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给戚焕杯子换点水的秦昱动作一顿，循声望过去，却见戚焕好像是惊醒了，正支起上身，眼睛冲着他的方向张得大大的，瞳孔却有些失焦，脑门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起身的动作太急，输液管里都有点回血了。秦昱皱起眉，放下杯子走了过去：

“怎么了？”

他拿起床头的凉毛巾给戚焕擦了擦汗，又拉过他扎着针头的那只手，小心地给他调整了一下。

然而戚焕却没回答他，只是一直出神地盯着他看，眼神里残存着些惊惶之色。

良久，戚焕呆呆地眨巴了眨巴眼，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又开始眼神躲闪，支支吾吾：

“没，没什么，我，我就是做了个噩梦，刚刚看错了……”

秦昱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见戚焕被他盯得眼神乱飘坐卧难安，最后干脆往后一躺眼睛一闭又开始装死，秦昱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放过了他。

他又弯腰给戚焕掖了掖被子，摸了摸他潮乎乎的脑门：

“还烧呢，接着睡吧。”

心里却是在琢磨着，看来他得再加快点动作了。

……

戚焕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三个比赛日早上了。

而在他昏睡的这段时间里，网络上已经打过好几架了。

先是因为他仅以极小的优势胜过安德森拿下50米金牌，一些不甘心的美国队粉丝便开始阴阳怪气他是捡漏王，得第一纯粹因为劳森没参赛。

中国泳迷经过前几次在推特上的混战连英语都变好了不少，立刻反唇相讥，拿出大喇叭喊：“劳森不敢和温慕涵正面对决，被吓得连比赛都不敢参加啦！”

而当温慕涵病倒，宣布退出之后的比赛后，刚刚没吵赢的立刻又支棱起来了，嘲讽他“也就能在不是安德森和劳森主练的非奥小项上得意得意，一到大项就当逃兵”。

然而这次还没等中国泳迷再怼回去，第二个比赛日100米蝶泳的预赛刚结束，安德森就也宣布因身体不适退赛了。

连自家选手也骂进去了的美国队粉丝瞬间成了小丑，被嘲了个体无完肤。

而纯粹为了看蝶泳高水平对决，早在半年前就买好票飞去现场的观众们则成了最大的冤种，看着真正算是捡漏的、在世界级大型赛事上连铜牌都很少拿过的意大利100米男蝶选手和匈牙利200米男蝶选手兴奋地站上领奖台最顶端唱国歌，在这两国观众万分惊喜的尖叫声中，有气无力地献上了礼貌性的掌声。

但也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还看了场战况惊险的50米，勉强也算值回票价……

-

戚焕断断续续地烧了三四天，这几天里纪明焱几个人没有比赛的时候，就在他门外忧心忡忡地晃来晃去，围着出去打饭接水的秦昱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纪明焱还拉着易欢几个跑到他窗户外面，排成一排蹲到窗台下方，然后像几条海带精一样，双手举过头顶摇着手花，摆着屁股一扭一扭地钻出来，最后从背后掏出张写着“快好！”的纸牌子举到胸前晃个不停。

饶是戚焕还在因为那个梦恍恍惚惚地心情低落，见到这一幕也是直接一口水呛到鼻子里去了。

最好笑的是不知道纪明焱用了什么方法，连天天就爱蹲在角落里丧丧长蘑菇的严鹿都被他拉过来了，瘫着脸稀里糊涂地跟着旁边人摇手花，那双总是半垂着的眼睛难得一见地睁大了，里面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这是在做什么”的迷茫。

戚焕眼疾手快地抓拍了一张人看着还在，实际已经走了一会儿了的严鹿发给了任信鸿，得到了一长串笑得惊天动地的哈哈哈语音条，以及“怎么我仰泳和你们不是一站！”的遗憾嚎叫。

……

而除了这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世界杯，今年的游泳领域好像各种出情况。

耿鸿才在亚运会后旧伤一直没能好全，最终在一个月后无奈宣布暂时退役专心养伤，引得不少看着他这么多年一路走来的老粉丝们伤感落泪，纷纷发长贴送上诚挚的爱和祝福。

反倒是耿鸿才本人没有多么伤感。任信鸿领着所有国家游泳队队员给他开了个欢送会，在结束时他豪情不减当年地大手一挥：

等他养好伤，一定还会重新归来！

说不定等洛杉矶奥运会他就回来了，到时候世界泳联还要匍匐在他脚下颤抖……

然而他豪言壮语还没放完，就被易欢手里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的泡泡机嗞了一脸肥皂水。在任信鸿等一众老友毫不给面子的嘲笑声、以及易欢惊慌失措一叠声的“耿哥对对不起！”中，狼狈地“呸呸呸”着被他的康复医生拽走了。

