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92年12月云影

今天进门以后也没多废话,我轻车熟路去他家客厅一角坐下开始工作,老头安安稳稳坐在篝火边烤火,他的两个小孙女凑过来叽叽喳喳让我讲故事。

我现在的语言水平低下得很,勉强能听懂一点点稍微复杂的东西,要开口说话可就差远了,连四五岁小孩都比不过,之前做工的时候闲着无聊试着给两个小毛头磕磕绊绊讲了几个故事,两个小丫头听得津津有味,现在我一开工就凑一边缠着我讲故事。

木槌不重,一边“练口语”一边捶土豆倒也不影响工作,所以我就随口编故事给他们听,遇上不会的词语就用更简单的词语向她们形容,让她们纠正我。

捶累了就换条胳膊使劲,如果背酸了就起身稍作歇息,活动活动肩膀和身体,在老头家混一顿饱饭,然后下午抱着满怀的“土豆”回小屋。

近来常在老头家做工,我跟村子大狗关系也更好了些,它见我以后会亲切地摇尾巴,显然把我也当朋友。

这哥们挺讲义气,不光成天在村子里巡逻,竟然还懂得看护属于我的财产,有一次我在老头家做工,突然听到外头狗叫还有人的喝骂和喊叫声,过一会儿老头的二儿媳妇告诉我有人鬼鬼祟祟去我的窝棚偷东西,被狗子发现以后连追带咬,虽然没受伤,但衣服破破烂烂几乎没有样子。

我一方面感激本村狗子的仗义,另一方面又气又急,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偷我这个连家也没有,乞丐一样的破落户。

那天回家以后看着被慌乱中撞塌半边的草棚顶我难过极了,好在吃的没有丢,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怎么过。

后来我花了两天才再次把草棚顶给搭起来,期间没人来找过我,那个弄坏我草棚顶的坏小子也没来找我道歉。

他都十四岁了,年纪比我大,个子也比我高,竟然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我看不起他。

经过那次的事,我对狗哥更巴结了,有时候弄到吃的都给它留一口,期待它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帮我看着我小窝棚里宝贵的个人财产。

这个世界的时间真的过得很慢,第一场雪还没有下,村里各户的人早早就开始为“敬神”做准备了,有的人雕木像,有的人做食物,有的人准备衣服,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东西——一头献给神的猎物。

老头的儿子们组织着村里的青壮跨河进山里打猎,一村人乌泱泱聚集在他家门前看着很是壮观,我也跃跃欲试,想要报名参加。

可惜了,他们说他们这个季节的山里很危险,不能带小孩,所以几个年龄跟我差不多的都被拦下来,至于我……我是外人,没被村子接纳,根本没资格参与村子祭神。

十一个青壮年跨河进山,足足六天之后拖回来一头几乎有牛犊大小的鹿,全村都在为猎物欢呼,但也有人哭泣,因为他们只回来八个人,路上遇上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三个人断后,他们八个抬着猎物连夜赶回来。

老头老泪纵横,他最大的儿子是家里最能干的顶梁柱,为了保护其他人主动断后,现在生死未卜,两个小孩也在妈妈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们的妈妈好几次都哭晕过去。

马上就要下雪了,下雪后大雪封山,另外三个人恐怕就永远都没法回来了。

村里争执了很久,最终还是成立了搜索的队伍准备进山寻找三个断后的人的下落,但才刚出村,就在村外小路上看到三个狼狈不堪的归人。

三个人都活着,不过身上都有伤,其中一个中年人伤得很重,肩膀被不知什么东西撕开了一道口子,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断后的人活着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他们带回的消息也让村里人愁眉不展,因为他们遇上了“拉唬”。

我不晓得“拉唬”是什么动物,但是从村里人充满恐惧的表情里我能感觉到那应该是跟老虎或者熊一样恐怖的掠食者,甚至有可能更严重。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村子几乎全民戒备,受伤的三个人,包括老头的大儿子都被单独关在一间房子里,每天由人送食物和水进去,外面还守着至少三个手持武器的成年人。

我偷偷问过跟我同年纪的村里孩子,为什么把回来的人关在房子里,他很害怕,只跟反复我说:“别靠过去,他们被拉唬咬了,拉唬晚上来!拉唬晚上来!”

关于“拉唬”晚上袭击村子的故事,就连村里童谣都有,我问了很多人才模模糊糊知道“拉唬”的模样。

“拉唬”长得比普通人高,浑身长毛,有能够咬断人腿骨的尖牙和能够刨开木门的大爪子,“拉唬”咬过人以后如果人没有死,那么它就会在后续几天找上门来,被咬过的人听到“拉唬”的吼叫声会自己跑出去,把自己送给“拉唬”吃。

村民的形容让我不寒而栗,最恐怖的地方莫过于“拉唬”拥有能够抓开门的爪子,那样的爪子掏我的草棚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这些天里每天晚上整个村子的人都聚在村最中间的几个屋子里,屋子周围点燃着高高的火堆,成年男人们换班在外头值守,一刻都不敢松懈。

