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寤寐求之1

戚芜别过头,看向窗外,轻声道:“什么都没发生啊。”

若是往日,见她这么说,司怀衍必不会再追问。谁都有秘密,不想说就不说,也没什么大碍。但此刻不知为何,他隐隐有种预感,只觉得这事应该和他有关,若此时不解释清楚,后面会有大的麻烦。

“你不相信我了。”司怀衍看着戚芜的侧脸,神色幽幽,“或许不该让你来临城,月余不见,我们便生疏了。”

当初是他先提议让她来临城的,如今倒是半句不提了。

车内温度适宜,戚芜却莫名觉得被寒意侵蚀。她攥着包包的金属肩带,手心生出绵绵湿意。

脑海中再次浮现起曲小意的话,她想,总要有个结果,好过日日存有幻想,在虚无中等待。

戚芜抿了下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她转身直视着司怀衍,眼眶氤氲:“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司怀衍脸上的匪夷所思不加遮掩,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屈起指节,敲了下她的额头:“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问都问了,不如干脆问个清楚明白。戚芜心一横:“所以到底有没有?”

“没有。”司怀衍拿她没办法,“我上个月一直在出差,去哪儿找女朋友?”

“可是你今天很奇怪。往常遇到这种事,你都希望我自己处理,很少掺和,今天却主动帮我解决。”戚芜掰着手指头,哽咽着,一一复盘今天他的诡异之处,“而且你今天很温柔,古怪的温柔。曲小意说了,男人遇到心爱的女人之后,就会变得毫无底线的温柔。”

司怀衍眯着眼睛,简直被气笑:“戚芜,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白眼狼呢?”

“我怎么白眼狼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看着你和那女的吵架,被其他人的目光谴责,无动于衷?”司怀衍转着手串,努力平复心中的焦躁,“还是告诉他们我们没关系,转身潇洒离开,让你慢悠悠软绵绵地处理?”

许是最近事情多,戚芜心情极易起伏,就连停了有一段时间的药都重新开始吃了。此刻的她就像只炸了毛的猫,带着哭腔愤怒斥责:“你果然是这么想的!”

司怀衍想起了那个金发碧眼的法国人,声音逐渐冷冽:“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想我帮你,是因为不想让人误会我们的关系?”他一字一顿,“你喜欢那个法国人?”

这都什么和什么。

戚芜彻底惊呆,长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

话说出口,司怀衍也觉得有些重。他特意抽出一个星期的时间,来临城陪她,结果刚一见面,家还没回,俩人便因为些小事吵成这样。他揉了揉隐隐胀痛的太阳穴,无奈退让:“我不是怀疑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你怀疑我时我的心情,便是此刻你的心情。明白了吗?”

他这安抚一说出口,戚芜眼泪彻底止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司怀衍是那个可望不可及的人,但就算不可及,她还是愿意去努努力试试。

司怀衍对她是什么心思呢?或许也有些好感,所以从不曾抗拒她的靠近,甚至对她比对旁人更亲近些。戚芜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这若有若无的暧昧,莫名其妙的宣誓主权,如果没有“我喜欢你”做前提,只能将她彻底打入无底深渊,从此在炼狱中挣扎。

“别哭了。”司怀衍安抚。

戚芜深陷情绪的漩涡中,没有听到。

一滴滴眼泪像是带着可以灼烧穿透心脏的能力,在司怀衍的心脏上烧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丝丝疼痛牵扯着他的理智,令他烦躁那安。

手腕上的佛珠再次被司怀衍扯断,佛珠四散而落,有的坠到地毯,有的蹦到了戚芜的座位上。

他不想让她再哭了。

后座和前座间的挡板被升起,将车厢分割成为两个天地。司怀衍前倾身体,揽过戚芜的脑袋,带着不可拒绝的力量,吻上了她的双眸。

戚芜呆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气,是那罐香膏的味道,是她闻过千百遍的味道,是她亲手制作的味道,此刻却像是第一次相遇般,侵蚀着她的鼻子、他的思绪,让她眩晕。

他很用力,吻着她的眼睫,吻着她的脸颊,而后松开了桎梏她后脑勺的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虔诚而温柔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如果这一刻可以用时间来计量,在戚芜心中,大概已经是沧海桑田。

顷刻后,戚芜终于从震惊中抽离,向后退了点距离。司怀衍就在她的眼前,她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每一个毛孔,和瞳孔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戚芜用手摸着嘴唇,有些怀疑刚刚的一切好像是幻觉:“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怀衍认命地妥协,抓住她的手,轻柔亲吻了下她的手指:“大概是不想看你再哭了。”

戚芜感觉大脑生锈了,完全无法转动:“那我们现在算是男女朋友吗?”

司怀衍扬眉:“不然呢?我是在耍流氓?还是你不愿意?”

