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江屿是在做完手术之后才看到消息。

没有存的号码,很简洁,问他:【晚上回去吃饭?】

一小时之前的信息了,那时他还在手术台上,当然没办法回复。发信息的人像是极没有耐心,在那一条之后又接连发了好几条。

【怎么不回?】

【我刚落地。】

【你在干什么?】

【胆子肥了是不是?】

最后一条信息只有两个字,是他的名字。

【江屿,】

后面缀着逗号,也不知道是没编辑完就手滑发出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江屿一向猜不透,毕竟他一个思维正常的普通人怎么可能猜到疯子的想法。

但就算隔着屏幕,他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不爽。

江屿犹豫了一下,没回,等病人送进ICU观察了一会儿情况稳定了他才出来。家属等在门口,对他千恩万谢。

这台手术难度很高,他还不够资格主刀,给心外主任顾欣仁做的一助,但在同辈里绝对算佼佼者。等关胸缝合之后,顾欣仁那张严肃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满意微笑,看着他说道:“今天表现不错,很稳。”说罢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完成一场高难度手术,大家心情都很轻松。旁边的器械护士说道:“江医生好久没这么笑过了,每天都脸色紧绷。”

另一边的麻醉师说:“咱们江医生就算不笑那张脸也美得惊天动地,帅得惨绝人寰。”

“哈哈,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非得钻研手艺活。”

对这些善意调侃,江屿没说什么,他也从手术中那种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腼腆地笑了笑。

为准备这台手术,江屿熬夜查了不少资料和以前的案例,黑眼圈很重。顾欣仁又说道:“今天就早点回去吧,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来了去我办公室,有事跟你说。”

江屿搀扶起家属。他知道有时候家属是想听医生多说一点的,虽然可能听不懂,但说的多他们就越放心,于是他摘掉口罩,简要说了说手术情况,又解释为什么要送进icu,是为观察一晚确认指标都正常就能送普通病房,整个过程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微笑。

手术从早上八点到现在,整整九个小时滴水未进,江屿说话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

手机响的时候他刚进更衣室准备换衣服,拿起一看,是江海澜,他的姑姑。

“就要过去了。”江屿把手机夹在耳朵和一侧肩膀之间,脱下手术服套上了长裤。

江海澜一听他声音就知道怎么回事,关心问道:“刚下手术?那你别开车了,我叫司机去接你。”

江屿说不用,他自己开车,江海澜便嘱咐他慢点开。利索地收拾完,他去负一层的车库找到自己那辆二手的白色丰田,是一个同事调去外地临走时友情价卖给他的。

从医院出来,江屿开着车往城郊的方向驶去,摩天高楼渐渐被抛在身后,道路两旁变为了绿化优美、错落有致的别墅洋房。

江海澜住的别墅在半山,江屿一路往山上开,最后停在了一扇高大的铁门前,门缓缓向两边拉开,他开进去,右拐停在了一个露天的车库里。

下车时他才发现旁边停的是一辆帕加尼,纯黑色车身,车型看起来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四足怪兽,充满了攻击性。

江屿扫一眼车牌,尾号614,是杨君鸿母亲的忌日。

江屿从那台车上收回目光,看向面前三层高欧式风格的别墅。

他的车刚进大门就有人通知了主人家,江海澜正好从里面迎出来。江屿走上前,同她拥抱了一下,笑着喊道:“姑姑。”

江海澜松开他,对他露出微笑。

江海澜注重保养,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但看起来像是只有三十出头,五官精致非常漂亮,身材也维持得相当好,唯有笑起来时眼角会有淡淡的细纹。

这会儿还是早春,早晚天凉,江海澜出来时身上批了件长披肩,她从头到脚地看了看江屿,说“怎么瘦了”,然后便挽着他的手臂往别墅里面走。

别墅一楼是挑高的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是江海澜的丈夫杨崇山。

“姑父。”江屿笑着喊了一声,不过恭敬大于亲近。

杨崇山年过五十,身形高大,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样貌依旧英俊,常年身处高位叫他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放下看了一半的财经报纸,坐在沙发上没动,只微微点了点头。

江海澜去厨房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江屿独自面对杨崇山,有些局促和拘谨,杨崇山随意地问了一些医院的工作,江屿端正地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搁在大腿上,回答杨崇山的问题。

杨崇山问:“听你姑姑说刚才有手术?”

