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柱推开家门,那扇由几块旧木板拼成的门发出一声悠长的吱呀声,仿佛在诉说岁月的沉重。他侧身让柳寒烟、赵红袖和慕容婉三人先进去,自己最后一个跨过门槛。脚刚落地,屋顶便飘下一块干枯的茅草,不偏不倚落在他头顶。他抬手轻轻一拂,将草叶拍落,什么也没说。
屋内昏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陈年柴火混合的气息。柳寒烟站在门口,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破败的小屋。墙角那只漏水的水缸仍在滴答作响,地上积了一小滩浑浊的水洼,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她眉头微微一蹙,却终究没有开口。赵红袖一脚踢开挡路的柴堆,碎木四散,她低声嘀咕:“这地方比狗窝还差,连老鼠都不愿住。”
慕容婉由李铁柱搀扶着,一步步挪到角落那堆干草旁坐下,轻轻喘了口气。她的脸色苍白,指尖微凉,显然伤势未愈。
屋里太黑,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脸。李铁柱蹲下身,从床底摸出一盏蒙尘的油灯,又掏出火石,“叮”地一声打出火星,引燃了灯芯。火焰跳动了一下,随即稳定下来,昏黄的光晕慢慢铺展开来,照亮了四张疲惫而各异的面容。他把灯放在那张摇晃的方桌上,桌腿缺了一截,他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垫在下面,这才勉强稳住。
“先将就一晚。”他声音低沉却坚定,“明天修墙,后天搭灶,大后天开荒。”
赵红袖抬起头,盯着他:“你哪来的种地本事?咱们是修真者,不是农夫。”
“我爹是屠户,但我从小就在村里帮人种田。”李铁柱一边说着,一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布满裂纹的破瓦盆,“灵米、灵菜、止血草……这些我都种过。别看我修为低,可这锄头比我灵根还要熟。”
柳寒烟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霜:“你能保证安全?那些追杀我们的人不会找来?”
“不能。”李铁柱摇头,语气坦然,“但我能保证——只要地里有收成,咱们就有饭吃,有药用,有灵力补给。打不过,咱们就躲进山里,靠粮食活命。”
他说完,拿起桌上那块粗糙的杂粮饼,用手掰成四份,依次递过去。三人皆未动。
他也不恼,自顾自咬了一口,嚼得认真:“你们救不了天下人,我也护不住整个宗门。可眼下,我能护住这间屋,护住这块地。谁想走,现在就走;想留,就一起干活。”
柳寒烟静静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那一小块饼。赵红袖哼了一声,也伸手拿了一份。慕容婉虚弱地点点头,低头小口啃着。
李铁柱咧嘴一笑,眼角露出几分狡黠:“等我娃满地跑那天,你们都得喊我一声爹。”
赵红袖差点被饼呛到,猛地咳嗽两声。柳寒烟扭头望向窗外,夜色深沉,但她嘴角分明抽了一下。慕容婉依旧低头不语,只是手中握着的药杵轻轻捏了捏,似有笑意藏于无声之中。
屋外风声渐起,吹得门板咯咯晃荡。李铁柱起身去关门,动作轻缓,顺手把靠在墙边的锄头立在门后。回来时,他又弯腰从床底掏出三个旧碗,虽有缺口却洗得干净。他提起水瓢,从水缸里舀了些尚算清澈的水,一人面前放了一个。
“明早我去挖土。”他说,“柳姑娘,你有储物戒,能不能腾点地方装种子?”
柳寒烟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泛着寒光的银白戒指,轻轻放在桌上:“里面有几株寒霜草,还有半袋灵麦种。你自己拿。”
“谢了。”李铁柱打开瓦盆,转向赵红袖,“赵姑娘,你炼器厉害,能不能把这锄头改造成法器?省点力气。”
赵红袖瞥了眼腰间的残炉,那是她仅剩的炼器工具,皱眉道:“废铁加个破铃铛,凑合能用。明天给我半天,给你整出个‘自动翻土机’。”
“名字太长。”李铁柱笑,“叫它‘懒人锄’行不行?”
“行你个头!”赵红袖瞪眼,“叫‘烈焰犁’!听着霸气!”
“随你。”李铁柱摆摆手,笑意更深,“婉姑娘,你懂药理,能不能教我认止血草、清心藤这些基础药材?”
慕容婉点点头,声音轻柔却不含糊:“可以。若能找到合适的药田,三个月就能收获第一批药材。”
“好!”李铁柱一拍桌子,震得油灯晃了晃,“那就定了——我主种地,柳姑娘管存粮,赵姑娘改工具,婉姑娘育药草。咱们不靠施舍,不抢不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赵红袖冷笑一声:“说得轻巧。没灵石买肥料,没阵法护田,妖兽来了怎么办?”
“肥料?”李铁柱指了指屋后,“我昨儿看见一堆野猪粪,晒干掺土就能用。阵法嘛,等三娃长大再说。现在……”他拍拍身边的锄头,“这玩意儿也能当武器使,砸狼脑袋都够劲。”
柳寒烟忽然问:“你真觉得,种地能活下去?”
李铁柱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戏谑:“我不觉得。我是知道。去年旱灾,玄云宗八成弟子饿得连剑都拿不动,就我天天偷跑去山后刨地。别人笑我傻,结果他们啃树皮的时候,我在吃烤红薯。”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修真界讲天赋、讲资源、讲后台。可老子什么都没有,就剩一把锄头。但我告诉你,地不会骗人——你种下一粒米,它还你十粒;你流一滴汗,它回你一口饭。比人心实在多了。”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油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赵红袖站起身,走到墙角捡起几块碎石,扔进自己的布包里:“明天早上,把你的破锄头给我。再找根铁链,我要加个爆炸模块。”
柳寒烟闭上双眼,盘腿坐下:“我夜里运功恢复,天亮前能结一层冰膜,用来保水,减少蒸发。”
慕容婉轻声道:“我睡一觉,明早教你辨五种基础药草,从叶子形状到根茎气味,一样不落。”
李铁柱笑了。他走出屋门,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天。夜空澄澈,星河如练,月光洒在村中那三间空屋上,勾勒出斑驳的影子。他盯着最右边那间,看了很久,仿佛已看见未来炊烟升起的模样。
回到屋里,他轻轻拨小油灯的灯芯,火光随之暗淡,屋内重归静谧。四人各守一角,无人再言。
他躺上那张吱呀作响的木床,床板在他身下发出抗议般的声响。闭眼前,他嘟囔了一句:“等我娃满地跑那天……”
话未说完,均匀的鼾声已然响起。
赵红袖蜷在青石旁,身子缩成一团,睡得沉。柳寒烟靠墙入定,呼吸绵长平稳。慕容婉躺在草堆上,药杵从手中滑落,悄无声息地掉在地面。
屋外,风停了,万籁俱寂。
不知过了多久,李铁柱突然睁开眼,坐起身。他穿鞋下地,脚步极轻,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
月光照进院子,映出三间空屋的轮廓,像三位沉默的守望者。他盯着最右边那间,低声说:“以后给大娃住。”
他关上门,插上门栓,转身走回床边。
油灯熄灭,黑暗温柔地笼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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