戚芜轻轻摇头,刚哭过的眼睛格外水润。她望着他,目光如点缀着繁星倒影的湖面:“不是耍流氓,我……愿意的。”

……

下车时,司怀衍自然而然牵起戚芜的手。这一幕落在早已等在门口的管卉眼中,露出一个意料之中、果然如此的笑容。

戚芜总是无法将陈园的人当成普通的下人,顿时有种被家长抓包的窘迫。她不想放开好不容易才牵起的手,便落后半步藏在司怀衍身后,只露出了半个身子。

司怀衍倒是老神在在,和管卉打了招呼,牵着戚芜进了前厅。

晚餐早已准备好,二人下车时便开始上菜,洗了手落座时刚好上完。也许是因为司怀衍回来,厨房特意多准备了几个菜,摆满一桌,颇为丰盛。

戚芜咬着筷子,吃两口,看司怀衍几眼。她以为她动作隐蔽,实际偌大的圆桌只坐了他们两人,只隔着半臂的距离,一举一动都能轻易引起身边人的注意。

这么来来回回几次后,司怀衍无奈放下筷子,转了椅子的方向,直冲着戚芜:“说吧,想做什么。”

戚芜磨磨蹭蹭放下筷子,望向司怀衍的眼睛,目光带着几分怯意:“我就是觉得挺不真实的。”

“怎么?”

“你真的喜欢我吗?”

戚芜有一种不真切感,仿佛他并不喜欢她,只是一种作为家人的心疼和怜悯,不忍看她伤心。

司怀衍拉住她的胳膊,用了点力,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戚芜顺着他的力气动作,坐到了他的腿上,耳根悄悄红了。

这才刚在一起,他怎么能将这一切做得如此自然?

司怀衍温柔捏住她的下巴,吮吸着她的嘴唇,剥夺她呼吸的权利。一吻结束,他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我不会这么对一个不喜欢的人。”

他喜欢她这件事,大概从很久前就开始了。或许是她在栖梧山庄的落日里,安静打着香拓时,或许是她为他过生日,又或许是她在私家老宅,张牙舞爪,想要保护他的样子。

此时回望,数不清的日夜堆积而成的情谊,要说起点在哪,他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少年时他不喜欢她哭,恐吓威胁着还很稚嫩的少女,不许她哭,而从此刻起,他将用余生去赎罪,用尽他所有的力量,牵好她的手,不让她再掉眼泪。

戚芜的心砰砰跳,环住他的脖子,如一株耐寒耐旱,但依旧向往阳光的藤本月季,攀附着他的身体。她学着他的样子,生疏吻上他的唇角:“司怀衍,我从小就很相信你,这一次,你也不许骗我。”

司怀衍捏捏她粉嫩的耳垂,温声道:“可以吃饭了吗?”

戚芜将脸埋进他的肩窝,喃喃道:“不想吃了。”

“那你去你的位子上坐。”

“我不。”

“……戚芜,我觉得你在找死。”

戚芜猛地坐直身体,不敢相信:“你这就开始骂我了!”

司怀衍头痛:“你觉得我是柳下惠吗?”

戚芜愣了片刻,乖乖起身,坐回她的椅子,将头埋在饭碗里,不再抬头。

……

吃过饭后,戚芜拉着司怀衍去了佛堂。

夜里的佛堂有几分阴森,推开雕花木门,月光洒进屋内,打在佛像的脚上,隐约可见佛身的轮廓。

司怀衍打开壁灯开关,光线暖融,瞬间照亮屋里的一切。他问一旁的人:“怎么想到来这儿?”

戚芜取了三支香,跪在佛前,敬重三拜,起身后才回答:“我想起了很多往事,偏偏这些往事都是围绕着这个佛堂。你我初见时就是在这,你还记得吗?”她指着一旁的桌子,“那时候你站在这抄佛经,看起来认真,实际上连自己抄的是哪本经都不知道。”她又指向门外的夜色,“那日天气很差,我从那里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你。”

司怀衍怎么可能忘记呢?外祖母日日劝他放下仇恨,将他拘在佛前抄经书。那时的他已无父无母,仿佛整个人间都没有人与他站在一起,只有那个小小的女孩,告诉他,放不下就不需要放下,只要不后悔就行。

她不会知道,她曾经是他的世界中,仅有的一束光。

戚芜自顾自继续说:“后来我家破人亡,来到陈园,经常来这儿哭,有一天出门时,看到门边放了一本《法华经》。一直没问你,那是你放的吧?”

“是。”

“我曾经在佛前,求佛祖让我爸妈和爷爷复活,佛祖没理我;求过佛祖让老夫人康复,长命百岁,佛祖还是不理我。我求过很多事,如今看来,只有一件,许是佛祖心疼我,给了我个圆满。”她挽住司怀衍的胳膊,将他的胳膊牢牢抱在怀中,“我曾经求他赐我们一段姻缘,在我都不抱希望时,竟然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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