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向燃此次回国，不仅是为了休憩探亲，更是要决定好以后到底是回来发展，还是继续留在国外。

原本他是可以自己好好考虑一下的，但陆风衍总是来找他，把他的空闲时间几乎挤满，直到现在，段向燃都没能好好静下心来思考这些问题。

其实他倒不怕留在国外，他一直是自立的人，独自生活也能过得很好；对于孤独，他只认为是人生常态，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更何况也会慢慢适应。

纠结的原因，无非是不能完全放下家人和朋友，或许还有……陆风衍。

段向燃还记得自己刚回来的那天，他才刚进门，母亲就问在国外有没有谈个女朋友，那时他虽然面上笑着说没有，心里却在思考和家里人表明性向的可能性。

只是没想到下一秒，他的母亲就说出一句惊为天人的话：

“谈不到女朋友，你还想谈个男朋友回来？向燃啊，男的女的都好，你总得找个伴在自己身边不是？”

段向燃明白，母亲这是怕他孤独，因为自己从小就比较沉默寡言，像根木头，朋友也不是很多。

不过对于性别完全不卡这点，段向燃实属是没想到。

“妈，我才23，你着什么急啊？”段向燃笑道，“等我32的时候再催也来得及。”

“你这孩子，总这样。”

段母将洗好的果盘推到他面前，零食也一窝蜂地奉上，“快吃吧，平时在外边馋坏了吧？你爸去做你最喜欢的红烧肉了，再等一会儿就开饭啊。”

段父的声音随即从厨房响起：“对，儿子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段向燃打开一包豆干慢慢吃着，母亲就坐在他旁边，看他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道：“哎，以前那个经常跟你在一块儿的那个陆风衍，你这次回来联系他没有？”

冷不丁听到陆风衍的名字，段向燃动作一顿。

“没有。”他淡淡地说，“……不过他倒是联系我了。”

“怎么感觉你们一点都不如小时候亲密了？”段母纳闷他这个反应，“明明那时候可爱依赖人家，天天跟在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现在像不认识似的。”

“妈！”段向燃匆忙打断她，“人本来就不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恰逢此时段父的红烧肉也做好了，伴随一声“开饭喽”，段向燃终于能从陆风衍相关的话题中走出来。

陆风衍和他，原本就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段向燃深知自己的劣根性，他和罗廷凛一样，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因此在从前，他经常希望陆风衍是他一个人的哥哥。

可对方恰巧是个不能满足他愿望的性格，陆风衍生**自由，不愿被人束缚，与人相处时更是处处留情，俨然一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模样。

陆风衍，陆风衍，就像一团不断蔓延的风，永远自由，永远让人抓不住。

现在，这团自由的风竟又兜兜转转吹回自己身边，还说想在这里停留。

“向燃，你又走神。”

陆风衍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

段向燃不满地打掉他的手，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跟着我？”

“你又不经常在辉帆，我就是想多见见你。”

“我来辉帆是为了和旧友见面，旧友，懂吗？祁泽煊、卫锐宁、还有黄穆潇！”段向燃有点无语了，没想到陆风衍还能厚着脸皮反问他：

“我不算你的旧友吗？”

旧友你个鬼，你是旧爱，段向燃心想，背地里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但他又不能直接这么说。

陆风衍依旧不恼：“你好像和祁泽煊关系很好的样子，为什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怕罗廷凛吃醋吗？”

这话真是太搞笑了，“首先，罗廷凛他根本不喜欢祁泽煊，他不可能吃醋；其次如果他真的吃醋，我也只会让他想想他有没有这个资格。”

段向燃神色很认真，陆风衍都有些怔住了。

本来只想逗逗他，结果好像把人惹急了。

“那我吃祁泽煊的醋不行吗？”

陆风衍又装作可怜的样子，主动示弱，段向燃却不吃这套，“你也没资格吃他的醋，要知道，我们不过是两个被抛弃的人凑在一起互相取暖罢了。”

“向燃……”陆风衍拉过他的手，却被大力地甩开，没办法，陆风衍只能加大力气改抓住他的手臂，向后一拽，段向燃就被他禁锢在了墙角里。

怕他撞到墙，陆风衍另一只手贴心地垫在段向燃脑后。

“向燃，我没有玩弄你，我是真的抱着一颗想要挽回你的心来的。”

陆风衍紧紧盯着段向燃，看得段向燃都不再敢和他对视：“没有好好引导你的感情反而避开是我不对；我也不该为了躲避、受到感动而接受罗廷凛，你们不一样，他不能替代你。”

“他是主动的。”段向燃坚定道，“你不就是喜欢主动的吗？我不符合要求。”

“那是我的错误判断。”陆风衍回答，“我逃避了太久，甚至忘了怎么与你相处，这是我的错。”

“从知晓你回来除了父母以外见的第一个人是祁泽煊而不是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

那样只能说明你在嫉妒祁泽煊，段向燃心想。

“还是说，你现在也爱上了他？”

陆风衍用了“也”，这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闻此，段向燃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我从没喜欢过祁泽煊，一次也没有过！”他话语里多了些愤怒，“你真的很讨厌，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连这种话也编的出来吗？”

