头微皱。

“心病难医啊。你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谷妙仙叹了口气，“不过他这具活死人躯，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活死人，无色无味，于世间贫乏无比，如此想要让他再感受世间，那果然还是要重新真正“活”过来才更好。

谷妙仙让人准备了药材，并在静室中布置了回春阵法，也不在意淡江渺是否明白，自顾自兴高采烈，“这味有塑体炼身之效。嗯，再加一味迦蓝羽试试。”

会有用吗？

或许有用。

先试试再说。

淡江渺手下一顿，“……迦蓝羽不是离魂之毒吗？”

谷妙仙一本正经道，“所以试试啊。”

“……”

谷妙仙哐哐往里面倒药材。

淡江渺：……

她想了想，“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有劳谷老前辈指点。”

“哦？你说你说。”他笑眯眯凑过来，总是一副乐天模样。

淡江渺才从储物戒中取出那枚丹药，一个不擦就被谷妙仙捞到手中。

“……哦？！……呀！……”他瞪大了眼睛，抑扬顿挫的来了两个感叹词，“这药……这药……”

“果然有异？”

“这不就是玄阴丹吗？”

“……”

“晚辈知道。只是……”

谷妙仙随手一抛，丹药稳稳落在淡江渺手中。“玄阴丹。”太恶毒了。太恶毒了啊。

“但它与普通的玄阴丹还有不同。不是吗？”

“确实。”他认可的点点头，又凑过来，细细打量了一二，揪着胡子忖度道，“有一种气息。不是灵气，不是妖气……魔气。对，是魔气。”

“据我所知，这与魔界的魔气不同。”

谷妙仙翻着白眼，没有肯定什么，抱着药草假装自己很忙的走来走去，道，“但这就是魔。”

淡江渺若有所思。

希声泡在药桶里，目光空泛，呢喃了一句，“姐姐……”

淡江渺伸出手，掌心贴在他的额头。

闻言她缓声道，“别怕。”

剑修一贯平静无波的脸上，也隐隐流露出几分柔和。

如云如月之人，却也会为这世间蝼蚁而悲泣。

“淡师姐如此费心费力救他，值吗？”门口的青年定定地看着她，心头突生一阵烦闷，“他现在这样，根本没法修炼，还不如送他回宗门。”

他后悔了。

他真不应该一听她来，就兴冲冲的跑去叫谷妙仙过来救人。

淡江渺道，“该救之人，还是要救。”

“若有朝一日，谷梁也受伤至此，师姐也会如此费心费力，不辞辛劳相救吗？”

“这是自然。”

他不期然勾起唇角，烦心扫去未几，又听她缓缓道，“无论是谁，都该相救的。”

谷梁轩刚翘起的唇角又扯平了，“师姐救得过来吗。”

那天玄宗的清尘不也是她救的吗？可却将她害到那般境地。

早知如此，他就该上天玄宗好好质问一番，至少也不至让真相埋没五十年无人知晓。

然后却转身，踢了一脚用完的草药罐子走了。

谷妙仙啧了一声。

“哎呀。”

真是一出好戏。

每回这丫头来，那都是一出大戏啊。

“怎么了？”

谷妙仙眼珠转了转，作出一副为难之色，“恐怕还需要我们谷主大人的紫雷真火啊。”

“？”

旁边作药童打扮撑着小团扇的谷梁瑕闻言，一脸莫名其妙。“啊？师父，这药用……”的着哥哥的真火吗？

“你可憋说话了！一边玩去。”他摇了摇手中的草药，一屁股挤走了小童，凑到淡江渺身边。“嘿嘿。真的有用，加快药性吸收的，特别有用的。”

青年长于世外，从来少年意气，不曾为世事烦忧，直率爽朗随性自在，此刻，眉尖微蹙，身上多了几分迷茫与无奈。

他静静站在小院中，望着谷妙仙所在的药谷出神。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见是淡江渺，神态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他面对的是昔日剑尊。

但是——他却控制不住。

她都被她捡回来的那徒弟害死了一次了，竟是半分也不长记性。

可是……世人眼中的剑尊，他所最为遵崇的天下剑首，她不正是如此吗？

他平复了下心情，“师姐，你来啦。”

说着便拂袖飞来一道座椅。

当当两声，清茶落下。

淡江渺：……对方太过热情，实在是一如既往的难以招架。

“谷妙仙前辈说，需要紫雷真火来加快药性吸收。我想请你帮忙。”

“好啊。我马上就到。”他愁的快，开心的也快。管别人怎么样呢。反正剑尊总会用到他总会想到他，可比旁的有的没的总拖后腿的那些人强多了。

“师姐……”

“嗯？”

“我……我以为……师姐并不讨厌我的不是吗。”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淡江渺沉默了会，她难得委婉道，“我待你，与待他人，想来是没有区别的。”

“可是，可是……你曾特意回头，救我于险境。”

淡江渺想了下，劝慰道，“谷梁师弟。我救你的心情，与如今要救希声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谷梁轩握紧了拳头。

……是他……是他太过奢望了。

无人敢。

无人能。

但是……

“那我不管！反正谷梁轩总是待剑尊不同的。唯有待你不同而已。”

他这样道，也不听她的回话，又或者不愿听，只是自顾自出了庭院，向谷妙仙处而去。

淡江渺轻叹了口气。

芸芸众生。芸芸众生若此，她又该做何解。

莫非是她真的不明白他们的心意吗？

恐怕不然。昔日为剑峰之主，需八面玲珑，为天玄宗子，更要左右逢源。立于世间周旋，联合百家救道众生，若连这些都不懂，又如何得玲珑之名。

只不过是，天行有道，而她的道，不在于此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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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