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Chapter 60

Chapter 60

沈秉颜用手盖了盖眼皮,淡青色的血管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明显,仿佛凭借这个动作把所有情绪都压了回去。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底便恢复了往日里无懈可击的如坚冰般疏离和冷静,笑道:“今日听君歌一曲,如闻仙乐耳暂明。”

宁池眉头一皱:“谢……等等,这话说的,确定是在夸我吗?如闻仙乐耳暂明是什么意思?!”

沈秉颜张了张口:“……”

不过没等沈秉颜发出声音,宁池马上打断:“你别说话!”。

紧接着像个毫不讲理的霸道总裁,连人辩解的余地也不留,转头就委屈巴巴去抱郁故槿大腿撒娇:“姐姐,她欺负我读书少。”

郁故槿含笑拍了拍宁池脑袋,俯身在宁池耳边温柔地低声说了句什么。

宁池马上亮晶晶的抬眼跟郁故槿对视,要是有尾巴的话估计都开心的摇了起来。

沈秉颜简直无语:“…………”

她刚酝酿的那点感动之情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的面部表情都凝固住了,心说果然,这不成器的玩意就是故意的吧?她就是故意想趁机对郁故槿撒娇的吧!

沈秉颜:“我哪里欺负你读书少了?”

“你说成语。”

“拜托,欺负这个词是个主观意愿跟客观效用匹配才成立的好吧。”

“但是你说成语。”

“那句是个古诗词,不是成语!”

“可以当成成语。”

沈秉颜仿佛一群乌鸦嘎嘎嘎叫着从头顶飞过。

…………

几个人聊了会天到四点半左右,宁池一会儿还有圣诞场的直播,便回房间化了妆换掉家居服。沈秉颜抱着来都来了,不如趁机给宁池拉拨人气的想法,同自己的经纪人和瓜熟蒂落沟通了一下,去宁池直播间给她当嘉宾。

这个时候客厅里只剩郁故槿和靳之阙两个人。郁故槿起身去给两个人泡了杯茶。

茶还是靳之阙第一次来郁家走动带来的见面礼,郁故槿虽然跟着郁南天耳濡目染知道些泡茶的基本礼仪,但平常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搞这些虚招,因此对这种东西贵重与否并无概念,颇为淡定的撕开外包装从“八八青”茶饼上掰了一小块。

——别说,闻起来味道还挺香。

郁故槿点了点头,心满意足拎着茶壶、拿了两个茶盏走厨房,暗暗自得:其实我这手艺看起来还是不错的嘛……

“我这是借花献佛了。”她笑着拎起茶壶,给靳之阙缓缓倒了杯茶。

“郁老师这话可别让秉颜听见,不然她该后悔坏了,心说今晚的愿望早知道就该对着我许。”

靳之阙悠悠然开了个玩笑,低头看了眼琥珀色的茶汤,脸色在袅袅雾气后显的朦胧而气定神闲。

一般人说这话气场上可能压不住,过犹不及会显得轻浮或是圆滑,但放在靳之阙身上却只会让人感觉这才配得上她的身份。

她还是后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松弛地搭在靠背上,另一只转着茶盏,那个姿态非常舒坦且自成气场,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茶秉颜很喜欢,每次去片场都会带一饼,郁老师尝尝合不合口味。”

郁故槿也不推辞,当即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苦笑着连连摆手:“茶是好茶,不过我还是更习惯喝甜口的东西。这个先苦后甜的味道,估计就秉颜能驾驭的了。”

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番话有夸张的成份。但靳之阙的反应是完全的毫不在意,相反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她的确是个能忍的人。”

“我第一次见秉颜的时候是在法庭外,当时我所在的那个集团名下有家福利院作为性|侵案的被告被起诉,正好开庭那天我没什么事,下班的时候让司机顺路走法院的那条路回家,结果恰好看见她从法院台阶下走下来的模样。”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年轻,是生来就注定要被人仰望的,像是下凡来爱人的神,连夕阳都偏爱她,最绚烂的那一抹斑斓光影都洒在她肩头和睫毛上,末梢如同点着碎金闪闪发光。”

靳之阙手指慢慢地轻叩着茶盏边缘。窗外夜色深沉,从这个高度俯瞰下去能市中心被星海般的霓虹覆盖,闪烁着光点的白色路灯一直延伸到浩瀚无垠的天际,好像那些飘渺而又久远的回忆:

“她扎着马尾辫,背一个黑色双肩包,身上穿着一件干净但褶皱明显的白色衬衫,衬衫下摆押进牛仔裤里,被一群福利院的孩子们叽叽喳喳簇拥着往前走,竟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脸上始终带着友善温润的笑意。那个时候的沈秉颜是真的如珠玉般充满才气和光辉,她甚至根本不需要任何锦衣华服或是财富堆积,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能笃定这是有着良好教养、清冷坚定、正直上进的女孩。”

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惊鸿一面的震撼。初见时沈秉颜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律师,靳之阙是运筹帷幄的准继承人,她们之间尚无任何仇恨怨怼,如同在漫长的人生机遇里擦肩而过的茫茫众生,一个胸怀大义,一个一见倾心。

“是啊。”

郁故槿点点头:“如果现在竹筠还在的话,秉颜可能不会走演员这条路——她从小的梦想就是能当一个律师。秉颜可能自己都没想到过,她帮穷困人作辩护,帮弱小者维权,她做了那么多好事赢了那么多场官司,最终却会输掉一场对她来说最重要官司。”

“竹筠的尸检结果出来后,秉颜不相信尸检结果,于是不停的抗争起诉,她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结果却是维持原判。这件事带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因为她一向引以为傲的职业保护不了自己所爱的人,从那之后秉颜就像是对法庭产生了PDST,别说替别人辩护,站在法庭上不管她怎么逼自己都没办法做到再张开嘴说话。曾经一个那个才辩无双的沈律师最终清誉尽毁……”郁故槿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叹息着转了话锋:“那段时间我恰好没在淮城,等我再回来的时候跟秉颜在一块吃饭,便听她说遇到一个贵人帮助进了娱乐圈。”

靳之阙偏过头去,挑眉问:“有个贵人?”

“……好像是姓李。”郁故槿笑着摇了摇头:“听秉颜说这个人算是她的伯乐,经常帮她联系剧组和导演。我虽然一直把秉颜当自家妹妹看,但她毕竟自己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我便也没有多问。”

靳之阙微微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空气一时有些沉默,不过并不是尴尬或是窘迫的沉默,而是一种彼此之间极为平和的、情绪转换之间的静默。

过了不知多久,靳之阙把腿放回地上,用食指关节抵着眉骨慢慢转着圈,眼底原本那种闲情雅致般的懒洋洋神情此刻也微微变了,仿佛一直以来她隐约有的某种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她在富春山居的时候看宁池反应,以为沈秉颜为了不让身边人担心,所以对自己的事情是缄口不言的。但现在她突然间反应过来,沈秉颜从来不是根本不提,她太聪明了,知道靠瞒根本不可能瞒不住,于是就主动出击,给不同人编造了各自不同的但又合乎逻辑的说辞。

靳之阙毫不怀疑沈秉颜是她见过最擅长叙诡的人。

例如对郁故槿来说,沈秉颜走上演员之路是因为李冉的帮助,这点在靳之阙看来完全是无稽之谈,李冉之所以逼迫沈秉颜放弃律师而做演员,不过是因为沈秉颜曾经在公诉案上打败了他的团队而已,他咽不下这口气,便要在沈秉颜最擅长的领域折了高傲的骨头,把她拉进娱乐圈这潭淤泥里,从此成为一个仰仗自己、供自己玩乐的菟丝花。

但从郁故槿掌握的信息和看待事物的角度来分析,不管是李冉的赞助,还是所谓的转行,整个故事的叙述却是可以形成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而且每一步都走的完全符合动机。

沈秉颜知道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结局,不愿意把身边任何一个人带进漩涡里,于是靠着天生的谨慎和敏锐,一种几乎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对细枝末节强势掌控力,轻而易举的编造故事来骗过了所有人。

自古慧极必伤。

靳之阙不由地叹息了口气。那声音的尾调因为因为情绪太重听起来几乎带着古怪的颤抖,一出口就融进了冒着热意的茶汤里。

靳之阙喝了口茶,那短暂地情绪波动仿佛是错觉,已经从她眼底不着痕迹的迅速消散了。片刻之后靳之阙慢慢地问:“那沈竹筠呢?”

“…………”靳之阙看向郁故槿:“她跟秉颜是什么关系,俩人怎么会是同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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