江屿还没回答,就先听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传来一叠脚步。

频率很快,不像是人,倒像是四爪动物,江屿转头看去,很快,一只黑色的罗威纳从楼梯上出现,迈开四肢直直地朝他奔来。

江屿喜欢小动物,准确说他喜欢一切有生命力的东西,但又是典型的叶公好龙,或者说怂,只敢远观不敢近玩。罗威纳是大型烈性犬,市区禁养,这一只是杨君鸿跑去德国千挑万选带回来的,皮毛黑亮体型健硕,看起来十分凶悍,直立能到他胸口。小时候江屿还敢抱一抱逗一逗,长大了就敬而远之。

眼看那只罗威纳兴奋地要和他来个亲密接触,江屿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就在这时听到了楼梯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小白。”

紧接着又一句:“回来。”

年轻男人的声音,有些低,听起来懒懒散散,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罗威纳半路刹车,回过头呜呜地叫唤两声,又看了江屿一眼,最后还是不情愿地跑回到楼梯边上,乖巧地蹲下,仰头看着上面的人。

江屿也看过去,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下半身,他穿着黑色长袜,脚下踩着一双拖鞋,宽松的居家长裤包裹着两条笔直的长腿,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手背上青筋明显,腕上佩戴一块价值不菲的精钢表。

杨君鸿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同江屿对视了一眼。

江屿弯了弯嘴唇,弧度不大,大概就是过年时面对一年只见一面的亲戚或者同学聚会上遇见久不联系的同学时会露出的那种表情。

任谁看都只会觉得他跟他,不熟。

江屿很快地收回视线,这才回答杨崇山的问题:“是有个手术,所以来晚了。”

杨君鸿站在楼梯口没过去,只把罗威纳招过去,弯下腰,修长的手指箍住狗的下巴,说:“胆子肥了是不是?”

对陌生人凶巴巴的罗威纳乖的像只吉娃娃,不停摇尾巴。

杨崇山蹙了下眉,似乎不大高兴,朝杨君鸿看了一眼,不过没说什么。

而当江屿知道杨君鸿把一条黑色的狗起名叫小白的时候,就更加确定了杨君鸿绝对是脑子有病。

杨崇山跟顾欣仁有些交情,又聊了两句,厨房那边晚饭准备好,江海澜叫他们去吃饭。

等杨崇山在长桌首位落座,其他人才坐下。江屿坐在江海澜旁边,杨君鸿坐对面。

饭桌上好几道菜都是江屿喜欢吃的,他于是朝江海澜看了过去。江海澜也朝他看来,露出一个微笑。

江海澜为保持身材晚饭不吃主食,让厨房炖了补气血的桂圆羹,其他人吃牛肉面。

保姆张姐端着一碗洒了葱花和香菜的面条就要往江屿面前搁,江海澜看到了,皱了下眉,刚要出声,杨君鸿先一步说道:“张姐,那碗给我。”

比起江屿,杨君鸿才是这家的正经少爷,张姐立刻又把碗端起来,放到了杨君鸿的面前。

江海澜又让张姐端一碗不放香菜的出来。

杨家请的厨师是米其林级别,一碗牛肉面都做得滋味极佳,江屿一天没吃东西,正埋头吃着,吃到一半才发现旁边的江海澜和对面的杨君鸿不知什么时候停下筷子,正在说着什么事。

他没抬头,竖起耳朵听。

说的是杨家公司里的事,貌似是杨君鸿前段时间谈下一单大生意,但法务部在过合同的时候没注意,把返点比例从5%写成了15%,幸好杨君鸿在签合同之前又看一遍,发现了这个错处。

江海澜是公司副总,法务部正好是她管理的部门,出现这种问题,已经第一时间追责,开除了经办员工。杨君鸿却不愿罢休,要求法务部总监刘明也引咎辞职。

江海澜语气还算温和,看着杨君鸿说:“君鸿,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了,老刘毕竟已经在公司做了快二十年了。”

杨君鸿没有立刻回应,端起手边一杯加了冰块的苏打水,姿态优雅地喝一口,慢悠悠放下杯子,这才操着不紧不慢的腔调说道:“过了吗?他干这么久还出现这么低级的错误,不更应该严惩?阿姨,你是不知道那10%的点会对公司造成多大损失吗?”

江海澜刚要张口,杨君鸿并没有给她机会,继续说:“就算你不知道,上行下效这个词你总知道吧,他这个总监做得马虎,所以底下人才会马虎。哦我差点忘了,你是刘明上司,他是你一手提拔的,追根溯源的话,这问题的源头是在你这儿啊。”

江海澜抿着红唇看他,没说话。

杨君鸿笑了一下,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继续说:“当然了,这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如果阿姨你愿意在开董事会的时候承诺,说只要法务部再出问题你全权负责引咎辞职并且再不回公司,那这次的事我也可以不追究。”

江海澜朝杨崇山看过去。

杨君鸿也朝杨崇山看去,目光有些阴冷。

杨崇山晚饭没怎么吃,只喝了一碗牛肉汤,他喝光最后一口,放下勺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沉默了片刻,忽然朝江屿的方向看去,问道:“江屿怎么看?”