村里人说很多年前村里遭过“拉唬”的袭击,那时候村里的人们太大意,让拉唬闯进来,一晚上死了十多个人,要不是情急之下有人点燃房子赶走“拉唬”,整个村子都得被灭掉。

我也跟他们聚在一起,每天晚上都在战战兢兢里度过,跟其他人一样,我甚至不敢熟睡,随时预备好提着木棍跟突然出现的野兽搏斗。

全村警戒大概第六天,也就是这个月的第二十一天,我第一次听到了“拉唬”的叫声,那天晚上天很冷,寒风吹在枝头发出让人心烦的呜咽声,我提着木棍跟另外六个成年男女在屋外守夜,老头家的狗也跟我们在一起。

我年龄小,又瘦得跟鸡仔似的,本来不用守夜,但我实在害怕得睡不着,而且我觉得这种时候哪怕多一个人的力量也是好的,所以坚持要守夜,那些人也就同意让我陪着他们。

后半夜,房前屋后的火堆就已经烧得比较弱了,必须不时添加柴火才能保持亮度,我们两人一组把堆在门前的木柴抱到火堆添上去,周围视野非常开阔,所有原本会遮挡视线的树和灌木都被砍掉了,甚至还拆倒了一栋简陋的小房子,只为消除所有死角,防止拉唬偷袭。

我和另外两个人抱着柴禾走到屋后准备给火堆添柴的时候突然听到狗狂叫了起来,我们都吓了一跳,干净端起身上的武器,屋前看守的人已经用力敲击铁盆发出刺耳的声音提醒所有人。

“啦唬~~!”一声尖锐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低沉的声音像是野兽,又像是人在呼喊,怪异的声音让我头皮发麻,腿抖得厉害,几乎走不动。

我旁边的大人也吓坏了,拽着我一起跌跌撞撞往房前面跑,跟其他人汇合,就见房前的六七个成年人举着火把和武器带狗追出去,房子里原本休息的人也都提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涌出来。

关着三个受伤成年男人的房子此时房门被撞得“通通”响,房子里的人正发出此起彼伏“啦唬!”“拉唬!”的吼叫声,如同失去理智一样。

一小部分人留守在房子周围,大堆柴火被扔进火堆,让火堆冒出数米高,炽烈的火焰和光芒驱散黑暗,防止“拉唬”调虎离山,而我们则跟着前面的人群撒腿追击已经露面的“拉唬”。

我跟着村里人在茂密森林中奔跑出将近一公里才在河边一处血迹停住,村里人说“拉唬”被刺伤了,一个勇敢的小伙子把一根木矛刺进了它的胸腔,但它跳进河里逃走了,那一段水太深,已经没法追击。

我们气喘吁吁往回走,还有几个人不甘心,想要沿着河去追杀“拉唬”,但没几分钟他们就打消了念头。

细碎冰凉的颗粒洒在我们头上,夜风吹得火把摇曳不停,风中一些小小的白色颗粒在飞舞。

下雪了。

白色的雪颗粒很快就变成了小雪片,风雪中村民们奔跑着回村,大家的心情难得放松了一些,至少今年冬天拉唬不会来村子里了,它伤得很重,再泡过冰冷的河水,说不定就熬不过冬天,被冻死在什么地方。

我捏着木棍跟在人群里,旁边的女人说下第一场雪以后再过三天就是神祭的日子,神祭之后大雪会把整个山封起来,在明年春天到来之前任何野兽都不会来村子。

我很高兴,因为我近几天在老头家做工储存了不少食物,我捣土豆糊捣得好,村里还有其他人家要我去做工,我冬天的食物已经不愁了,就算没那几袋奶粉也问题不大。

再说了,再有几天就又能穿过石门回家,我肯定会带更多吃的过来。

神祭是整个村子的大事,除了之前狩猎回来的鹿,村子还要制作一些传统的点心跟贡品献给神明,祈求神如期召唤暴雪封山,将村子保护起来。

我不太明白,在我印象里大雪封山对人类来说意味着物资匮乏只出不进,村里人为什么那么期待入冬以后大雪封山呢?我估计是某种传统或者习惯。

至于“神”的存在与否,我不以为然。

反正我是外人,没资格去帮他们准备祭神的物品,更没资格去献上一份属于我自己的贡品。

有什么得意的?我看着他们忙碌,酸溜溜地想:反正祭神之后村里有点权势的人肯定也会像南方宗族分贡品一样把大家辛苦积攒的贡品给瓜分掉,吃得脑满肠肥吧?

人性这种东西,在哪个世界都是相通的,没多少不同。

村子开始恢复往日的安宁,所有人家都在喜气洋洋准备着为神奉献的礼品,先前“拉唬”的袭击已经平息下去,三个先前被关起来的人现在也回到了各自的家庭休养恢复,村子甚至于比先前更加热闹和充满生气。

我没见到那三个人,不过我听收留我的这家人说那三个大难不死的人身体都发生了变化,他们的眼睛整天都通红,开始畏惧日光,牙变得尖锐,以后不能再吃“土豆”和其他植物,只能靠吃肉维生。

很难相信,被一头野兽袭击的后遗症会这么严重,我在想那是不是某种恶性传染病,甚至想亲眼看看那些人变成了什么样,但现在他们还都在家里静养,就连老头也告诉我这几天他家不用我去做工,所以我没机会去满足好奇心。

下雪啦!拉唬还会再来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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