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夜深，夏籽迷迷糊糊中听到赵可可和方雨溪在很近的地方碎碎念。

“你说她怎么还不掉下去？她都不用翻身的吗？”

是赵可可的声音。

夏籽睡觉有个习惯，无论多大的床，她只喜欢睡在边边上，在岌岌可危的边缘徘徊，却又一直稳如泰山。

赵可可和方雨溪多年来一直无解。

赵可可捕捉到她眼皮缓慢动了下，弯腰问：“夏夏，你醒了吗？”

夜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夏籽缓缓睁开眼睛。

朦胧灯光里，赵可可身穿深色旗袍化着精致妆容，方雨溪还是一身汉服，眨着闪亮的大眼睛，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床边近距离观察自己。

夏籽被狠狠吓了一跳，尖叫出声，卷着被子往后蠕动两下。

赵可可随手把灯打开，卧室顿时一片明亮，她甩了甩头上的大波浪卷发，神情八卦地审问：“看把你吓得，今天跟小陆哥去哪了？”

夏籽惊魂未定，她控制住想骂赵可可的冲动，正在尝试平息怒火：“随便逛了逛。”

赵可可：“可以啊，孤男寡女。”

方雨溪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看我给你和小老板拍的照片，发群里了。”

夏籽定了定神才掀开被子下床走出客厅，“你们能不能统一一下称呼？”

方雨溪看着照片，觉得美中不足，“可惜不是在夜晚，要不然花前月下多有诗意。”

夏籽闻言从鼻腔里冷哼一声，带着不屑。就冲傍晚时刻他那死亡打光的举动，这男人这辈子是与诗意绝缘了。

她拿了瓶矿泉水坐在沙发上，打开群聊看照片。

只是偶然抓拍的照片，效果却出乎意料地很好，构图光线都是极佳。

看完照片她才拧开瓶盖喝水，赵可可和方雨溪也坐下来，三个人又挤在了一张沙发上。夏籽指着旁边的单人沙发，“就不能坐远点吗？非要挤一起。”

赵可可：“我们是亲密的朋友，就是要这样缠绵悱恻。”

“亲密？早上你还叫我滚呢！”见她们特意打扮过，赵可可身上还有股若有似无的酒气，夏籽问，“你们出去玩了？”

赵可可手撑着脑袋：“小陆哥叫我们吃饭去了啊，Ceci的厨艺真是可媲美大厨，绝。”

夏籽下意识问：“陆云程打电话叫你们去的？”

方雨溪回答：“那倒不是，我们准备出去吃饭的时候在小院碰见他。他太客气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吃什么，就干脆留下来蹭了顿晚饭。”

她不是例外，陆云程果然很公平，对所有人都是热情的，亲切的。

夏籽隐隐感到自己不是很开心，当她发现不开心的源头居然是陆云程，这让夏籽产生厚重的自我怀疑。

怎么可能！

“对了，我后天要去趟杭州，来了批欧货，我得去抢货。“赵可可曲起手指，边欣赏着自己新做的法式甲边说，”所以明天我们要早点起，把该去的该吃的，一天之内把它搞定。”

这似曾相识的借口，夏籽前天才听她说过，而且一字未改，她狐疑地瞟着赵可可。

赵可可感受到她的质疑，立即端正坐好，态度恳切：“真的，没骗你们，我发誓！”

“发誓有用的话，还要合同干嘛？两帮人谈项目都站在窗边直接发誓得了。一帮人发誓月底完成进度，另一帮人发誓月底付清全款，都是放屁！”

方雨溪脑补着这个画面，觉得很搞笑：“那雷震子得忙死了，这雷根本劈不完。”

“也是，特别的是男人的誓言，根本就是谎言！”赵可可深有体会，“明天把该玩的都玩了，后天我们都出发去杭州。我看这古镇也没多大意思，没必要逗留那么多天。”

赵可可铁了心把“说走就走”贯彻到底。

她前脚提出这个决定，夏籽后脚就默默打开订酒店的app。衣食住行，出门在外夏籽最注重住这一方面。

方雨溪一声不吭，忽然跑回卧室，然后抱着电脑回到客厅。她跟赵可可持不同意见，“我觉得这里很有意思，是你太浮躁了，没意会到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然。”

“我闲得光明正大的，根本不用偷。”赵可可懒洋洋说，“你这是不跟我们一起走的意思咯？”

“对，我不跟你们走了，我要留下来。这里很舒服，我很喜欢，我不想走。”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夏籽和赵可可同时扭头看她。

上一次听方雨溪说这句话时，她独自留在了大理一年。那一年，她的灵感和创造力达到了巅峰，画了有史以来数量最多，意境最深的稿子。

方雨溪放下电脑纠正措辞：“目前暂时不想走，过段时间就说不准了。”

“行，那我和夏夏就不管你了，祝你思如泉涌多画点。”

“那我也祝你新货大卖，盆满钵满。”

