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倒时差，参加世界杯第三站的队员们提前一周来到了英国。但即使小心再小心，戚焕还是倒霉催地中招了。

第一天早上游50米蝶泳预赛的时候他就感觉有点不舒服，但他当时以为是不适应英国的饭菜、水土不服了。

然而等到了晚上的决赛，还在候场区时，他就开始头疼了。强撑着比了决赛，差点让安德森在最后反超，险之又险地拿下了金牌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发起了高烧，估计在比赛前就烧起来了。

今天他就躺在了远离队伍大本营，单独隔离出来的一间酒店里，挂着点滴，烧得昏昏沉沉的。

秦昱穿着常服面无表情地坐在他床边，整个人周身的气压有些低。

戚焕不敢吭声，十分心虚地假装自己睡着了，却悄悄把右眼皮分开了一道细细的缝，偷偷瞟一眼，又瞟一眼。

昨天中午他就有点打蔫，秦昱看出他有发烧的征兆时就建议他退赛来着，但被他拒绝了。

结果真的如秦昱所说发起高烧了，戚焕非常心虚，像是不听家长的话结果倒大霉的熊孩子，被现实毒打后彻底乖了。

偷瞄的目光被秦昱敏锐地抓住了，他俯身向他探过手来。戚焕紧张地闭紧了眼睛，秦昱却只是替他掖了掖被子。

“不听话，现在知道难受了，嗯？”

秦昱抱臂靠回椅背，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两条长腿交叠在了一起。

“咳咳咳……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嘛……”

装睡被发现了，戚焕索性蔫嗒嗒地半睁开了眼，咳嗽着嘟囔。

早从这场比赛原定的11月开始，网上中美泳迷之间就已经火药味相当浓了，连国内的劳森粉丝和温慕涵粉丝之间都发生了不少次摩擦。

尽管只是一场世界杯分站赛，气氛却搞得好像是什么重量级的大赛一样。

结果气氛都渲染到位了，劳森却在赛前一周时，宣布了一个引来一片哗然的消息。

“由于身体状况不佳，霍普·劳森退出本次世界杯。”

此声明一出，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就好比在某小说网站榜单上看到一篇文：《每天都和室友们做……》，兴冲冲点进去一看，原来是《每天都和室友们做八段锦》。

——两边吵得热火朝天的粉丝们瞬间都萎了。

……

不过好在，还有个能吸引火力的靶子安德森在，倒也勉强能冲。

就在几天前，去比赛场馆适应场地时，戚焕恰好遇到了刚从水里出来的安德森。

第一次见到安德森真人，戚焕发现他的脸比镜头里还要瘦削几分，颧骨很高，配上欧美人常见的鹰钩鼻，整个人的气质显得阴恻恻的。

两人隔着泳池的短边，遥遥地对上了视线。

气氛陡然紧绷起来。

纪明焱不假思索地从旁边上前一大步，挡在了他的小温师兄身前，警惕地盯着安德森，做好了他会过来挑衅的准备。

戚焕也以为他至少会阴阳几句，却没想到他一反常态地哑火了。移开了和他对上的视线，安德森就像没看见他一样，俯身拿起岸边的毛巾走了。

纪明焱稀奇了：“啊？就这么走了？这人怎么突然转性了？”

又想了想，他得意挺挺胸：“哈，是不是见我长个儿了，他怂了？”

戚焕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却是在心中思索了起来。

他回忆着刚刚安德森的脸色，觉得有些奇怪，他怎么好像有点虚弱的样子？也不像是得了流感的样子。

再联系起劳森这次莫名其妙的退赛……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戚焕上了心。

此时安德森已经走没影了，于是他决定，等第一天比50米时再刺激一下他，借此来试探试探他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没想到他自己先倒了。

不过好在，被险胜的结果似乎比被碾压更刺激到了安德森。

游完50米从泳池里爬出来时，安德森的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简直比他这个正在高烧的病人还要虚弱似的。

然而戚焕自己却也烧得够呛，没精力再盯他了。强撑着把事情拜托给秦昱，他就躺了。

“怎么样，秦医生，他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咳咳咳……？”戚焕有些急切地勾了勾头，却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惨兮兮的样子让秦昱叹了口气。

似乎是因为看他实在难受，秦昱大发慈悲没再训他了，但语调还是有些冷淡，“嗯”了一声道：

“今天早上，酒店的清洁工人看见他吃药了，吃的是环孢素。”

环孢素？

戚焕想了半天，拧起眉毛：“他吃免疫抑制剂做什么？”

环孢素的主要功能是抑制机体的免疫应答，多用于预防或治疗器官移植等导致的免疫排斥反应，或是用来治疗一些自身免疫性疾病，并没有兴奋剂的效果。

“不清楚。但他看起来不像有得什么免疫性疾病。”

戚焕直觉这里有什么猫腻，但他现在只要一想事情，太阳穴就像被锥子扎进来一样抽痛，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秦昱眉头一紧，当即起身走到了床头边，把手搭在戚焕脑门上，摁住了这个生病也不老实的小脑袋：

“行了，你现在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微凉的触感让戚焕不自觉地像小狗一样在他掌心处依恋地蹭了蹭脑袋，让正专心试他体温的秦昱动作一顿。

