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离开实验室时,司机已经等在街角的路边。戚芜满腹心事,上车后不断整理着脑海中混乱的思绪。
参加比赛获奖的人是她的父母,但是她的父母并不擅长调香……那瓶获奖的香水和她十多年前制作的香水味道高度相似,甚至可能一模一样……获奖的香水在过后的这么多年,再无人提及……
要不要问下司怀衍?
戚芜打开和司怀衍的对话框,手指悬在屏幕键盘上,犹豫不决。
问什么呢?问那瓶参赛香水是不是她做的?这司怀衍一定不知道。问他她的父母为什么要用她做的香水去参加比赛?这他更不可能知道。
戚芜按灭手机屏幕,歇了打扰司怀衍的心思。
还是算了,他最近飞去欧洲出差,算时差那边现在是凌晨,他应该正在睡觉,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说起来,他们也有一个星期没联系了,上次见面更是可以追溯到一个月前。虽然来临城之前,就隐约猜到会是这个局面,但真正遇到时,还是有些难过。
戚芜开了点车窗,让风吹进车里。
已是初春,街边的树有绿意浮现,风夹杂着春日独特的气息,让她放松,心头的乱意逐渐消散。
一切都会好的吧?她这么对自己说。
……
四月底的时候,实验室负责研发的系列香水配方基本确定,后续产品在通过大量测试后,会正式投入生产。比较特殊的是,这次除了香水,会在同一时间推出同系列的中式香膏,供消费者们根据喜好选择。
虽然还没有正式任命,但在这几个月中,戚芜在调香的天赋、香料知识的涉猎,以及制香的技术上,已然征服了大部分人,俨然成为实验室默认的负责人。少数人如姜尔雅,依旧不服气,可却也没再多说什么,逐渐沉默,只是偶尔在不经意的瞬间,会露出奇怪的笑容。
这日阳光正好,戚芜坐在楼下公园的长椅上,整个人懒洋洋的,闭着眼睛晒太阳,朦胧中突然感觉身旁的位置有人坐下,带着熟悉的气味。她用手挡住刺眼阳光,慢悠悠睁开眼睛,发现是司怀衍后,欣喜又惊讶:“你怎么来了!”
司怀衍递给她一杯咖啡:“边诚告诉我你这边有了进展,所以想来看看。”他顿了顿,“为什么不告诉我?”
戚芜抠着咖啡杯的纸套嘀咕:“你那么忙,这种小事哪好意思打扰你。”
司怀衍姿态慵懒,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你的事,再忙也能抽出时间。”
戚芜睁大双眼,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一瞬间,仿佛枯萎依旧田野被溪水浇灌后重新开出小小的花朵,又仿佛山巅常年不化的积雪,在阳光下发出金色的光,她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分享欲出现得很突然,戚芜突然就想让他看看这几个月,她的工作和生活。她双眸亮晶晶的,满含期待地望着司怀衍:“你现在忙吗?”
“嗯?”
“我想带你逛逛实验室。”话音刚落,她想起这间实验室就是司怀衍授意建的,有了些许羞赧,“我知道你见过,但我还是想带你去看看,我工作的地方。”
司怀衍颔首,欣然起身:“那走吧。”
正是午休时间,实验室里空空荡荡,戚芜带着司怀衍在各个角落闲逛,为他介绍着她的生活。偶尔遇到返回的同事,迎着他们好奇又暧昧的目光,戚芜神色不变,淡定介绍说是公司的客户,带他来参观实验室。
实验室里大多都是边诚来后新招的成员,没见过司怀衍,便也被戚芜糊弄了过去。
以前不会骗人的人现在说起谎话眼都不眨一下,司怀衍颇为感叹:“倒是学会骗人了。”
“只是学会了资本家的那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
“……”司怀衍看着戚芜毛茸茸的后脑勺,总感觉她意有所指。
戚芜带他到角落的桌子旁,弯腰挑挑拣拣了半晌,拿起一个玻璃罐子,兴奋递给身后的司怀衍:“闻闻这个。”
玻璃罐子婴儿拳头大小,外面没贴标签,内里是淡黄色的膏体。
司怀衍接过:“是香膏?”
“嗯,你快闻闻。”
他打开盖子,放到鼻下闻了闻,惊讶的神情不像假的:“是你送给我的香。”
戚芜笑起来:“是,把线香的味道变成香膏有些麻烦,配方和用量调整过很多次,终于勉强复刻。其实还是有细微差别的,但手工制作就是这样,不可能有完全一模一样的。”
司怀衍捏着玻璃罐子,心底染上些阴霾:“这款香膏要做为产品上市?”
