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燃很自然地拉着毕山青进了门,将蛋糕放在餐桌上,转头就发现了那坨可怜兮兮的奶油糊。
“这是,你给自己买的蛋糕?”何燃有些憋不住笑。
“……回来的时候摔了下,”在新蛋糕的对比下,毕山青突然觉得这奶油糊有些寒酸,“本来还是能入口的。”
何燃笑得开怀:“没事没事,现在也能入口。我待会儿给它解决了。”
说着,何燃解开新蛋糕的丝绸绑带:“现在呢,先把蜡烛点上许个愿。”
关灯许了愿,两人又切了蛋糕垫肚子。毕山青取出今天买回来的菜,开始准备迟到的晚饭。有何燃打下手,两人吃的简单菜色很快就做好了。
菜肴一盘盘冒着热气,团团围住缺了几块的生日蛋糕。
有些滑稽,但并不敷衍。
或许是有了人陪,毕山青反而觉得今年的生日格外隆重。
两人落座,何燃拿出自己买的低度酒,倒满两个玻璃杯,自己端起其中一只,轻轻和另一只磕了下:
“生日快乐啊,毕老师。”
听到熟悉的称呼,毕山青愣了下,轻笑出声。
“怎么想到今天回淮新了?”毕山青问出自己的疑惑。
何燃歪了下头,笑着看向毕山青:“这不是猜到有人过生日没人陪嘛——打电话都能听出那小可怜样儿。”
听出话里头鲜明的调侃,毕山青无奈地摇摇头。
“而且……”何燃继续说,见毕山青有些好奇,故意将语调拉得很长,“我下个月就入职了。”
毕山青眼中的好奇转为震惊:“‘入职’?在杭州?”
“嗯哼。”何燃嘚瑟的神情根本藏都藏不住。
“那可太好了!”毕山青笑得开朗,脱口而出,“总算不用异地了!”
“嗯?”何燃偏头盯着毕山青,眼里很是有些揶揄,“原来毕老师就这么离不开我啊……”
毕山青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
纯粹的眷恋就这么大喇喇摆上了明面。
“那我以后肯定好好缠着我男朋友,年年的生日都——”
何燃言语戏弄着,被毕山青一筷子菜堵住了嘴。
两人吃完饭,何燃主动收拾起碗筷,不着调地说什么“今天让寿星做饭已经很不该了,自己再不洗碗那还得了”。
毕山青拗不过他,只好放任人在水池边忙忙碌碌,自己则倚在门边静静看着。
水汩汩地从水龙头流出来,哗啦哗啦闹着,碗碟偶尔磕碰几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洗洁精被抹开,特有的气味散了出来,算不得好闻,但具化了生活味儿。
厨房里的灯不是很亮,却恰恰好给何燃上了层柔光。
毕山青就这么看着,脑子里闪过好多。
仔细想想,似乎从高中开始,何燃就热衷于帮忙与关怀,而自己也从没拒绝成功过。
即使过了几年也还是一样。
在同学会上为自己说话,早早克服家庭阻力,主动袒露心意,为一个平平无奇的生日跨越千里赶赴……
桩桩件件堆叠起来,塑成了眼前被灯光笼住的人。
所以会动心,也是命里该的。
毕山青朝何燃走去,搂住何燃的腰,脸颊轻轻贴住后背的衣料,温热而踏实。
“谢谢……”
毕山青很低很低地说了声。
恰好洗完了碗,何燃擦擦手,转过身回抱住毕山青,开着玩笑:
“洗个碗而已,哪值得毕老师投怀送抱。”
“……值得的……”
毕山青想反驳,但需要道谢的事实在太多,想了一圈,也只说得出“值得”。
何燃哪能听不出弦外之音,只是自认受不起如此重的谢意,所以调侃了一句就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静静抱了好一会儿。
交换着同频的思绪与体温。
自从何燃在杭州入职后,两人的物理距离骤然减少,平时想见面也就方便得多了。
一起在杭州城里走走逛逛,看看秋日漫山的红枫,又或是冬至时候安安静静窝在家里,偶然兴起包点饺子吃——虽说笨手笨脚,倒也算得上温馨。
在一起过了大半年,这年的初雪也落了下来。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透了,毕山青扒在窗边看雪,突然有了个幼稚却浪漫的想法。
“我们出门吧,去看看雪。”他转头对何燃说。
何燃正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过来,听见这话愣了下,有些意外地看着毕山青:“现在吗?”