烧得稀里糊涂的戚焕没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却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间睁圆了眼睛，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哎呀不对，先……秦医生，你怎么来我屋里了啊！被我传染了怎么办？”

秦昱：“……”

这是烧傻了？

秦昱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杯，把吸管塞到了戚焕的嘴里：“引路人不会生病。”

“你还烧得厉害，喝完水就闭上嘴，赶紧睡觉。”

见戚焕喝完了水，还是眼巴巴地瞅着他，秦昱于是又叹了口气：

“安德森那边有我盯着，少操点闲心。”

得到了想要的保证，戚焕心满意足地在嗓子眼里咕咕哝哝地“喔”了一声，

不过他也确实没有精力再去想什么了，于是听话地闭上眼，让自己蔫唧唧地陷进了枕头里。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只能听到戚焕带着点浊音的呼吸声，和输液管里药水轻微的滴答声。

秦昱低头看着在病倒后终于被迫放松下来的少年，思绪有些飘忽。

戚焕并不知道，他和其他引路人不同。一般引路人并不会得到任务者的信息，也看不到任务者的真身，但他是与系统Y27感官共享的。

在他的眼里，面前这个正陷在被窝里沉沉睡去的少年，并非是温慕涵的那张娃娃脸，而是戚焕原本的面容。

不像温慕涵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戚焕的五官很立体，一眼看去攻击性似乎很强，但当他望向自己时，那双黑黑圆圆的眼睛却很乖，带着几分湿漉漉的无辜，让他莫名想到冲他摇尾巴的大型犬。

在他左眼下方，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细长伤疤，却并不显得凶悍，反而让他多了点可怜巴巴的破碎感。

而戚焕大概也没发觉，他在看向秦昱时，眼神里总是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期待。每当秦昱回望向他，他的眼睛深处就会猛地绽开一小团喜悦之色，像光一样闪闪发亮。

而从Y27的视角，秦昱发现，戚焕还经常会盯着他的背影走神。

在这种时刻，他那双好像总是藏着很多心事的眼睛里，往往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秦昱想不起来自己成为引路人前，是在哪里做什么。他本以为自己天生就是这个身份，就是系统里的一部分，但从戚焕见到他的反应来看，自己似乎和他有过交集。

戚焕之前对Y27说，秦昱长得像他一个故人，他只是认错了。

但再问更多，他就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实话。

然而系统能看到宿主的过去，从他残缺的记忆里，Y27并没有看到长得很像秦昱的人。

哦，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是有一个人的，正是那个最后死于车祸的秦氏集团总裁。

确实长得和他有点像，但一旦设想一下戚焕是把他认成了这个人，秦昱就莫名感到了点不爽。

不过，Y27得到的戚焕的记忆并不全。

在那被抹去的部分里，会有秦昱的存在吗？

秦昱第一次对任务者的过去有了好奇，产生了点想去调查和探寻的冲动。

但查询非当前任务世界的信息需要中控系统的审批。而无论中控系统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他现在都不能给中控系统调查自己的把柄。

再等等吧，等他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完成了，他再去好好查查戚焕的记忆里究竟缺失了什么。

……

鼻尖嗅到秦昱近在咫尺的气息，戚焕久违地再次有了点安心的感觉，很快就真的睡着了。

然而高烧着的大脑却让他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只有十一二岁，也像现在一样生着病，烧得七荤八素，小小一只裹在被子里，泪眼汪汪地盯着坐在他床边的秦昱看。

那时秦氏集团才刚刚起步，秦昱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下巴上都冒出来了点胡茬，却还是在百忙中抽身出来，悉心地照料身体底子还很差劲的戚焕。

而小戚焕正在为自己什么都帮不上秦昱，却还总要生病让他操心而愧疚得嚎啕大哭，抽抽噎噎地说着对不起。

秦昱却是笑了，拿过纸巾很有耐心地细细给他擦掉眼泪鼻涕，然后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小小年纪，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

“好好学你的习，滑你的雪，你不是也挺喜欢滑雪的吗？专心训练就是了。”

见小戚焕还在低落地觉得自己很没用，秦昱无奈地叹了口气，给他掖了掖被角：

“这样吧，你就当是替我延续我滑雪的梦想，好不好？”

抽噎声一顿，小戚焕满怀期待地睁圆了眼：

“真的吗？我也能拿到世界冠军吗？”

“真的。”

小孩终于被哄好了，秦昱松了口气，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蛋：

“还烧得厉害，不许再想东想西了，赶紧给我睡觉。”

说完他便站起身，回过头来看向戚焕。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刚刚还是青年样貌的秦昱，此时却好像突然成熟了十几岁。

他声音低沉，面部有些高高在上的模糊：

“……我走了。”

“不！别走！”

戚焕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他，却是扑了个空。

他瞬间惊醒了，睁大了眼睛急促地喘息起来。

他顾不得一身冷汗，惶惶支起身子四下张望，却恰好看到秦昱正站在不远处的桌边，手上端起戚焕的杯子，似乎正要喝水。

戚焕瞳孔骤缩，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满心惊惧地喊出了声：

“不要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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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