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长一段青石板路,夏籽微微出汗,她站在河边吹了会儿湿润的风,还是觉得很热。她干脆把头发扎成高马尾,再把开衫脱下绑在腰上,里面只穿了件半袖T恤。
陆云程指着河对岸的咖啡馆,“这就是广惠桥,我说的那家咖啡馆就在那,要喝一杯吗?”
夏籽点头,她答应过要请他喝咖啡的。
两人走上石拱桥,桥下河水碧悠,垂柳拂岸,乌篷船悠闲地从桥洞穿梭而过,船桨翻动河水,汩汩流响。
陆云程见夏籽看着乌篷船荡漾河上似乎很心动,他不禁问:“你想坐船吗?”
夏籽收回目光,快步走下桥,“不想。”
咖啡馆的位置就在桥口,来往的游人许多,位置很优越,里面的装修是新中式风格,灯光柔亮,和白橡木的桌椅相得益彰。
进店后,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夏籽问陆云程:“想喝什么?我去点单。”
“黑巧拿铁,谢谢。”
夏籽对咖啡不感兴趣,对品类名称也不太清楚,她默默记下后就走去点单区。手机刚好来了几条信息,是她妈妈问她玩得开心吗?
夏籽回了句:“还行吧”,然后挑选出十几张景色宜人的照片给她发过去,共享美景。
下完单扫完码,夏籽拿着小票绕过一扇纱绢屏风。
窗下的位置多了个人,在陆云程的左手边坐了个气质型美女。从夏籽的角度只看得见陆云程的后脑勺,美女的神情却是一清二楚,能看出来两人相谈甚欢。
夏籽默默转身回到点单区,把小票交给服务员:“你好,麻烦你把这杯咖啡送去窗边位置的帅哥,可以吗?”
服务员接过小票:“好的,没问题。”
陆云程坐的位置在出门左转,夏籽选择从右边离开。
等了许久,陆云程也没见夏籽回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上洗手间了。
直到咖啡送上桌,被告知夏籽点完单就走了,陆云程“腾”地一下站起来,也离开了咖啡馆。
-
没有向导,夏籽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她现在走的这一片属于居民区,商业很少,更还原小镇本貌。
正是阳光柔暖的午后,很多老人搬出藤制躺椅在自家门口坐着听歌喝茶,生活惬意自在。
夏籽走累了。
路过的枕水长廊边上有座连接着河水的石阶,夏籽在那坐下歇息。迎面的风裹挟着水里的湿气,胳膊一阵战栗浮起,夏籽把开衫解下来重新穿上。
身后有两个老婆婆坐在家门口晒太阳,放在凳子上的老式磁带机还没光荣退休,播放着小时候听过的老歌。
音质有些受损,掺杂着很重的电流声,却意外地很有氛围感,瞬间把人拉进记忆里的那段旧时光。
当前奏悠扬婉转的笛声响起时,夏籽顿然发现,这首歌她小时候有听过。她拿出手机打开app,识别了下歌曲,很快一曲《梦里水乡》跳出屏幕。
春天的黄昏
请你陪我到梦中的水乡
那挥动的手
在薄雾中飘荡
不要惊醒杨柳岸
那些缠绵的往事
.....
怪不得听起来这么有意境,简直是身临其境,融进了歌词里的世界。
河堤被青苔覆盖,看起来滑滑腻腻的,夏籽听完这首歌就站起身,准备回去了。
她沿着原路返回,来的时候走过太多小桥,腿有些酸胀。没走多久,面前又是一座石拱桥,夏籽叹气,咬咬牙艰难迈上台阶,这时桥洞底下传来一声欢呼。
夏籽从扶手上探出脑袋,往河下张望。
流淌而过的摇橹船上有人在求婚,不仅船上的人,就连两岸的游客都停了下来为他们欢呼。夏籽也随大流地为他们鼓掌,小小的船承载了所有人真挚的祝福。
摇橹船渐渐远去,夏籽准备离开,转身的一瞬间,她看见陆云程也站在桥上,跟她面对面。
陆云程沉着脸刚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了下来,纠结片刻,还是朝夏籽走了过来。
夏籽站在原地,笑盈盈地跟他打招呼:“好巧啊,陆云程。”
陆云程盯了她一眼,“巧吗?”
“不巧吗?”
不巧,但他不会说他是走了大半圈景区才在这里找到人的。
“你怎么自己跑掉?”陆云程把手里的竹编小灯笼递给她,“送你的。”
夏籽接过灯笼高举在眼前研究着,灯笼很小巧,像是手工编织的,外面贴了张红纸写了南浔二字,里面有一串led灯,晚上会发亮。
“这么破费还送我东西?”
