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格梧低着头，咬着牙，仿佛是在自责没有照顾好对方：“是，被人打的，我们在爱丽森文法学院跟别人起了冲突。”
“快送到急救室。”道格拉斯叫人把担架抬起进去，“你在这儿等着。”
“医生，这个时代能救活他吗？”许格梧没有听他的话，而是跟着去。
道格拉斯头也没回道：“这个时代当然不行，不过我可以。你怎么又跟上来了？”
许格梧立即敏锐地捕捉到他无意中透露出的信息：“你是诗歌的闯关者？”
道格拉斯惊讶地回头：“难道你也是？”
两人默默点头，交换了一些隐秘的信息：“他也是，打你们的人估计也是吧？”
“嗯。”
“我还以为这一次的游戏可以岁月静好，让我在这里多领几天工资，多玩几天，多享受几天快乐生活。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自相残杀了。”道格拉斯说道。“算了，不跟你说那么多，我先把人救活再说，趁他还没有死。”
许格梧在急救室外等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煎熬，他一会儿坐在走廊的长板凳上，不到三分钟，他又站起来，在急救室的门口走来走去。
不到三分钟，又觉得走累了，靠在墙上，随后又坐下来……如此反复交替，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几次，站了几次，又贴墙靠了几次……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出来。
走廊上的让来来回回地走，他眼前只看到了无数双腿在晃动，渐渐模糊，模糊，再模糊……
他双手捂着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两个手肘支撑在腿上。他想了很多种结局，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跟自己的爱人分别。
“呵！晏执！你个笨蛋，每次有危险都冲在最前面！”他踹了一脚医院的墙，将潮湿的墙皮踹下了一块旧石灰，藏在墙皮下的小黑虫到处乱窜。
到处弥漫着一种冰冷的绝望，浓重的酒精味钻进他的鼻腔，冷而无情，触目所见都是惨白色，此时此刻，他多么想抱着晏执，跟他说，我舍不得你，回来吧，我愿意拿自己所有的一切来交换，只要你回来。
然而，连魔鬼也没有理他。
晏执又一次陷入了沉沉的梦境中，梦里他又梦到自己回到了第一首诗，只是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而已。他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密室，逼仄窒息，让他有些崩溃。
许格梧！
他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他。他的手边摸到一个冰凉平滑的器物，他拿起来，是一面镜子。铜镜面上雕刻着精美的菱形格子纹。
这是第一首诗里的镜子，他认得。
他翻过镜面，镜子表面出现了一个漩涡一样的东西，一圈一圈，像波纹一样，把他的视线吸进去。
你想出去吗？晏执，你快死了……
我……快死了？他想起自己刚才被一个红色的圆形东西击中了胸口，很痛，几乎要把他的心脏跟着胸腔和肋骨捶爆了。
对啊，你快死了，你的爱人却束手无策，他救不了你。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跟我交易，我让你重新活过来……
交易？让我活过来？晏执心想，也好，起码自己还能再见许格梧一面。你是靡菲斯特？
……对方没有说话……
“叮咚——”急救室的门开了，道格拉斯从里面走出来，整理了一下白大褂：“好了，你进去吧，他已经醒了。”
许格梧跌跌撞撞地冲进急救室，扑在晏执的床边，抓起病人的手：“晏执！你个笨蛋！好了就赶紧给我睁眼！”
“唔……哈……”晏执睁开了双眼，“我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我在梦中看到了靡菲斯特。他要跟我交易。”
“你……”许格梧捂着他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你交易了？”
“怎么可能，我还没傻到那种程度。许格梧……”他扭头看到对方神色复杂，满脸的担忧、喜悦、恐惧、害怕交错出现。原本到嘴边的我要是死了，你会怎么办？又咽回去了。
“什么？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是怎么救活我的？这地方的医疗水平没有这么高吧？”
“是道格拉斯医生救了你。”
道格拉斯站在许格梧身后：“我在外面的名字叫卫少卿，也是个医生。你们这身打扮，应该是爱丽森文法学院的吧？”
“嗯。医生，你掌握了多少信息？”
“没有，刚刚认识了你们两个……我才知道还有其他人进来。”卫少卿看他们两个诧异的神情，“难道你们以前都是多人模式，只有我一个是跟NPC玩的单人模式？”
“医生，你之前都进过哪些诗？”
