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在意

余添添咬牙趴在冰面,双手用力地将男孩拉出湖泊。

男孩浑身渗着冰冷彻骨的寒意,余添添又将他被到背上,因为往日在家经常干些农活,余添添力气很大。

再加上男孩很瘦,轻飘飘的手臂搭在她下巴下。

农收时余添添背过庄稼,也背过被奶奶宠上天的弟弟。

他们都比这个男孩要重,不知为什么,后知后觉的恐惧和害怕漫上心尖。

这时候的余添添远没有未来那样能忍,她眼皮很浅,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余添添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自卑,但她会因为自己家人的话而愧疚。

男孩呼吸微弱,气息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吹在了她颈后已经结痂的伤疤上。

她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她不想让他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在自己眼前逐渐离开人世。

“你知道小美人鱼的故事吗?”

“她救了王子,甚至因为爱上王子,为王子献出了一切,包括她的生命和爱。她是无私的,但是我很自私,我成为不了小美人鱼,所以,我需要你的报答。”

男孩搭着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余添添破涕而笑,吸了吸鼻子继续开口:

“我在这过得不太好,我想回家,但是我收了这个学校的钱,所以我必须留在这里。”

“她们说这个学校是贵族学校,有很多有钱人。我不需要你的爱,如果你家有钱的话就给我点钱,我想回家。”

自从来到这个学校因为家世差距没人愿意跟余添添做朋友,更没人愿意听她诉说,她也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忍着颤抖,余添添继续开口想要唤醒男孩,避免他彻底陷入昏迷:“如果没有钱,你就好好活着,然后以后在我被欺负的时候保护我救救我,好不好?”

余添添眼眶微红,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是怕他和她父亲一样彻底闭上了眼。

她好怕啊,好怕她又没能救下别人。

她好害怕一条生命,就这样消失在她眼前。

死亡会抹去一切,包括那些伤害那些不能释怀的过去,甚至是自己的存在。

这些都会随着死亡,在阳光下消失。

可余添添不想死。

因为她始终认为生命是可贵的不容轻视践踏的。

最终,千言万语被她吞回肚子里,她咬牙哽咽地流着泪,真心地祈祷着:

“我开玩笑的,我不要你帮我了,我求求你好好活着,千万别放弃。”

献出一切,爱我,救我,求求你,活着。

景嵩大脑混沌沉重,隐隐约约听到这几个词。

他不假思索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深深刻进心里。

在做完这件事后,他用尽全部力气睁眼,女孩参差不齐的齐耳短发,和脖颈后一个鲜红的像是蝴蝶一样的疤痕,一下子跳进在他视野里。

他深深望着,像是要用灵魂和一生来记住这个人。

好。

我答应你。

我会报答你,会献出一切来爱你,会像你救我于水火之中一样救你。

我会活着。

他在心里应允她。

女孩脊背单薄硌人,却意外有力量和温暖。

他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

然后他就在这样顽强的温暖中昏迷了过去。

昏迷前的最后一秒,冷风吹在脸颊,他却只觉得好温暖啊。

是他以前从未体会的感觉

——被在意和被珍视的感觉。

余添添跑啊跑,步伐逐渐沉重,呼吸也慢慢急促了起来。

好在在她彻底精疲力尽之前,她看到了一名老师。

虽然经历了向老师告诉自己被欺负,却被老师说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但余添添还是愿意去相信其他老师,因为从小被潜移默化地教导要听老师话,所以余添添对老师都有一种信任。

男人慌张地从余添添后背接过男孩,这里的小孩都非富即贵,要是真出了点事,他可就惨了。

他慌张极了,也不管累到跌坐在地上的余添添,拨打好120就,抱着浑身冰冷的男孩就向校门冲去。

余添添伸出的手落了下来,疲惫又无力地站起身子。

却看到了对她笑的一脸天真的霍巧玲,她乖巧地站在一身昂贵西装的男人身边。

余添添整个人如坠冰窖。

因为她记得这个男人,他是霍巧玲的爸爸。

男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周围的环境,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在确定没有摄像头之后,男人拉着霍巧玲迅速跟上那名男老师。

