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之后,距离高考就没有多少时间了,压力、恐慌、迷茫开始向学生们席卷。
但时间不等人,眨眼间就到了五月中旬,即使心态动荡,还是要紧赶慢赶地跟上大部队,去面对最后一场模考。
也不知是不是想在最后一场模考里给学生一些信心,平稳TA们心态,这次三模卷出得倒算良心,大部分同学的分数都达到了迄今最高点。
但其实也没什么用处。
从高三一开始,经历大大小小那么多场考试锤炼,学生们早就对分数不敏感了,也就排名的参考价值还高一点。
三模成绩一出,就意味着最后一战已经近在眼前了。
也许是不想错过孩子人生中的重要节点,所以毕山青的父母在这最后一个月回来得特别频繁。
恰好三模成绩出来的时候是个周末,又恰好毕山青的成绩考得不错,于是家里人就还算愉快地聊起了毕山青对未来的规划。
当然,复旦作为第一志愿,毕山青已经向家里人提起过很多遍了,父母也都了解得很清楚,这次聊起来的是专业选择和其他志愿。
“要是高考真的超常发挥的话,第一选择肯定是复旦中文系啊。”山青说得没有丝毫犹豫。
“那要是正常发挥呢?”母亲笑着问,带了些调侃的意味。
“嗯……”山青犹豫了,说实话,一门心思朝着第一志愿奔走,还真没有考虑过其他道路,这被突然一问,倒没了想法。
“读复旦的其他专业?”父亲看着山青犹豫的神色,开口替他考虑。
山青果断地摇摇头:“我只想进中文系,读汉语言。”
“这么坚决啊,那就得想想其他汉语言专业排名好的大学了。”母亲说。
“嗯,南大的汉语言也可以冲一冲。”山青突然想起了之前各个高校招生办来宣讲的事,志愿清单里增多了好几项,“其实去北京也挺好的,人大、北师大的汉语言也都很不错。”
“北京啊……”母亲感叹了下,接着沉默了。
“想去这么远的地方啊?”父亲接上了母亲的沉默,“南方孩子还是待在南方好一些。就没考虑过在省内读大学?”
这次轮到毕山青沉默了,半晌才说:“省内的头部大学就一所,还是理工类见长的……我不是很想留在省内。”
“但是留在省内……到时候有什么事,我和你爸爸还能偶尔来照顾照顾。”
母亲说,还半真半假地说了句“江浙沪的孩子跑那么远干嘛”的玩笑话。
毕山青觉出话锋不对,登时垂下视线,似有委屈不满,却全都溺毙在心里,只是静默着对抗。
原本热络的气氛就在这静默里渐渐凉下去,像是有激烈的情绪在酝酿。
“嚯哟,这不是还没考嘛,想这么早干嘛,”外婆悄悄在一旁竖起耳朵偷听,觉着氛围不太对,插嘴进来,“万一小乖就考那么好,考上去了咧?要是真没考好,到时候再说噻。”
太好了,幸好在溺毙前,还有人从旋涡里拉他出来。
“外婆——”毕山青依赖地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也不用说些什么,带了老茧、沟壑纵横的手掌抚上他的脑袋,就像在轻声说“没事没事,别慌别慌”。
或许是有外婆的介入,所以父母也觉得考虑志愿前路这种事急不来,到时候成绩出来,还有两三天的时间思考,于是放下这个话题,开始聊些鸡零狗碎的家常。
关于志愿选择的分歧也没有在毕山青心里纠缠多久,毕竟高三的复习节奏摆在那里,哪有闲暇让少年人伤春悲秋。
周六下午放学,周日上午返校,留给高三学生的休息时间也就十几个小时,还没补完多少觉,就又回到每天在校15个小时的状态。
只不过这周的安排有那么些不同——据可靠消息,这周五要拍毕业照,而且允许学生们自己带照相设备来学校,定格各自的独特记忆。
虽然推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拍毕业照的时间,但真正听到罗姐宣布消息的时候孩子们还是免不了激动。
周五很快就到了,午休铃一响,学生们就迫不及待地往操场上跑。
学校请来的摄影团队已经在操场上搭好了台阶架子,呈半圆弧占满大半个操场,等着全年级的同学们站上去。
这场面学生们已经看过两轮了,原先看着学长学姐们站在台子上还没什么感觉,可轮到自己站上去,倒有了强烈的知觉——
晒得人头脑发昏的太阳、耳畔嘈杂的喧哗声、喇叭里老师焦灼的催促……一切都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
按照老师的指挥,每个班级按序站上台阶,四五两个重点班恰好放在了C位。
毕山青被人群拥挤着走上台阶,循着本能机械地在第三阶上站定,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斜前方站着的是何燃,后脑勺冲着他,正笑笑闹闹地跟两旁的人闲谈。
毕山青看不见何燃的表情,但还是觉得拍毕业照让这人很兴奋。
怎么会这么兴奋呢?毕山青不解。
毕业照明明定格了离别。
但能在这定格里离得这么近,倒也算不错。毕山青想。
终于等所有的同学都站定,摄影师喊着“三,二,一”就按下相机,全年级的毕业照实在太长,所以摄像机头旋转着才能照下所有人。
只是没有了熟悉的“咔嚓”声,所以有些同学来不及摆上最完美的笑容就被照了进去。
还有些人光顾着盯着前排的人,别说摆笑容了,甚至眼睛都没有看镜头。
不过毕业后也少有人仔细地看这种木讷的毕业照,而且四百多张脸,谁看向哪儿、脸上什么表情倒也没人知道。
全年级的毕业照拍完,才是真正拍下纪念的时候。
哄笑着四散开,学生们朝学校的各个角落奔去——女孩儿们大多拽着小闺蜜拍美照,男孩儿们则冲向足球场篮球场。
“山青山青,帮我和小月拍一张呗!”林霖拉着梁桥月,举着她的拍立得对毕山青说。
两个姑娘在跑道上摆好姿势,将身后的蓝天白云绿茵场作为背景,俏皮地用胳膊摆成爱心,拍下灿烂又朝气蓬勃的留念。
片刻,图像从底片上显现出来,两个女孩儿显然对这照片十分满意。
“要不要帮你们一起拍一张?你们两个做了三年的同桌,总得留下什么纪念吧?”林霖说得大声,好让过来找毕山青打球的吴恒也听到,“我给你们拍。”
“行啊。”吴恒说,转头看毕山青的意思。
毕山青点点头,两人一起站在两个女孩儿站过的位置,勾肩搭背地摆好姿势。
林霖拍下一张递过去,等了一会儿,看两个人对自己的拍照技术都算满意,就拉着梁桥月又往学校别的角落去了。
“走,打球去,人都在篮球场了,”吴恒向来没什么青春伤痛的细腻心思,把照片递给毕山青,就要招呼他去球场,却发现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盯着照片一动不动,于是打趣着,“咋了?被自己帅到了?”
“怎么可能,”毕山青匆忙将照片塞进口袋,有些慌乱,开玩笑说,“就是看看我儿子长得像不像我。”
说完,毕山青就往篮球场逃命,吴恒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占了口头便宜,紧赶两步上去,就给人背上招呼两拳解恨。
这么一闹腾,吴恒显然忘了毕山青盯着照片这茬,即使之后再把照片翻出来看,也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不过是毕山青身后有几个同学在踢球,凑巧入了镜。
吴恒觉得这无伤大雅,自然也不会纠结那些入了镜的模糊身影到底是谁。
但毕山青会,而且知道最显眼的那个身影是何燃。
光影与距离交错,侥幸替前路留下一份私有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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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往事·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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