卫少卿回忆了一下：“五首诗，分别是《诗经》的《击鼓》，曹操的《短歌行》，阮籍的《咏怀》，李白的《渡荆门送别》，荷马的《伊利亚特》。打你们的是谁？”
“薛岭，一个健身教练，他跟靡菲斯特交易了，要保护浮士德。”
“这样啊……你们还找到其他……”卫少卿还没有说完，外面的护士又大声喊他的名字。
“道格拉斯医生，道格拉斯医生！出大事了！又有人死了！”小修女大约十七八岁，提着长到脚踝的黑裙子冲进来，也不管什么淑女形象，也不管会不会打扰病人休息。
“什么样的病人？”
“是画家西斯·洛维德，他刚刚被人送来，送来的人说今天早上他去画廊，看到画家还在睡觉，就没醒过来。现在也还在睡，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这就出去看看。你们两个先在这儿等着。”
“医生，那个画家也是我们的朋友，我跟你一块儿出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着，哪也不要去。”许格梧叮嘱晏执，随后跟道格拉斯医生离开。
医院的门口聚集了一群人，江九作为画家本身名气就大，现在再加上奇怪的症状，就吸引了更多的人来围观。
“怎么这么多人？请让让！”道格拉斯医生走出来，人群让开了一条路。他走到江九身边，用听诊器听了一会儿对方的心跳，还跳着！又摸摸侧颈大动脉，也还跳动！
许格梧走上前：“怎么样？能救吗？”
“心跳还在，呼吸平稳，就像睡着了一样。身体没有任何的损伤，我实在救不了。”道格拉斯又拍拍江九的脸，“喂——洛维德先生？洛维德先生？大画家？起床了？”
那人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许格梧伸手咬着手指，感觉这个不太妙。他从身上摸出江九的画，上面只剩下了十个人物了，其中一个消失的就是江九自己。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幻境开始杀人了！
“医生，跟我来一下。”两人回到急救室。
晏执看着他俩：“江九怎么样了？”
卫少卿问：“你叫我来是有什么发现吗？”
“你们看，画中消失了两个人。”许格梧将江九的画展开给他们看，“其中一个就是江九。”
晏执抬起手捂住脸，深吸了一口气：“这么说……江九算是死了？”
“这不科学！也太荒谬了吧！江九他不是还有心跳呼吸吗？”卫少卿说道。
“我们现在来梳理一下手头的线索，浮士德跟魔鬼做了交易，靡菲斯特诱惑人跟他做交易……”
“江九经常犯困，最大的愿望不就是睡觉吗？所以靡菲斯特诱惑了他，让他长眠不醒？！”晏执也跟上了许格梧的思路，后者听了点点头。
卫少卿叹了口气：“要想离开这个幻境，就一定不能跟靡菲斯特做交易，对吗？”
“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那……另一个消失的是谁？”医生问。
“不知道，上面有八个人我们都不认识。”晏执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我们去查查？”
许格梧捞住他：“你能行吗？”
“行，走路可以的。”
“你们还需要我做什么吗？”卫少卿问。
“医生，你想办法把不能跟魔鬼做交易的消息散布出去，记住，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许格梧扛着晏执。
“好。有消息互相通知。”他看着他的病人被扛上了马车。
*
“霍兰德，去警局查一下今天都有谁死了。”许格梧吩咐道。
“主人，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要去警察局吗？”
“叫你去你就去，别这么啰嗦！”许格梧回头瞥了一眼。
“好吧。”霍兰德悻悻地上了马车，挥起鞭子抽打在车辕上。
“你不要对霍兰德这么凶，他好歹也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他是NPC。”
“是NPC也不能这样对待。”晏执看着他。
许格梧破天荒地服了个软：“好，你说的对，你给我亲一下，我对他客气点就好了。”
晏执睁大了眼，以为自己眼前的许格梧又被掉包了：“你是许格梧吗？”
“是，别啰嗦。”许格梧凑上来在他的唇瓣上轻啄一下，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很多其他的情绪，“你没死……真好……”
晏执的心猛然被他眼底流露的情绪揪住了，要是自己死了，他会怎么样？还能一如既往地理智控制自己吗？他不敢再想下去。
警察局距离医院不算远，出了坎贝尔街，再往东穿过两条大街就到了。
车子停下来，他们看到警察局门口同样围着一群人，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地往里面看，在外层的人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像长颈鹿一样生怕自己错过什么好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