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寒鸦再度追了五里地,方才见到那位蓝袍道士候在官道上,不禁抱怨道:“我的朋友,莫非你气意还未消,否则如此危急关头怎么还藏拙?”
要说道士藏拙呢倒还也不尽然,只不过没有你死我活的决绝。何况心中尚有疑惑未解,手下自然会有所顾忌。
蓝袍道士这才开口说出从昨晚至今的第一句话:“那么你呢,为何又大开杀戒?你在展示你的弑杀,想让对方邀请你入局。”
书寒鸦却是换个话题,“我们现在若是出发,恰好可以赶上户部巷的早食。”
“是不是用完早饭我再与你同往钟家堡,看看说书先生转交给康王又被康王赠予钟漓的冰棘草给了谁服用?”
书寒鸦以扇遮面轻笑出声,“知我者莫若好友也。”
“我们已经断交非好友。”道士不吃他这一套,“莫忘了我可是要杀你的。”
书寒鸦拿出紫衣帮忙兑的飞钱,熟练的递上,“求道长高抬贵手。”
蓝袍道士并没有去看具体的金额,将飞钱收入囊中后大步离去。
“哎!这位道长你不怎么不讲江湖道义,拿钱不办事?”书寒鸦将人拦下。
蓝袍道士漠然不动,“我何曾说过你付钱我就帮你啊?而且这不是你买自己小命的钱吗?”
书寒鸦扬起手中纸扇,掩面摇头叹道:“书某真是识人不清啊。”
“近墨者黑。”一声口哨响起,路旁的树林里即刻便有马鸣声回应,少倾有匹白马奔驰而来。
蓝袍道士摸了摸白马的额头,利落翻身上马。马儿冲着书寒鸦摇摇尾巴,闲庭信步而去。
“你这马,怎么几日不见胳膊肘往外拐了!”书寒鸦不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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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吹拂绿柳岸,两道身影临江而立。
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书寒鸦随手捡起一枚石子,朝着湖面掷出。石子在湖水中像灵活的鱼,起伏数次后方才沉入。
蓝袍道士同样捡起一块,随手掷了出去。此时他已经摘下面具,换成帷帽,容颜半遮半掩。
可你若是仔细端详,你就会发现他是个超轶绝尘的妙绝男子,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面下跳动着的是颗热忱的心。
若是你去过元城白月居,并有缘见过那里的主人,那你就会发现他们有着毫无二致的容貌。
谁又能想到,如今在庙堂与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两个人物竟是至交好友。万乐帝若是知道他的担忧成真,估计会因为没有直接将二人在宫里杀掉而懊悔终身。
居月白丢完即刻去河边净手,待用一方净帕擦干后,方才将一直以来悬在心头的话说出来:“如此迅速,还真不像你的风格。”
“那么求教居道长,在下该是什么风格?”书寒鸦也净了手,用居月白手中坠下来的一角帕子擦干水渍。
“你说呢?”居月白反问。
“嗯……让我想想。”
两人漫步徐行几百米后,书寒鸦手中的纸扇一定,顿时有个计划。
“丘黎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镖局不仅得到圣上亲赐的天下第一镖局的名头,而且从来没有失手过。所以你可以托他给你押镖,这个镖一定是趟大的,然后我再鱼目混珠,偷天换日,让四海镖局开始陷入信任危机。”
“但一次的失利不能代表什么,没准因为四海镖局一直以来的口碑,会被有心人觉得是其他镖局设定的陷阱。所以之后可以设计让他们掺杂着多失利几次,将四海从神坛拉下来,内部必定会四分五裂。”
“而我这段时间一边像开始那样扶持长风镖局,一边结交武林里的朋友,并在每个人面前都显露下丘黎隐藏的那一招。”
“最后设下一计,制造一笔四海镖局承担不起的赔偿,并留下与我有关的证据。那样丘黎必定亲至问罪,我不得不与他交手,最后逼得他使出绝招,结果却被我打败。”
“彼时我的朋友们就会帮我作证,是丘黎偷学我的武功,理由就是我比他先使出,而这次的失利不过是他自导自演想要除掉我并吞没脏款。”
两人的步伐不停,漫步在绿水青山间。
“可若是丘黎说他和王长风比武在前呢?”居月白察觉到遗漏之处。
“那场比赛见过的人很少,可与我交手见我使出这招的却很多,舆论他打不赢。先前我与他比试,他打舆论是因为我是新人,没有和别人交手过,所以他以多欺寡。再者,他也得能找到王长风来给他作证。”
漏洞不少,但只是假设,没必要真的细节到无误,居月白也就是无聊听个故事,“接着说问天道。”
“他好办。问天道最在意的就是掌门的身份。那就用叶随风的笔迹伪造一份掌门转让文书传位给许遥清,还要带上掌门玉牌,让他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永远都只能做副掌门。你应该在你母亲书房见过他的笔迹,想必能够复刻个**不离十。”
所以书寒鸦与问天道说的最后一句让他放心其实是让他死心。
关于笔迹这个事,居月白没有否认,因为他的确可以。
“刀九霄的话,倒没什么区别,只能以硬碰硬。用这些绵里藏针的招式赢了他,他也会不服。所以唯有比他强比他硬,让他知道他引以为豪的名头不过是别人不屑一顾的。”
“所以你赢了之后又故意把【角】的名字说出来。”
书寒鸦最后问刀九霄那个问题真的是杀人诛心。
“当然主要还是想让他帮帮忙找找人。”
“至于南昭,他爹都死了,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南柯我倒是挺有兴趣的。听闻他薄情寡义,心狠手辣。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变得多情多义,但他情义相交的对象却偏偏让他求而不得。有句话叫多情总被无情伤,但若是无情的人动起情来却是最伤。”
三言两语间书寒鸦便将先头他的作为推翻,重新改写一遍。
性格恶劣、善用心机,剥夺别人最引以为豪的东西后偏偏又不给个痛快,要对方生不如死。这才是书寒鸦真实的面目。
略思片刻后,对南柯书寒鸦补了一句:“最好是他求而不得的对象心悦的是你,他的死对头。是不是?”
