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谢阮一人在府邸闲着无聊,祁恽临行前嘱咐了钱叔一声,钱叔记在心里,让人搜罗了许多话本送到秋雨阁。zhongqiuzuowen知道这位二姑娘在贸易集会那日夸陆卑舞姬舞姿曼妙,钱叔甚至请了一支陆卑乐师和舞姬进府。
谢阮的秋雨阁一下就热闹起来,每天欢快的鼓点、悠扬的琴声伴随舞姬优美的舞姿,在帅府中不断上演。
“谢二姑娘赏赐。”
一舞毕,丝竹声停,谢阮歪在美人榻上,轻轻的鼓了鼓掌,赏给乐师和舞姬们一些银子。她惯来是喜欢这些热闹的,眉眼弯弯,俱是一派和煦。
可纵情欢笑过后,谢阮心里总有些空荡荡,已经没有兴致再欣赏歌舞了。
“都下去吧。”谢阮觉得有些乏,打发人都走了后,她说想要午休一会儿。青荷点点头,去关上了门窗,只留下偏窗通风透气,又为谢阮放下一层帐子,这才出了屋。
谢阮侧卧在床榻上,听见青荷对院子里说话的小丫鬟们嘱咐,“嘘,别闹出动静,二姑娘午睡呢。”
很快,秋雨阁上下都变得静悄悄了,偶有几声鸟鸣远远传来,倒更显得周遭静谧。自然柔和的风从偏窗吹进来,把藕色的帐子吹得左右摇摆。
谢阮阖眼,时不时的翻个身,换个睡姿,折腾了很久,仍是睡不着觉。
眼睛一闭,她总会莫名其妙的想起祁恽。
她记得在风宜楼的那个夜晚,祁恽坐在桌前饮酒,眉宇之间暮色沉沉,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骇人又冷漠,言语刻薄的没有给一丝一毫的情面。再后来,谢阮求他救自己和青荷,本是不抱有希望的,可他却意外的为自己赎身。
再后来,稀里糊涂身不由己,成了他的外室,虽然住进了西海郡的王府,谢阮清楚,是这儿远离京城,才没有在意那么多繁琐规矩。
谢阮想着想着,心里便有了一股说不清的酸涩。她睡不着,索性下了床,也没招呼青荷进来,自己坐在桌旁倒了一杯冷茶,慢慢的喝了几口。
走到置放衣裳的木施前,意外的瞧见了祁恽某次落在秋雨阁的外袍。谢阮将衣裳捧在手中,低头嗅了嗅,祁恽不喜用香,这衣裳未曾熏染香味,只隐约有股皂角味道,谢阮想了想,他倒是不厌恶那香囊的香气,便从柜子里取出香料,用纸包好放在衣裳中。
希望他嗅到此香能有片刻安宁。
谢阮舒展了一下腰肢,缓缓走到了书桌前,夏日炎炎闲极无聊,她提起笔随意的写写画画,从前还是谢府的嫡小姐时,谢阮时常参加各种诗社、茶话会,小姐妹们一起吟诗作赋的闲适日子,如今已恍如隔世。
一会子后,谢阮回过神来,低头细看面前的宣纸,她画了几笔勾勒出远山,近处一支春桃绽放,留白处默写了一首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谢阮搁笔,轻笑着摇头,她怎么会写这些个多愁善感的诗句。
到了傍晚时分,谢阮在小厅里用膳,秋雨阁新拨了一位大厨,说是原先在京里伺候过的,厨艺了得,这样一来,徐妈妈倒有些无用武之地了,她恹恹几日,又积极的安排起菜色来,厨子只会做菜,哪里像她这样还懂得荤素和口味的搭配呢。
“二姑娘,今儿厨房做了玫瑰鹅脯还有莲叶粥,都是姑娘上回吃过喜欢的,这道奶油松瓤卷酥是第一回做,不知道姑娘喜欢不喜欢,快尝尝看。”
西海郡处边疆,喜食面食,菜肴的制作上喜欢以烤和烧为主,徐妈妈偶然让厨子做了些清淡的南方口味,发现谢阮爱吃,慢慢的就全做南方菜了,尤其是奶油松瓤卷酥,是京城特有的。
谢阮乍见,心里倒漫起一股淡淡的哀伤,她夹起一块尝了口,满口酥香,眼眶更是一热,待吃完了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滋味不错。”
“姑娘喜欢便好,以后我让厨房常做。”
徐妈妈开心的下去了,青荷左顾右看四周无人,这才小步跑到了谢阮的身边,压低声音,“二小姐,有人递了个东西给您。”
“什么东西?”谢阮放下木箸,用一旁的棉帕擦了擦嘴,这才接过青荷手上的小手帕,她打开帕子一瞧,原本平静的眸中霎时涌起惊涛骇浪。
躺在绢帕上的,是一枚熟悉的玉佩和一张小字条。
这枚玉佩是薛素素送给谢阮的生辰礼,在陆微微的伯父来敲竹杠时,谢阮出于无奈给了他,眼下,怎么又兜兜转转的回来了。
“先回房去。”谢阮起身和青荷回到房中,关好了门窗,方与青荷一起看字条上的字句,上面写的很简单,“明日辰时,城西古原寺见。”
谢阮神色平静的看完了字条,将字条攥在掌中,语气急促低沉,“点上灯。”