猝不及防被提问,江屿完全没准备,抬头的瞬间有些茫然,他很快调整好表情,露出微笑说道:“姑父,生意上的事我不懂。 ”

杨崇山说:“不是什么具体生意,算人事方面的事,你以后总要在医院往上走,这方面的事可以先学起来。”

江屿看着杨崇山,余光能感觉旁边的江海澜和对面的杨君鸿都在看他。他动了动嘴唇,露出为难的神色,还是说:“您要是问我医学方面的我肯定没问题,但这个……”

杨崇山也不为难他,点了点头,但也没有表态,而是让张姐又给他盛了一碗汤。

江屿了解江海澜,她不会就此罢休。眼见这件事吃完饭还有得扯皮,他不愿掺和,便偷溜去了外面的花园。江海澜注意到他走了,在背后想叫住他,最后还是作罢。

杨家的别墅前有一大片草坪和花园,平时由专人打理,江屿之前来的时候见到的都是个有些年纪的花匠,叫于伯,这回见的却是个顶多十**岁的少年。

他走过去,主动打招呼。

少年正拿着剪刀修剪枝叶,听到声音赶紧站起来。花园边立着一排柱灯,他借着光看清江屿的脸,顿时愣住了。

江屿笑着说:“这花好漂亮啊,是什么花啊?”

小花匠局促地将双手背在身后,搓了搓掌心的泥土,说道:“是、是月季。”

“哦,月季啊。”江屿分不出来,只觉得跟玫瑰长得挺像,他凑近闻了闻,说道,“还挺香的。”说罢还伸出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花瓣。

那手指细润修长,仿佛拨弄在人的心上,小花匠不知为何红了脸,悄悄看一眼江屿。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江屿问他于伯去了哪里。

小花匠说于伯有事回了老家,他是徒弟,暂时来替师父顶两天。

他看着江屿有些局促地问:“您是……”

“我啊?”江屿回头看一眼灯火通明的高大别墅,笑了笑说道,“我是这家来做客的。”

他不想这么快回别墅里,又问了些其他问题,期间他感觉到别墅里有人在看他,等他看过去时,只隔着客厅的落地玻璃看到了杨君鸿端着咖啡的背影。

大约过了半小时,江海澜从别墅里走出来,脸色不大好。知道江屿第二天休息,让他留下住一晚,江屿没有拒绝。

杨崇山去了书房,杨君鸿也不在客厅,江屿刚才没看到他出去,应该是回自己房间了。

江屿陪江海澜在客厅呆了一会儿,去了二楼。

别墅一共三层,三楼是杨崇山的书房以及他和江海澜的卧室,江屿的房间在二楼,对面就是杨君鸿的房间。

经过杨君鸿房间门口的时候,江屿听到里面似乎有音乐声,他脚步停了一下,看一眼紧闭的房门,然后才走进自己的卧室。

他洗了个澡,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换上一件深蓝色的丝质睡袍。

睡袍是他洗澡之前从衣柜里面翻出来的,丝绸质地轻薄,摸在手上光滑细腻,像水一样,但就现在的天气来说其实是有些冷的。

把睡袍拿起来的时候,江屿的心跳莫名地有些快,他穿上之后,把带子系在腰间,松松地打了个结,深蓝色很衬他的皮肤,显得露出的脖颈和底下两条腿白皙修长。

江屿躺在床上,拿手机看了一会儿文献。精神紧张了一天,睡意很快就袭来了,他放下手机关上灯,滑进了蚕丝被里。

也不知过去多久,门口传来开门的动静,江屿迷糊着睁开眼,还没清醒,一道人影就朝床边走来。

等他反应过来,来人已经隔着被子压到了他的身上。

“谁?”江屿警惕地问。

“还能是谁?”黑暗中传来杨君鸿的声音,江屿感到下巴被他掰了过去,他面对着杨君鸿,看不太清杨君鸿的脸,但听到他不太高兴地问,“你想是谁?”

江屿反问道:“你说我想谁?”

杨君鸿手上加大了力道,江屿被他弄得有点疼了,扭头挣开,没好气地说道:“是你行了吧。”

杨君鸿似乎还是不满意,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冷冷问道:“怎么不回我信息?”

“不是说了吗,我在手术,没看见。”

江屿说完,就感到杨君鸿的手伸进被子里,他的手很冰,江屿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不少。

杨君鸿身上带着水汽,还有沐浴露的香味,应该是刚洗完澡,江屿知道他习惯喝冰水,洗澡的水温也比一般人要低,每次洗完澡身上都会很冷。

杨君鸿的手指已经在挑他的睡袍带子了,江屿按住他的手背,“你手太冷了。”

杨君鸿几乎贴在他耳边说:“冷了你不是能帮我捂热吗?再说你穿成这样,不就是为等我来?”

衣柜里还有更符合这个季节,也更符合江屿平时穿衣习惯的长袖长裤的棉质睡衣,江屿都没选,他像是被说中心思,感到浑身的皮肤都热起来。

黑暗中,杨君鸿轻笑了一声。

杨君鸿这次去国外小半个月,两人上一次还是杨君鸿出发前的那个晚上。江屿呼吸变得急促,但这里毕竟是杨家别墅,杨崇山和江海澜就在楼上。

他勉强维持理智,压低声音对杨君鸿说:“这里不行,有人。”

杨君鸿已经凑过来吻他的嘴唇了,吻完之后贴着亲昵地蹭了蹭,对他说:“那你小点声。”

开文啦!这本为练笔,不V。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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