霍巧玲最后像看死物一样的眼神,深深地印在了余添添眼里。

余添添低下头,看着血肉模糊的手掌,整个人因为虚脱颤抖着。

良久,她坐在冰冷的雪地上恢复了力气,漫天的雪花已经有了要停下的趋势。

余添添撑起身子,甩了甩头上的雪花,低头轻轻往冻僵的双手哈气。

那名老师一定会把男孩送到医院,既然已经没有她的事情了,那她还是回宿舍处理伤口吧。

医务室很贵,余添添看不起,更何况手上的伤口她可以自己消毒包扎,没必要浪费钱。

余添添转身,走上了她本该走的路。

太阳从云层缓缓露出,余添添深呼口气,在心里默默祈祷男孩安然无恙。

要活下来啊,那个和她一样被欺负的男孩。

他们都要活着。

毕竟只有活着才能更好地复仇。

车子毫无阻拦地驶进庄园,风景飞快地倒退,夜色深沉,回去时两人都选择了靠窗而坐。

余添添看着男人倒映在车窗的侧影,胸腔一阵苦涩。

车内暖黄的灯光热融融的,落在她身上沉重又酸涩。

他们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是从当初她的狠话,还是现在一次次的推开,亦或者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选择。

车子一停下,景则率先下了车。

但他没走,而是在余添添下车时,手虚垫着车门上方防止她碰到头,又很体贴的用一只手扶着余添添,温柔绅士。

叶群已等待已久,一看到景则便连忙上前,金丝眼镜在路灯下有些模糊,削弱了他身上锐利的精明感,让他看起来多了些疲惫。

“先生和夫人他们……”

“知道了。”

景则偏头,深深看了余添添一眼:“我先走了。”

余添添笑容温和:“你去忙吧。”

景则微微垂眸,平淡一笑,掺杂着几分忧愁几分脆弱,他小心翼翼试探:

“那明天……”

“明天见。”余添添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宽容又温柔。

她看到他在听到她的话后,眉眼一亮,惊喜不敢置信,和过去他少年时一样,都是安静又小心翼翼地注视她。

叶群没有跟上景则,而是站在余添添身边看着他一步步走远。

他和余添添两个人,都见证了少年一步步走到今天,又一步步向前。

自从过了腊八之后天越来越冷了,叶群在冷风里站了有一段时间了,他感觉自己的脸都被冻的有些发僵。

他不笑时,没了那股让人无法看透的精明,露出了他真实的沉郁底色。

不远处,奢华复古的城堡在月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两人都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为了打消心里的烦郁,叶群从口袋里取出了根烟,咬在嘴里,随意地闲聊着:“听说你现在当了歌手。”

在余添添的印象中,她和叶群就见过一面,而且还不怎么愉快,因此,她并不觉得两人是能闲聊的关系。

“嗯。”

察觉到余添添的敷衍,叶群轻轻笑了,没有转头看余添添的表情,依旧看着景则离去的背影。

其实他还没走远,他还可以追上。

只要跟着景则,他就能见到他在意的那个人。

但他没有追上。

叶群也没有过问余添添介不介意,低头点燃烟,青烟升起,他隔着烟雾看向余添添,恢复了精明的眸子正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余添添。

可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是罕见的心平气和,用怀念的语气感叹:

“真好啊……”

余添添不知道叶群他说的好,是单纯地指她当歌手好,还是指过去那件事。

说起来,那次分别后,她也没想到,在未来的今天,她竟然会和叶群站在一起聊天。

余添添到现在还记得,她和叶群他们那次不算愉快的见面。

“啊。”叶群含着烟含糊地说,“祖宗来电话了。”

说完,低着头接通了电话,余添添在他接通前看到了备注——

嵩嵩少爷。

心中莫名,余添添复杂地看着叶群被青烟模糊的脸颊,隐隐能看到他那副金丝眼镜锋利地割开烟雾,露出光亮的金色。

叶群没开免提一手夹烟一手扶着电话,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余添添察觉到萦绕叶群身上的燥郁瞬间消失不见了。

她隐隐看到他笑了,敷衍至极地说:“我想我应该谢谢你。”

景则没有理会叶群的阴阳怪气,他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刚刚他听叶群说话时声音含糊,像是嘴里含着什么,只稍一想,他便知道叶群在干什么。

虽然被灌输了景家各种规矩,但叶群可不是像他这样活得克制无趣。

和他恰恰相反,叶群吸烟嗜酒,情史丰富。

但因为叶群做事一向很有分寸,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耽误正事,所以景辰和景家也不会在这方面管束叶群。

这次他也本不该管他的,但是余添添还在他身边。

“二手烟很伤身体,不要在她面前吸烟。”

他们谁都知道,重要的是后半句。

哪怕二手烟再伤身体,他也不会在意叶群在谁面前吸烟。

他只在意只有与余添添有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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