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那红衣女子被铁链囚箍,血痕遍布满脸,指尖渗出血珠,滴滴答答落于地上摆放的木桶。
恍惚间,她好似抬起了头。
等苏扶楹回过神,又安静的非比寻常,窗棂开着,却未有一丝风窜进。
周围红色的影子飘荡,无数个,苏扶楹拢了拢衣服,她不明白,自己不是在国公府吗,为何却在此地。
难道是梦。
苏扶楹抬手拭去额前的汗,在心里尝试呼喊系统,却未得回应。
然片刻后,却闻一阵自高空掉落地面的撞击声,紧接着,便听到小言软糯而略显颤抖的声音。
【宿主?你在吗,这什么地方,怎么我也被困住了。】
——不知道,小言你怎么样,你不是虚无的吗,怎么会被困住。
【我并不是虚无,和宿主绑定后,会随着时间半实体化,只是我们并非处在同一时空。】
【但为何我会被牵引来到这地方。】
——你可知这是哪里。
【不知,但你瞧这周围的装饰,好似是在地牢。】
——瞧着未必,你别忘了,我曾被郁九棂关进过北镇抚司的牢狱里,这两个地方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内心想着,苏扶楹打量四周。
这地方昏暗非常,角落里几只烛火幽幽地亮着,砖石地面异常冰凉,又冷又硬。
唯有右侧靠墙的一张书案,显得突兀。
地牢怎么会放一张书案,还有这般多的书。
苏扶楹刚走进,就起一阵妖风,吹得哪张旧的有些泛黄的纸扬起。
伸手一拦,却越飞越高直至窗外,隐隐约约,却也只瞧见了四个字。
瘗玉埋香。
难道这地方的主人要杀这女子。
苏扶楹转身瞧着被铁链束缚的女子,一步一步走进。
唯有近在咫尺,她方才瞧见那女子的脸上,从眉骨处,至上而下,有一条血痕,伤口似乎已露其骨,可见至深。
“这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狠,把一个女子的脸弄出如此深的伤口。”苏扶楹拨开发丝,面露不忍道。
只是方才还昏迷未有动静的女子却瞬忽抬头,缓慢睁开眼,那双眼睛直盯着她。
苏扶楹被惊地连退几步。
【宿主,她,她竟然就是谢檀,她没死。】
“可吓到你了,抱歉。”那女子声音沙哑,俨然是许久未曾饮水。
苏扶楹摇头,压住内心的翻涌,上前一步靠近她。
“你为何在此。”那人接着道。
不是说谢檀失踪了,为何被人囚押在此,但眼下的情形,还是不要暴露自己识得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也不知”
“你走吧,若是那人来了,你便走不成了。”谢檀虽声音微弱。
苏扶楹正想上前问清楚,却一阵晕厥感袭来,低头却发现身体逐渐透明,似有消失之状。
“若你出去,还望找到芸娘,告诉她小檀已死。”谢檀紧紧盯着她,一双眸子清澈,却含泪水。
“等等——”话还未尽,她便霎然坐起来,满头大汗被惊醒。
触摸身下的床铺,环顾四周。
窗边的芙蓉纹路依然,此时半开着,炽碎的光芒透过檀色的金丝蔑帘筛进屋内,照在重重烟帐之后女子的鬓角之上。
这是国公府,那地牢中的女子果然是自己的一场梦吗。
【宿主,此梦来的怪异,连我也没牵扯其中,万万不可大意。】
【况且,那女子的的确确是谢檀。她还没死。】
苏扶楹垂眸,眼神落到身上盖着的蚕丝软被,久久未曾离开。
——小言,昨夜里梦到的,应该是某个权贵府里的私牢。
【那这便大海捞针了,找起来可不容易。】
——无妨,我们已经知道谢檀没有死,反而是被囚禁,此事若散步出去,芸娘必定会现身,而那囚禁谢檀的想必也会坐不住。
*
“女君,门房来报,姜家三娘子姜兰月来访,方才女君正歇息着,婢子便将她请到了厅房。”苏扶楹耳边传来鸢心的禀报声。
“姜兰月?”苏扶楹素手扶了扶簪子,发出泠泠声响。
“是”鸢心抬眼,接着答到。
【姜兰月是户部侍郎的女儿,“你”的老相识了】
——老相识?我可记得这原主以前最爱莳花养鸟,茶淫橘虐,常常流连清风楼。
【是啊,你俩都是一丘之貉。】
既如此,那便一见,好歹自己是霸占了原主的身体。
“鸢心,带我去见她。”
穿过长廊,抬脚踏入厅房,苏扶楹端步走至首座。
下面坐着的女子起身行礼“陆夫人”
只是还未等苏扶楹反应,那人便自顾自坐下。
打发走候着的侍女后,苏扶楹方才打量起姜兰月。
她身穿一件金丝镶边的锦袍,外披月色大氅,内腰间系着一条玉带,在那之上还镶嵌着各色宝石。
全然一副贵公子的装扮。
“小阿楹,看呆了?”姜兰月起身走进,一柄折扇,不正经的瞧着自己。
“你为何,穿一身男装。”苏扶楹直言道。
“自然是方便干坏事,游山玩水岂不快哉。”姜兰月挑眉,勾唇轻笑。
“怎么样,可要同我一起。”她尾声勾挑,笑得肆意,言语间浸透兴致浓郁的顽劣,左脸梨涡暗藏几分坏。
苏扶楹不自觉被她吸引。
“你可是在妄图拐跑小公爷的新妇?”起了逗弄的心思,学着姜兰月的语调道。
“非也非也,我是要带夫人私奔”姜兰月笑容微妙,眨巴着眼。
“怎么样小美人,可要同我一起。”
话音刚落,门口脚步声渐近,还夹杂着几声咳嗽。
“夫人要去哪里。”陆钧侧过身,脸色渐冷,一双眸子直盯着我,似要看透她内心一般。
“未曾,只是同姜家娘子许久未见,说是要带她去厢房休息而已,夫君听错了。”苏扶楹伸手抚摸耳朵,拉着姜兰月就要离开。
夫君?