两人互相抱拳拱手，聊天结束。

赵可可起身去洗漱，夏籽重新看回App，首页辨识到她的位置，自动定位在南浔区，云隐民宿出现在推荐首位。

指尖顿住，心像被撕了条缝隙，意义不明的难情绪从里面漏了出来。

夏籽若有所思，回过神来把定位切换成杭州。

页面还没跳转，一条新微信率先跳出屏幕，她有种预感是陆云程发过来的，点开微信界面一看，果不其然。

陆云程：夏夏。

陆云程：明天见。

他的话让蔓延的情绪迅速扩散，离开的决定开始动摇，甚至被一点一点蚕食干净。虽然她们总是要离开的，但就目前而言夏籽不想走。

夏籽没有回陆云程微信，也没了心思再看杭州那边的酒店了，干脆锁了屏幕，把手机丢到一边。

方雨溪把画板搁在茶几上，为下午的画稿进行填色，“夏夏，你们到时是从杭州直接回家吗？”

“是吧，不然呢？”安静下来，夏籽感觉肚子有些饿，她把附近的外卖看了一遍，“方雨溪，你吃宵夜吗？我饿了。”

“不吃。”方雨溪这才想起，“哦对了，给可可一打岔我都忘了。你别点外卖了，小老板给你留了吃的，就放在冰箱里。”

夏籽撇撇嘴，“我才不吃剩菜。”

“你别冤枉他，不是剩菜，他特意给你留的。”

夏籽不作声，继续躺了一阵才从沙发下来往卧室走。

方雨溪停下画笔问：“你真不吃啊？”

夏籽没回答，脚步一刻不停。

方雨溪打破砂锅问到底，追到卧室去，“你真不去吗？”

白天的气温怡人，到了晚上更深露重又起风，温度骤降。方雨溪倚在门框看见夏籽手里拎着件外套时，一脸明了地笑了。

夏籽被她这暧昧的眼神看得极为不自在，咳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披上外套匆匆走了。

-

餐厅里只留了一盏落地灯，光亮温馨，冰箱靠墙摆放，旁边挨着水吧台。咖啡机、磨豆机、剔透的玻璃杯摆放得很整齐，尾端还放着一缸荷花。

夏籽打开冰箱，白色的陶瓷炖盅安静地躺在玻璃隔板上。像是担心被人误取，陆云程还特意在外面贴了张猫咪形状的便利贴。

“To：夏籽”。

某些时刻，留白比直白的冲击力更强烈。

不需要挑明，给人足够幻想的空间，他进退有度，很会戳人的点。

夏籽找了个位置坐下，掀起陶瓷盖，里面装的是木瓜牛奶炖雪蛤。

她吃了些许软糯晶莹的雪蛤，又抿了几口牛奶就不想吃了，好吃是好吃就是不能饱腹，有种吃了个寂寞的感觉。

还是点个外卖吧，夏籽拿起手机赶紧下单了一顿烧烤。

没点外卖之前饿的程度50%，点完外卖饿的程度飙升至100%。饥饿难忍，夏籽趴在桌子上不断刷新骑手的距离。

餐厅外有细微的声响，夏籽注意到有人走下楼梯的声音，并且往餐厅的方向逐渐靠近。

陆云程戴着耳机正在听助理汇报工作，他们的项目对接出了问题，晚点还有紧急会议要开，所以他拿着马克杯准备冲一杯咖啡提神，猝不及防地在这里遇见夏籽。

两个人都有些意想不到，陆云程目光滑落，往她的糖水一瞥，里面还剩了一大半，木瓜更是一口没动。

陆云程拉开夏籽对面的餐椅坐下。

这人明明贯注着电话那头的事务，却还分出神来指了指她面前的糖水，夏籽用嘴型无声说：“饱了。”

陆云程只抬眸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回归正事。

夏籽见他收起平日里的吊儿郎当，神情专注眉头不展，像是碰上什么棘手难题。她默默等了五分钟，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回房间，陆云程却摘下耳机，通话结束。

陆云程问：“不喜欢？”

夏籽知道这糖水大概率是出自Ceci之手，她赶紧解释：“首先，它很好吃，火候恰到好处，很滋润，但是我吃不下了。”

陆云程想起白天吃面的时候，他半开玩笑地说：“还打算留着肚子吃什么？”

“没有，真饱了。”

夏籽言之凿凿，陆云程也就信了，所以不准备提冰箱里还有留给她的其他食物。

骑手的电话就在这时刻不合时宜地响了，夏籽心虚飙升，不好意思接电话。

陆云程盯着来电显示，大概猜到了，他挑唇笑了笑：“接啊。”

好尴尬。

夏籽硬着头皮接通电话。

“你好，你们这边的大门锁了，能出来取一下吗？”

“好，我现在出来。”

夏籽拢了拢外套，正要起身，陆云程动作比她快了一步：“我去吧，你在这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