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门锁声,门被女人拉开。景辰疲倦地扶额,视线追寻着女人浅金色的锁骨发,用眼过度导致目光触及的一切,都被光影蒙上了曾朦胧的细纱。
似梦非梦中,景辰好像看到了他们初见的那天。
他们在一个盛夏相遇,旧城七古街的酒楼里,他因公事得以短暂地获得一次外出离开锦川的机会。
盛夏橘红色晚霞缀在天边,他倚在窗边,抿了口清茶,因为景家的规训,他对任何事物哪怕再喜欢也只会浅尝辄止。
就像他怕影响做事,也怕染上无法戒掉的瘾,他向来不碰烟酒。
晚风穿过酒楼,湖泊里的芦叶被风吹的摇曳作响。
而她那时恰好笑着跑进了他的眼中。
或许是醉意上了头,又会或许是俗套的一见钟情,又或许是她身上,那股他永远无法拥有的自由不拘的感觉吸引了他。
他把她带了回去,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可酒楼的老板对她有养育之恩,他来这所酒楼也是为公事而来。
人烟萧瑟,本来是人流量很大的酒楼,却在短短时间内迅速失去客流。
她怀中抱着只肥胖的橘猫,防备地看着他这个在闭店时突然出现的客人。
景辰一口将剩下的茶饮完,清冷的眉眼含着隐晦清浅的温柔,说话却十分直接毫不懂委婉留情。
“你父亲惹到了不能惹的人。”
听到他的话,女人眼里的抵触快要化为实质,橘猫因她无意识的收紧双臂的动作发出喵喵的叫声。
“我可以帮你们。”
叶梢梢可不会相信他这样好心:“代价呢?”
代价?
景辰冷静地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对他而言太过熟悉的词汇,两人对视,叶梢梢看到男人偏冷的眼尾点上了点微醺的红。
小小的瓷杯被他放在深红色木桌上,指尖轻点杯沿。
“你跟我走。”
后来,叶梢梢每想到他们的初见都会想笑,真不愧是锦川最公平的**官,将等价交换这四个字玩的明明白白的。
她养父母的酒馆被保下,他娶她让她被关进了景家这个牢笼。
而她是个孤儿,将她养育成人的养父养母却怕给她丢脸没有来。
临近时间,她这个新娘却漫不经心地在厕所里听着自己的八卦。
“欸,你们说景家这位为什么会娶这个名不经传的女人啊?”
“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叶梢梢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娶她,甚至不惜惹怒那群**封建的老古板。
她没有给她们继续议论的机会,打开隔间的门。
由于她嫌弃婚纱太过繁琐束缚,现在还没有穿上婚纱,景家的穿衣用品一向昂贵低调。
金发蓝眸,漂亮又冷艳的一张脸,她这张脸太过陌生,议论她的两个衣着不凡的女人,甚至不知道她就是她们刚刚议论的绯闻女主。
她也懒得计较,或许更多的是她不想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上沾染晦气。
这次,她没有像往日在古街里一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地对付嘴她的人。
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她以前那个世界,再也不是她可以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世界了。
座无虚席的盛大婚礼,锦川的各个只能在新闻电视上看到的大人物坐满了前排。
他们的婚礼没有双方的亲人,他的亲人是不满他娶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只敷衍地派人应付一下。
而她是因为身份不匹配,父母不被景家允许参加婚礼。
结婚生子,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景辰人帅又多金,除了家庭复杂不懂情调之外没有什么缺点。
她生的儿子结合了他们俩的优点,没有所谓的容貌尴尬期,从小到大都漂亮到像个小精灵。
懂事听话,聪明早熟,是人人夸奖赞叹的存在。
和他做事毫无漏洞的父亲一点都不像,他很敏感娇弱,像朵需要玻璃罩罩住的玫瑰花。
生下所谓的景家继承人后,叶梢梢在景家的地位一步登天,因此那些圈子里的贵妇们也都不得不巴结她。
她也逐渐忘了过去在那个落后小镇的日子,开始习惯适应奢靡的茶话会和各种昂贵的活动。
“景少爷真的太优秀了,他还这么小就这么厉害,以后景家一定是他的了。”
像这样巴结的话,叶梢梢也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那有什么的,景夫人以前可是叶家的女儿……”
哦。
是的。
景家怕她的身份给景家蒙羞,景辰母亲姓叶,在叶家地位不低,而她又恰巧姓叶,景辰母亲便对外宣称叶梢梢是她叶家一个旁系收养的女儿。
只是以前一直养在国外,近些日子才回国。
在有意无意下,别人真的相信了她这个孤野乡女是个身世精贵的小姐。
甚至越传越离谱,说她的金发蓝眸其实是因为祖上有贵族血统。
叶梢梢听到时只觉得好笑,明明她只是个没人要的杂种罢了。
叶梢梢沉下眸子,思绪回到了茶话会,她看着精致的甜点摆盘漂亮,一眼就能看出没少费功夫。
但她却突然失去了想要进食的**,冷着脸将银叉放在盘子上,清脆突兀的声音让她们的奉承戛然而止。
她却没感觉到心里沉闷的感觉,随着她们的停止而消失。
奢华糜烂的城堡里,没有爱意没有自由,她在迅速地枯萎腐朽。
叶梢梢也曾想过他有没有对她动过心,有没有真正的爱过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她或许曾感激过、喜欢过他。
但,那都只是过去了。
以后,她会永远爱自己。
*
第二天刚结束上午的拍摄,余添添妆容还没来得及卸掉,叶管家突然找到她告诉她,夫人想在走之前见她一面。
夫人?