苏扶楹唤自己夫君?
陆钧纳闷,传闻这苏七娘早已有了心上人,自顾自倒了盏茶。
只是耳畔的红晕不知何时涌上。
“主上,该吃药了”身后候着的视为崔冷递上药丸。
“这是第几份了。”陆钧捻起药丸放入嘴中,就着茶水吞下。
“第七份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主上便能同常人一般了。”
——
厢房内,两人对坐下棋。
苏扶楹执黑子先下一步,眸子里的神色亮亮的。
“你不是苏扶楹。”姜兰月身体往后靠了靠,用平淡的声音问。
对面坐着的人手中执棋的动作一顿,抬眸轻笑,遂又将棋子落下。
“为何这么问。”
“她啊,就是个臭棋篓子”姜兰月眼神一撇,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所以,你是谁?”她抬眼接着问。
“我就是苏扶楹,苏扶楹亦是我。”
姜兰月收起笑容,一双眼睛紧盯着她,半晌后冷笑一声。
然后抬手,一把掀翻了棋盘。
棋子落了满地,周遭寂静无声。黑白本就不分明的棋子混在一起,零零散散的砸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八岁认识苏扶楹,十岁时她救了我,十二岁同她打架,十三岁下乡偷瓜,十五岁谈心上人,十七岁我离开家也是她为我践行。她什么样子,什么性格我最为清楚不过。”姜兰月声音响彻,眼神坚定。
又接着道。
“你,绝不会是她。”
还未等苏扶楹反应过来,便从怀里掏出短剑,直直对向她“你到底是谁,你把我好姐妹弄哪去了?”
苏扶楹同她的眼神对上,目光真切“苏扶楹可以相信你吗。”
许是这目光实在真切,姜兰月有过片刻的动容,又坚定地看着她“她只会信我。”
苏扶楹拨开剑走进,蹲下身子将棋盘重新摆放,唯有那散落的棋子还在原地。
“苏扶楹已经死了,我是来救她的。”
若是自己能回家,原主的魂魄便也能安心入轮回了。
听到答案后,姜兰月剑柄落地,同棋子撞击,风灌进来,又将其吹散。
她眼神中多是不可置信,遂又摇头,不自然的扯出笑。
“怎么可能,这定是你为了撇清自己隐瞒身份所想的借口。”
“她怎么可能会死。”
……
苏扶楹抬出系统当日传达自己原主如何死的话,细细讲予姜兰月。
清醒过后,姜兰月承诺不会暴露她的身份,但要自己为原主查明真相。
这些是自己本就要做的,就算不用姜兰月说,自己也会去做。
“我此次入京,本是为了见阿楹一面,想要同她再去见见鸣玉,年后便要走了。”姜兰月垂眸,盯着地上的黑棋,神伤道。
“只是未曾想,数月前的匆匆一别,竟就是最后一面。”
“既如此,我便是苏扶楹。我们一同去看鸣玉,阿楹也定然是想念你的。”苏扶楹伸出手,笑道。
*
两人用过膳后,瞧话本许久,又是小声密谋,直至天色渐暗。
姜兰月同小厮一同离开了国公府。
行至小巷的一处庭院,姜兰月身边的小厮竟脱下服侍,露出面容,那俨然是本该在国公府的陆夫人。
“姜公子”苏扶楹笑道,一柄折扇拿至手中。
她身上穿得,是一件雪白色的直襟长袍,外披月色大氅,衣服的垂感极好,腰上束着一枚宽腰带,其上还绣着白祥云纹的图案。
姜兰月瞧着,眸色淡然,她的好姐妹果真是美人胚子,无论是扮男扮女,都是极为出挑的。
“便宜你了。”
苏扶楹上前,唇边勾起笑。
“走吧,姜公子。”
街上灯火通明,美酒丝竹。
直行片刻又拐了个弯,便到了一处阁楼前,红灯高悬,“清风楼”三个斗大的金字在其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透过帘隙,隐隐约约可以瞧见男往女来搂搂抱抱,空气中都带着难以言说的芳香奢靡气息。
两人推门而入,一阵丝竹之音悠扬入耳,混合着香气和茶香。
轻纱帘幕垂下,苏扶楹二人刚寻了个位置坐下,便有小二端上茶水点心。
一阵尖锐的声音自远而来,却未见其人,只闻一阵浓厚的胭脂香,有些刺鼻。
“原是姜公子和苏公子来了,恕妈妈我招待不周了。”
说话的是清风楼的老鸨。
“瘗玉埋香”灵感来源于明代高启《听教坊旧伎郭芳卿弟子陈氏歌》中的“加减乐事浮云改,瘗玉埋者今几载”
“茶淫橘虐”出自明代张岱《自为墓志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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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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