“二小姐,这?”青荷脑子里乱哄哄的,急匆匆把蜡烛点好拿来。
谢阮把字条放在火上烧掉了,眼眸里没有了往常的平淡无波,她深吸了几口气,眼眸亮闪闪的,心里饱含了很多复杂的情绪,酝酿在心,催得她鼻腔发酸,最后发作出来,是雀跃和惊喜,“是薛素素。”
留字条的人并未自报家门,可熟悉的字迹一出现,谢阮立刻便认了出来。
她望着字条烧完后留下的灰烬,心中五味杂陈,她们终于再次联系上了,分别的这短短几个月,却比几年还要漫长,最初的一切,也好像都回不去了。
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激动,谢阮攥紧掌中的玉佩,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簌簌滑落,长睫颤抖,眸中一派的霜月之色。
青荷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匆匆吹熄了蜡烛,把灰烬收拾干净,哽咽着道,“咱们终于苦尽甘来了。”
是么?谢阮微微仰头,环视周围,这高墙深院,重兵守卫的帅府,会轻易的放人吗?
谢阮推开小窗,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花儿发愣,远的不说,明日能不能出府去古原寺见薛素素就是个难题。
一时间谢阮脑中转过了许多的念头,如今祁恽不在府邸,帅府中是钱叔管事,若自己找个合情合理的由头,或许可以令他应允。
只是这由头到底该用什么合适呢?谢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去院里坐在秋千架上慢慢的晃荡,夜风儿吹起她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形,谢阮低垂着眉眼,粉唇轻轻抿着,看起来一派的哀愁。
徐妈妈抱着一叠新浣洗好的衣裳进屋,瞧见谢阮似乎有心事,她走了过来,“二姑娘,您可是为王爷悬着心?”
这些日子王爷和二姑娘的关系眼可见的和睦起来,对于谢阮能进王府的事儿,徐妈妈更加有信心了,她这些年见过的事儿多了,这事看错不了,王爷对二姑娘是上了心的。
谢阮抓紧秋千架子,抬起头来柔柔一笑,笑得徐妈妈在心里暗叹,美人就连哀伤起来都这般动人。
“徐妈妈,我想着明日出府去给王爷求一枚平安福。”
“只是,现在出府,是不是不和规矩,让钱叔为难呀。”
谢阮说着叹了口气,眉眼间的愁色更加明显了,徐妈妈看得心疼,二姑娘也对王爷上心了,这是多好的事儿,出府去趟古原寺也算不得大事儿,当即拍了拍胸脯,主动说自己去找钱叔讲。
徐妈妈是府中的老人,有几分薄面,况且去寺庙里求个平安福而已,加上上次谢阮查账,揭了香兰报假账的短儿,钱叔还欠她个人情。当即便同意了,安排好车马,还拨了两个侍卫跟着保护谢阮。
翌日清晨,迎着淡红的朝阳,谢阮带着青荷坐上马车往城西的古原寺去了。
路上谢阮和青荷很是紧张,车稳稳停在了寺庙门口,谢阮下了车,举目四顾,前来进香的男女老幼人群熙攘,可人堆里并未发觉薛素素的身影。
谢阮嘱咐两个侍卫跟远一些,这儿人多,切不要冲撞了平民百姓。两个侍卫低头应了,远远的跟在谢阮身后,只要能看见她的背影,判断她是安全的即可。
进入寺庙的大门,面前石阶高耸,一阶一阶的往上爬,半山腰处是一座供奉了释迦牟尼和十八罗汉的大雄宝殿,此处香火最旺,谢阮和青荷入内,在蒲团上跪下虔诚的进香祈福。
“施主,你终于来了,请随我来。”旁边敲木鱼的小和尚淡淡道,做了个随他往侧门走的手势。
谢阮颔首,青荷心领神会,跑出去和两个侍卫说二姑娘在为王爷求平安福,他们就在外等着。
另外一边,谢阮跟在小和尚身后,穿过侧门的走廊,到了一间小禅房门前。
门推开了,里面的人听见声音,蓦然转身看来。
薛素素穿着男装,头上戴着玉冠,一派倜傥公子的模样,她在看见谢阮的那刹便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好像笑容就能冲淡这段离别的痛苦。
“阮阮。”她唤着谢阮的小名,挽着她的手坐下。
屋里檀香味道浓郁,许是熏着了谢阮的眼,憋了很久的眼泪,顺着雪腮簌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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