“昨天没有帮你拿行李,这是补偿的小礼物。”他像是在解释,“你看赵总她们都穿裙子,不方便,所以辛苦你自己拿了一路。”
岸边的绿柳摇曳,江南柔软的风也吹进她心里,痒痒的,挠不到。
陆云程的话题又回到咖啡馆上,非要问出一个答案,“你为什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因为我不喜欢喝咖啡。”
这是真的。
她真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喝咖啡?又苦又涩,还不如喝廿四味,起码还清热解毒。
陆云程有些无语:“那你可以说,我又不是非得去喝不可。”
夏籽懒懒倚着桥的栏杆,陆云程也一起倚着栏杆,两人看着天边的白云,太阳渐渐西斜,离地平线越来越近。
良久,夏籽才开口:“怎么能不去,不去的话哪有美女和你搭讪。”
陆云程眉梢轻挑,刚刚的郁闷骤然散去,唇角扬起,“夏夏,你是不是……”
战术性停顿,后半句留给夏籽自己联想,夏籽意会,才不踩他这个坑。
“是,我知道,果然对得住你巨帅巨帅巨帅的称号,真棒。”夏籽敷衍地夸他,然后站直,“走吧,回去了。”
-
逛了一下午没出多少汗,但是总感觉身上黏黏糊糊的。夏籽回到民宿,第一时间就是去泡澡。
她们住的房间有浴缸,夏籽拆开一包浴盐丢进水里。
静待三十秒,一缸水渐渐染成淡胭脂粉色,水雾带着玫瑰香气,味道疗愈,整个人浸泡在柔润的水里,非常解压。
泡完澡后,夏籽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在阳台上欣赏着就剩一瓣橘子大小的落日。
走了那么多路,身体里的能量被消耗干净,困乏上头。她原本打算小憩一会儿再考虑吃晚饭的事,陆云程却在这时候给她打了通语音过来。
电话一接通,陆云程直奔主题:“下来吃饭。”
“你们民宿还有管饭的服务?”夏籽稍稍站直了些,“不去,我要睡觉了。”
“给客人带来宾至如归的归属感,让你拥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是我们的服务宗旨。”陆云程温言和她商量,“今天挺热闹的,又来了几个客人。Ceci煮了很多菜,你要不要吃完再睡?”
夏籽很坚定:“不去,要不是你打电话进来,我都已经睡着了。”
电话里的陆云程笑了一声:“你喜欢站着睡觉?”
发梢的水珠凝聚,一颗一颗滴落在肩上,灰色的T恤水渍斑驳,凉意从肩膀蔓延。夏籽忙把手里的毛巾围在颈上,目光在园子里找寻片刻,终于找到了。
陆云程就站在一株茁壮翠绿的芭蕉旁,垂落下来的芭蕉叶遮住他的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
夏籽歪头,调整角度去看他。
这时天色将暗,他身后是一排十字海棠纹花窗,前厅骤然亮灯,暖黄的光从花窗透映出来,夏籽终于看清他的眉眼。
陆云程气定神闲地朝她挥了下手。
夏籽没好气说:“你没事躲在那想吓谁呢?”
他拨开芭蕉叶走进庭院,身上披着最后一抹余晖,抬头对夏籽笑得灿烂,“我也没躲啊,不是你在找我?”
夏籽耳朵一热,视线即刻从他脸上滑落,定在他脚下的那块鹅卵石。
“请问可以下来吃饭了吗?”
夏籽手肘放在栏杆,手撑着下巴,有些阴阳怪气:“哥哥有心了,还特意来叫我吃饭。哥哥是单单叫我一个人呢,还是其他人都有?”
“哥哥是很公平的,对所有人都是亲切、热情。不能跟某些人一样搞区别对待,厚此薄彼。”
他是懂含沙射影的。
没事,夏籽也很会讽刺:“哥哥的心意跟批发似的,不是独一份的邀请,这晚饭我不去也罢。”
陆云程话锋一转:“不过其他人我都是打电话,你,我亲自来请的。算不算得上独一份?”
夏籽:“?”
敢情他们现在不是在打电话?
“还亲自来,我是住在那棵树上吗?”夏籽意兴阑珊。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尤其是工作之后,上班匆匆忙忙,下班身心疲惫,超过一公里的路程她都会选择打车。久而久之,走路技能已经完全退化。
打不到车的地方都是远方。
“晚饭就不吃了,我想睡觉,累了。”
“好,那你先去睡会儿吧。”陆云程也不勉强她,指了指自己的头提醒,“把头发吹干才去睡。”
“用你说。”
夏籽没动,陆云程也没走,连通话也没人挂断线。两人听着相同的回响,似乎都有些意犹未尽。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夏籽终于动动脚尖正要回房,陆云程的揶揄声音又响起:“怎么还不进去,舍不得我?”
这下她走或不走,都有种被道破的心虚。
“那么舍不得,就让你多看两眼吧。不过天都黑了……”陆云程语气微微迟疑,“你能看清我吗?”
没等夏籽回答,陆云程把贴在耳边的手机拿下。一顿操作,将手机闪光灯的光线从下巴往头上照,死亡打光,主打惊悚,还附赠一个诡异笑容:“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
这人……
她为自己刚刚片刻的悸动感到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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