除此之外，原定于7月在美国纽约举行的世界游泳锦标赛，也因为当地一些不可说的混乱而推迟到了12月底。

于是戚焕这一众刚出道不久就出尽风头的小将们，自世界杯后，竟是难得地在闷头训练中度过了风平浪静的一年。

这一年里几个人都长高了不少。跟着省队比赛时，闻林难以置信地看着已经比他高了一截的温慕涵，又是跳脚又是心酸地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小涵子你变了，你不是从前那个可可爱爱随便我揉搓的小青豆子了……”

的确，温慕涵在这几年里变化很大，除了生理上成熟了不少外，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不再有戚焕刚来那会儿，时常从他潜意识里感到的沉郁自闭了。

他开朗自信了很多，也没有以前那么羞涩腼腆了，和纪明焱闻林等一众朋友在一起时，戚焕能明显察觉到他潜意识里传来放松愉悦的信号，甚至有时还会跃跃欲试地想跟着纪明焱一起捉弄一下别人，但却被戚焕冷酷无情地压下来了。

虽然他和Y27都认为在他完成任务离开后，温慕涵原本的意识就会回归，所以他平时基本都是模仿着温慕涵的性格待人接物，也由着温慕涵的潜意识在泳池里撒欢儿。

但是想趁刘毅首往泳池外爬时扒他泳裤什么的……这种行为还是太幼稚了！！

戚焕觑了眼在和王安教练一起讨论他们健康报告，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的秦昱，肃着脸悄悄站得更直了点。

开玩笑，他可不会在秦昱眼皮子底下干这么有损形象的事！

眼下他们正在备战即将到来的世锦赛，由于耿鸿才的离开以及小将们的快速成长，不少项目的部署都有了变化。

主项从蝶泳换到蛙泳，又练了副项自由泳的刘毅首，干脆又多加了个仰泳，去练200米个人混合泳了。

而纪明焱和温慕涵则分别接替了耿鸿才和薛岩，成为了4×100米混合泳的首发队员。

说到薛岩，自从亚运会后，他便名声暴跌，两年前在全锦赛上第一次输给温慕涵时，“甩锅前一天有比赛所以状态差”的采访又被翻出来嘲讽了一遍，不少人一致认为他这两年一直都没好好训练，辜负了国家对他的培养。

而他之前立下的人设有多完美，现在反噬起来就有多可怕。

当然说到底最关键的，还是他成绩不行。

就像闻林之前说的，竞技体育菜是原罪，安德森那么明显的一个种族主义者在国内都有粉丝，就是因为在劳森横空出世前，他是当时男子蝶泳领域的世界第一，即使这个世界第一只当了两年，就被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劳森取代了。

人都是慕强的，薛岩要是有劳森的能力，他根本不用装什么谦谦君子，就算是五毒俱全烂人一个，也能被吹上天。

然而把名声和关注看得比命还重要的薛岩，这一年里却一反常态地十分安分低调，连苦心经营的粉丝被温慕涵吸走了很多这件事，都没让他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戚焕才不信他这么轻易就认命了，始终都在密切关注着他的动向。

今年7月份时，已经过了禁赛期的邓彬从美国回来了。他刚回来没多久，就拿到了全锦赛的参赛名额，并靠着全锦赛上出色的成绩成功进入了兰河省省队，把闻林给膈应坏了。

正常来讲，在这之后薛岩和温慕涵这些国家队队员，就要开始备战亚锦赛世界杯世锦赛等一系列国际比赛的集训，和邓彬并不会发生多少交集。

但在集训即将开始的时候，薛岩却先是以外公过世为由，请了两个星期假。到期后他却还是没回来，直接缺席了这次的集训。

一直到离世锦赛还有一个星期时，他才独自去了美国纽约，与其他参赛的队员们汇合了。

再次见面，戚焕敏锐地发现，薛岩整个人状态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不再是这几年温慕涵成绩起来以后常常强作镇定的模样了，更像是记忆里上一世他拿到奥运会第四名时，那种处于职业生涯巅峰期的自信淡定。

戚焕若有所思，其他队友却是以为薛岩终于调整好了之前比赛失利被骂后的糟糕心态，纷纷真诚地给他加油打气，祝他在世锦赛上超常发挥。

薛岩对此笑着云淡风轻地全盘接受了，然后就在第一天的200米蝶泳比赛上，游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成绩。

他居然以0.12秒的优势超越了温慕涵，仅落后劳森0.19秒的成绩拿到了银牌！

感谢“陆栖淮”、“苏洛”、“王大可”、“添里添气”和“战斗堡垒优秀员工”几位宝贝的营养液！哈哈连我的输入法都记住你们的名字啦～挨个儿啵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