“那向燃，请给我一次机会。”

说罢，陆风衍毫不犹豫地吻上了段向燃的唇，动作有些急切；段向燃惊的赶忙推搡着他，但陆风衍铁了心不放开，他挣脱不了。

大脑逐渐开始混沌，段向燃反抗的动作也渐渐变小。

不知过了多久，陆风衍终于放开他，段向燃喘着粗气，眼角红红的，抬手却是给了陆风衍一巴掌。

“……你怎么能强吻我！”

陆风衍并未因此生气，他转过头，认真看着眼前人：“我为这么多年来对你的冷落道歉，我只是自己胆小，不敢面对你的感情，无形中却伤到了你的心。”

“向燃，我真的有在喜欢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不好。”段向燃靠着墙面，双腿有些发软，他无力地强颜欢笑起来，“我讨厌你强迫我。”

·

祁泽煊最近都没怎么出门逛过，从前段向燃会约他，但最近不知怎么了，一直没有消息，他便只在家附近逛了逛，最远不超过三条街。

给罗廷凛半个月的期限，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其实算起来也快，再过不久，他们就能再次分道扬镳、不再相见了。

一想到这儿，祁泽煊竟然松了口气。

和公司请的假也到了日子，明天他就要回到职场，继续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而罗廷凛，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偶遇多次的过客。

这段时间父母联系他的频率高了些，仔细想想，三人上次见面还是在他刚上大学的时候，祁父祁母可能到底是愧疚缺席了儿子的成长，选在一个重要的阶段回国，从高考之后，一直待到他顺利入学。

现在，他也正在接听母亲的跨洋来电。

“泽煊，你最近还好吗？”祁母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婉，说话不急不忙。

“挺好的。”祁泽煊回答，“您和爸在那边也一切顺利吧？”

祁母叹了口气，说道：“你爸爸还是挺忙的，自从那时候开始拓展国际业务，一直到重心转移到国外，这些年他很辛苦，我看着他这样，又帮不上什么忙。”

“……你们互相陪在身边，再累也可以缓解吧。”祁泽煊用安抚的语气说，心中却泛起一股酸涩。

祁母很敏锐地察觉到祁泽煊语气不对，对唯一的儿子，她始终是愧疚的。

当年祁泽煊只有11岁，小学还没上完，她和丈夫就移居了国外。原本也想过把祁泽煊一起带走，只是考虑到在那边人生地不熟，他们工作又忙，可能没法很好的照顾孩子，所以最终没能让祁泽煊一起。

她当然明白父母缺失孩子的成长是不对的，当年他们夫妻二人进退两难，现在却早已今时不同往日，所以也有了新的想法。

“泽煊，你有没有……想来这边的想法？”祁母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工作的事你也不用愁，迟早你都会接手你爸爸的事业的。”

祁母顿了顿，声音变得哽咽起来，但她却在极力克制自己：

“主要是……我们也很想你，这么多年了，妈妈一直觉得很愧对你……”

祁泽煊一直沉默着，却不是因为对父母抱有怨念，而是在思考去国外的可行性。

假如去了国外，他就可以彻底远离罗廷凛，也可以逃出那段黑暗的过往了，说不定对他的病也会有帮助。

更何况，那是他数十年来一直梦想的，有家人陪伴的日子。

“……泽煊，你还在听吗？”

直到祁母试探性的声音再次传出，祁泽煊才回过神来：“妈，我可能……还想再考虑下。”

祁母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只是问道：“是因为国内还有重要的人吗？”

祁泽煊沉默片刻：“不是吧。”

虽然向往那种生活，但此刻的祁泽煊心中依旧还有一点颤动的、名为“希望”的微光在暗中影响。

尽管他自己也无法确定为什么会对这个梦寐以求的意见感到犹豫，就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了结，他放不下心一样。

明明他很擅长逃避的，这次却有种偏要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完的冲动，不然就会放不下心来。

于他而言，现阶段确实是没什么重要的人，他在这边一直都是孑然一身，他的人生不过是大写的“孤独”二字。

“既然这样，你慢慢考虑，我们不着急的，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祁母嘱咐说，“泽煊，其实你就算什么都做不到也无所谓，妈妈只想你过得好，只想你不要生病，幸福地活着。”

“……妈，不用太担心我。”

祁泽煊声音很轻很低，快要到让人听不清的程度。

他总是这样，在别人面前装作过得很好、无忧无虑，遇到困难了，别人来问他关心他时，也会选择一个人扛下，任谁见了都不觉得他需要别人担心，因为“祁泽煊是个强大的人”。

可是妈妈，我过的不算好，还患上了抑郁症，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幸福过；我不敢爱人，更不敢奢求别人对我的爱。

强大只是他伪装自己的保护罩，他的内心早已是片欲碎的玻璃，只要找对地方轻轻一碰，就会变成一地残渣。

这样一个脆弱的儿子，你真的愿意接受他吗？

会不会觉得丢脸，觉得不配，觉得他一点也不够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