余添添眼前很自然地浮现出了,那双和景则很像的湛蓝色眸子。
她大概能猜到她找她是什么原因,余添添面上不显,跟着叶管家抵达到纯白的镂空亭子,凉亭上雕刻出的玫瑰花纹精细鲜活。
玫瑰作为景家的家徽,一直充斥着景家各个地方。
叶梢梢坐在凉亭中浅笑而笑,看着余添添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你来了。”
轻轻点头后,余添添坐到她对面,今天意外的暖和,匆匆赶来,她只来得及在拍摄的白色吊带裙外套上一个黑色羽绒服。
幸好羽绒服比较长,在膝盖下方一点,但冷风还是无法阻挡地吹拂在小腿上。
叶梢梢显然也看到了,不再浪费时间,拉着她往城堡内走,边走边将一张卡递到余添添面前:“密码是小嵩生日。”
余添添没有收:“我不能收。”
“收下吧,算是送你的见面礼。”叶梢梢眉梢微挑,“或者你就当是支持你新专辑了。”
虽然余添添不知道这张卡里的数额,但是她有一种预感,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
更何况,就算没有多少钱她也不能收。
“太贵重了。”她委婉拒绝。
闻言,叶梢梢轻飘飘地笑了,隐隐有些忧伤:“没什么的,反正也不是我的钱,收下吧。”
“就当是作为一个母亲对你的感谢,更何况以后有很大可能我们会成为一家人,所以不用分得那么清。”
一家人。
这三个字一时间让余添添有些茫然,她下意识看向眼前给人一种无比自由的女人。
“啊。”
叶梢梢怕余添添觉得自己在逼她,苦恼地想了一通,最终放弃找补,伸手向余添添指了指周围被精心维护的绿色草坪。
“很久之前,这里以前是一片玫瑰海,景家花费很大精力才养出的四季如春的花海,但是因为小嵩而彻底被拔除。”
这里曾有锦川最大的玫瑰海。
余添添她和景则池鱼他们曾在这个凉亭无数次说笑玩闹过。
但早过去在她第一次踏入这个如童话般的庄园的时候,这里就彻底没了玫瑰花的踪迹。
“他太好懂了,他做这只有一种可能。”叶梢梢点到为止。
余添添攥紧拳头,她知道,他是为了她。
在她来到这里之前,他曾小心翼翼地问她最喜欢什么花。
余添添那时不知他的深意,凭心而答:“除了玫瑰我都喜欢,我有点讨厌玫瑰。”
只她一句讨厌玫瑰,他就把景家的面子踩在脚下,让玫瑰彻底从这里消失。
而现在,他因为她拍摄需要,在寒冷的冬天给她空运过来一大片玫瑰,又在她出意外时再次将玫瑰拔除抹除。
叶梢梢说的没错,他太过好懂。
同理,他的弱点太明显。
看到余添添面色沉重,叶梢梢轻轻笑了起来,毫无恶意且自由的笑容。
“所以,我真的很喜欢你,像他们一样喜欢你。因为你让我的儿子有了点执念和**,更因为你是他很珍惜的人。”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是从小他想要做到的就一定能成功。”
余添添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两人已经走回室内,叶梢梢坐在旁边的位置,把靠近壁炉的位置让给余添添。
接过佣人端上来的红茶,叶梢梢垂眸看着滚烫的茶水里漂浮的茶叶。
她看了好一会,才轻声对余添添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一个灰姑娘的故事,也是过去她的故事。
那个从前无限光鲜,如今所有人不理解的景家夫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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