今年落黄泉有好几笔单子都是被书寒鸦命无日升的人给搅黄的,然后他还命人留下痕迹指引落黄泉的人往白月居去,以至于南柯一直以为无日升的新任接班人是居月白。
居月白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个人每次都干祸水东引的事,所以他才不想再做朋友,而且居月白始终计较他最初欺骗之事。不过这次他也有仇报仇了,“我把罗清廉的真实身份告知他了,你自求多福吧。”
“难怪我最近总觉得耳朵有点红,想必一定是罗清廉在背后骂我,希望他能顶得住。”
罗清廉从得知他进大牢后每日必得对着他的画像骂上三遍。不仅因为南柯来质问他“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要破坏规则”外,还因为他们无日升一百零一人,至今无一人被官府捉拿到过,然而他们的金身却被未来的首领带头给破坏了。
“我以为你会这么做的。”居月白本来计算好时间的,如今倒是慢上半拍。
“起初我也这么打算的,但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江湖就是要快意恩仇,若是庙堂倒是可以一直攻心。只不过我对庙堂之争并没有什么兴趣,与他们打交道只觉得索然无味。”书寒鸦回想起天禄殿的短暂交锋,只觉得厌恶。
但他的脸色却是平静,眼睛眺望远方无波无澜,显然对此是真没有心思,否则无论借由太傅还是借由科考的机会他想入朝为官总不是个太难的事。
他虽没有兴趣,但眼前的人或许有,书寒鸦突然眉眼一挑,询问道:“你想做皇帝吗?”
“免。”居月白答完,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祸水东引的事?若是有的话,我一定会把你的背景来历事无巨细地告知给箭察司。”
书寒鸦佯咳两声,生硬的将话锋一转:“说回正事。我觉得有点奇怪,就算那三个人商议好要杀我,来到破庙外面也应该能察觉到当时的情况对他们有利,只需要守株待兔就行,为何非要螳螂捕蝉?”
这个问题居月白也思考过,“是不是有什么他们必须立刻出手的原因?比如示衷?”
“看来我得去他们的家中一探究竟。”
书寒鸦既已有下一步的目标,居月白便打算就此别过,“听闻掌司史已经启程亲赴元城,我需得立刻回去。”
书寒鸦伸手拦在他身前,“你现在可是肃慎重点刺杀对象,万事需得小心才是,是否需要我同行?”
“你们无日升的杀手们不是觉得天天在战场抛头露面影响形象,正好有机会给他们解解馋。何况与身为玩偶山庄组织目标的你同行才不安全,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顺便离我远点。”
书寒鸦附声道:“是该操心。昨日对决的可能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若按音阶来算,应该有五人,其中在藏兵谷抓捕的那位【角】肯定是本尊,若是替身都如此水平,那我还是早日退隐江湖,保命要紧。目前可以确认昨天的人之中没有他。”
【角】的身份书寒鸦基本已经锁定了钟家堡,一来他混在伺候赵文豪随从里的密探传来消息,说钟家堡派人来过。
二来,书寒鸦让吴业光留意的那几味药也有了线索,都是辗转进了钟家堡。他有神龙谷的人传授医术,自然开的药方大差不差。只不过稍微改了方子,指示神龙谷的药方并不能药到病除。
三来,他经说书先生的手将冰棘草送给了康王,康王则卖了个人情。康王怎么卖的人情,书寒鸦不知道,但就钟漓的表现来看,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想到吴业光,书寒鸦不免关心他的近况,“不知道阿光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
“无生命危险。”居月白这么说,显然也派人跟着。
知道他们无事,书寒鸦便继续方才的话题:“你曾说杀死云南王的是个在章法上极有造诣,有泰山压顶之能的人,可昨晚的人之中并没有这号人物。那个接我一掌的,初交手他便已受伤,显然不是。另一个有名有姓有迹可寻,都不像是落黄泉的人,但也不符合这个组织的特征。”
对于他的判断居月白给予肯定,“的确不是落黄泉的。如你所说,若是这个组织里的人员这么层次不齐,杀人的现场这么混乱不堪,这么多年又怎么能够做到滴水不漏?所以这些不是替身便是弃子,若是结果既定,不如派出来搅乱这趟浑水,探探你的虚实以及有没有同伙。”
而且有落黄泉的杀手在场,他们也不怕被怀疑,大家肯定会把这几个人归到落黄泉里面去。
书寒鸦赞同他这番分析,“这不仅在试探我,还是拿我练兵啊。不过替身也好本尊也好,这样的功夫也不是时时都有的。所以要破破这种平衡,看来得去闯闯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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