戚芜摇头:“我做着玩的。这款用料太贵了,不适合大量生产。”
“那送给我?”
“你想要就拿去。不过这一罐并没经过各类检测,单纯是个复刻香味的样品。”
“无妨。”
司怀衍靠在桌子旁,小罐子被他捏在指尖,另一只手不停拨弄,转得像个陀螺。戚芜盯着看了一会,似乎能感受到他纤长手指上的凉意,悄悄红了耳根。
司怀衍感受到她的走神:“怎么了?”
戚芜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只能随口说了另一件事:“想起了前些日子,我复刻了很多年前做的一瓶香水,被亚历山大说和几年前一个比赛的金奖香水味道很像。”
手中的罐子不再转动,司怀衍目光微闪:“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戚芜有些出神:“你曾经和我说,我父母去世前曾经得过奖,我有些怀疑他们当初参赛的香水,便是我做的那一瓶。我最开始想问你的便是这个,但是亚历山大说那瓶香水在他的一位长辈的手中,我想你也并没有更多的信息,所以最后没说。”
司怀衍挑眉,忽略其他信息:“亚历山大?”
这是戚芜第一次提起她的同事,还是个男人的名字。
“是我的同事,一个法国人。”戚芜眼前闪过亚历山大的脸,笑起来,“是个挺可爱的法国小帅哥。说起来还是我的师弟。”
司怀衍垂下眼睛,再次转起手中的罐子,动作隐约透露出些焦躁。他耐下性子,继续问正事:“这件事你和别人说过吗?”
戚芜摇头:“没有。”她顿了顿,细细回忆那天的事,补了几句,“只是下班的时候有些小插曲。原本那瓶香水我随手放在抽屉里,离开后总觉得有些不妥,便赶回来取,开门便看到另一个同事站在我的桌前,动了那瓶香水。她应该是用什么容器从中取了一些,藏在口袋里,以为我没发现,但都是调香师,那么重的味道,我怎么可能没发觉呢?不过是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互相留些薄面,没有当场揭穿罢了。”
“那瓶香水现在在哪?”
“在陈园,怎么了?”
陈园是比较安全的地方,司怀衍安了几分心,但还是叮嘱:“这件事不要和别人说。记住了吗?”
戚芜懵懵点头。
远处有说笑声传来,伴随着逐渐逼近的脚步,愈来愈清晰。几秒后,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外出吃午饭的众人回来,第一个人便是亚历山大。他的中文最近突飞猛进,看到戚芜和司怀衍,兴奋地大喊:“芜,这是你的相好的吗!”
戚芜被他的措辞搞得有些头大,纠正道:“亚历山大,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亚历山大走到戚芜面前,睁大双眼,一脸懵懂:“小洁说‘相好的’和‘好朋友’是一个意思。我们也是相好的!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戚芜哭笑不得,“这词是男女朋友的意思,可不能乱说。”
“这样啊。”亚历山大有些遗憾。
戚芜刚想解释几句司怀衍的身份,突然被他揽住了肩膀,呆在原地。
这么多人看着,他这么揽着她,岂不是让众人误会?
他的手牢牢的箍在她的肩头,指节微微用力,像是在宣示主权。他望着亚历山大,眉眼温和,用法语娴熟寒暄:“听戚芜提过你,听说你是她的校友?”
亚历山大吃惊不已:“你也会法语!你们中国人都要学法语吗?”
“曾在法国住过几个月。”
亚历山大更震惊:“住几个月就能学会法语?”
司怀衍没有回答,眼神中暗藏挑衅。
戚芜也很震惊,她从不知道他在法国呆过:“你在法国住过?什么时候?”
司怀衍说得含糊:“很多年前了。”
几人又聊了几句,而后围在周围,午休归来的人陆续散开,各归各位开始工作,姜尔雅站在人群之后,看着戚芜和司怀衍,冷笑道:“戚芜,实验室的保密性你不知道吗?随便带外人进来,你觉得合适吗?这里这么多昂贵器材,有损坏你赔得起吗?还有那些没上市的产品,泄漏了你能负责吗?”
刚刚还热闹的实验室安静下来,不少人装作认真工作,实际悄悄看向风暴中的几人,默默吃瓜。戚芜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如果司怀衍不是云馥的老板,如果这实验室不是他的产业,她是万万不会带他进来的。可司怀衍这次来云馥,不知道要做什么,直接说出他的身份,也许会坏了他的计划。
姜尔雅看戚芜不说话,以为她心虚,气焰更盛:“你别以为你辨香调香的能力好,老板看重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实验室还不是你说的算。”她冷哼一声,态度傲慢,“我最看不上你这种,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出卖色相上位。和你共处一室,我真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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