“嫌太晚了?”毕山青又转头看看外面的雪景,言语间有点失落,“也没有很晚吧……这还是今年的初雪诶……”
“没有没有,不是嫌晚,”何燃听出毕山青语气的失落,连忙笑着接话,“只是好久没见你想干这种事儿了。”
说着,戳起块儿橙子递到毕山青嘴边。
“唔——‘这种事儿’指什么样的事啊?”毕山青叼下橙子块儿。
“嗯……就是那种蛮浪漫的事吧。看雪景之类的。之前上学的时候你不就这样嘛。”
毕山青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何燃又戳了块水果给他:“其他人都在打雪仗,就你撑了把伞,在雪地上慢腾腾地走。”
“你还记得啊。”毕山青很惊讶,毕竟在他的想象里,以当年两人的交集,一件琐事是决计不可能被留意如此久的。
听出毕山青的惊讶,何燃轻轻笑了:“这才过去几年呐。虽说我记忆力没毕老师这么好,也不至于这都不记得吧。”
这话玩笑般轻巧,可毕山青还是咂巴出了些甜味。
两人吃完了剩下的几块水果,拿起外套出了门。
淮新的雪向来不大,又是掺着雨一块儿落下来,所以来不及触地就化成了水。可因为实在难得,所以还是令人看得兴奋。
刚冒出看雪想法的时候,毕山青是只打算在小区楼下走走逛逛的,可等真正触碰到那份冰凉,听见雪花簌簌落落停在伞面上时,他又觉得有些不满足了。
可提出大晚上顶着寒风下楼看雪,已经是他敢于说出的最大限度的诉求了。
再要求何燃陪着一起上街,多少是有些任性的。
更何况,他也难得抱有诉求被回应的期待。
“我还想再去街上走走。要不你先上楼吧,外面太冷了。”毕山青对何燃说。
何燃不明白毕山青的一系列思绪,听了这话有些疑惑,收掉手上的伞,贴着毕山青的胳膊钻入他伞下,声音听着有点委屈:“怎么,毕老师是嫌弃我不懂风花雪月,要赶我走吗?”
说着,搂住毕山青的腰,把头埋在毕山青肩颈处,像是在撒娇耍赖。
毕山青被这言行惊到,随即心里泛软。
真是,这人怎么会这么好呢……
冬夜里行人少得可怜,街上也没什么声响。一旁的路灯早已兢兢业业地亮起,雪花盘绕着填满了昏黄的光伞,扑簌一声落在地上,融进被映亮的一小滩水洼里,倒衬得安静。
两人就这么在街上走着,即使同撑一把伞,即使在伞下彼此搂抱,也不必顾忌路人的眼光。
走着走着,也不知是谁挑的方向,竟信步走到了一中门前,估计是刚打过下课铃,所以学校里吵吵嚷嚷的,站在门外也能看见走廊上交谈奔走的人群,还有些跑下楼,跟同伴们一起玩雪。
即使是这样寂静的冬夜,也能被闹得生机勃勃。
没过多久,铃声响了起来,学生们又游鱼似地灌入教室,整个校园刹那就安静了,只有雪还在扑扑簌簌地下着。
教学楼亮着一格格的光,像是一艘巨轮迎着风雪前进。
“你说……我们当时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状态?”毕山青被眼前的景象触动,轻声问着何燃。
何燃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么在雪里静静站了会儿,正准备走的时候,却看见一位老大爷骑着小三轮停在他们身边,小三轮上载着烤炉,不用想,里头肯定放着甜滋滋的红薯。
何燃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笑起来,跟老大爷搭话:“大爷,下这么大雪还出来做生意啊?”
大爷揣着手在原地跺了跺脚,哈出几口白气:“你们不晓得,这下大雪生意才好咧。我这红薯甜得很,要不要买个尝尝?还能暖手。”
“那您可得给我们挑俩好的。”何燃掏出手机扫码,接过装着红薯的塑料袋,递给毕山青一个。
两人拿着红薯就离开了,边走边吃,何燃跟毕山青说:“当时冬天住校,食堂的宵夜冷得快不好吃,我就隔着栅栏让走读的同学帮我买红薯,”说着,何燃又咬了一口,烫得呵了口气,“一直馋到现在。”
毕山青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自己未曾参与的这些经历有趣得很。
只是何燃的表情突然有了点落寞:“可后来去哈尔滨,也许是心境的关系,总觉得吃到的烤番薯没这儿甜。”
这句话牵扯的心境两人都深有体会,所以都沉默了。
片刻,毕山青停下脚步,偏过头盯住了伞外飘舞的雪花:“其实……我在大三那年的元旦去过哈尔滨。”
何燃很意外:“那你怎么没联系我?说不定还能招待招待你呢。”
“当时是和朋友一起去旅行的,没好意思打扰你。不过……”毕山青收回视线,转头看进何燃的眼睛,“我一个人悄悄去了工大,想去见你来着……但没敢。”
何燃愣住了。
原来,在相隔的那几年里,他们曾可以收获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何燃想说些什么,但他被那双眼里的哀伤扼住了。
“工大的门真气派,我站在雪里欣赏了好久……”毕山青抿了抿嘴,大概是在抑制双唇颤抖,可盯着人的眼却有些红,“何燃,哈尔滨的雪真的好大……”
“那年,真的好冷啊……”
淮新的夜幕黑得浓,街上照旧安静,昏黄灯光轻轻落在伞面。
雪还在下,似乎从几年前的哈尔滨一路被风吹到这儿。
何燃恍惚想起同学会上,毕山青说了句玩笑——“怕你从东北带来的风水把我冻着”。
现在看来,确实有人被冻伤了。
突然地,何燃紧紧拥住毕山青,嘴唇贴近耳朵,哑了声,轻轻说:
“毕老师,接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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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40)“那年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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