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们跟景容君和解了，却没有顺手把应飞白抓回来？”谢兰石瞪着裴怜尘。

“他是景容君的客人，我不想叫师尊为难。”裴怜尘理不直气也壮。

谢兰石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多瞪裴怜尘几眼，就当骂过。

“乾儿，有衣服吗——”楚灵均走过来，晃着只到小腿肚的裤腿“我一觉起来，好像突然长高了。”

谢兰石欻地躲到裴怜尘身后，警惕地盯着这个衣衫不整的闯入者，盯了一会儿才问：“你是灵均真人？”

“是啊。”楚灵均伸了伸手，原先的衣袖连他的手腕都盖不住了。

裴怜尘给楚灵均拿了套自己的衣服换上，楚灵均居然一夜之间，从十二三岁重新长成了十**岁的模样，穿着裴怜尘的衣服倒也还算合适。

“你吃了什么长这么快？”谢兰石问他。

楚灵均想了想，苦恼地说：“可能是因为那个糖丸，真是的，这下又要过好久才能变小了。”

“变小有什么好。”裴怜尘哭笑不得。

“当然好。”楚灵均为老不尊地笑着说，“随便哭随便闹，谁敢跟我呛声！”

楚灵均说着一捧自己的脸：“要不是我个头矮矮、脸蛋圆圆、足够讨人喜欢，你以为咱们去问往祈来会这么顺利？若是我原本的样子，打翻第一杯药酒的时候，就得被我哥摁着往死里揍。毕竟能洗髓换骨的灵药可不好找，说不定他手里也只有那么一点。”

好像有道理，裴怜尘睁大了眼睛看着楚灵均，但是，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师尊居然是怀着这样的小心机去的，那景容君呢，景容君不是和他有共感么，难道看不出来？

“等等，你说你打翻了洗髓换骨的灵药！”谢兰石吃惊地说，“过分了啊！我家大人早些年也一直在找，可是就是求不得，听说其中需要的好几味药材，都极难取得。”

“李无错找那东西干什么？”裴怜尘不解。

“给你啊。”谢兰石抱着手臂，没好气地说，“不然呢？明知故问啊，显摆什么？”

裴怜尘无言，他还真没听李无错说过这事儿。

“那现在怎么不找了？”楚灵均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兰石瞪了一眼裴怜尘：“我怎么知道！裴公子自己反省一下，怎么魅力不似当年了？”

裴怜尘：······

楚灵均在困龙镇钓了一个月鱼，终于被苏持盈派来的弟子抓回去了。

叶淇刚一见楚灵均，吓得吱哇乱叫。在她印象里，师祖分明还是个小孩，怎么一个多月不见，忽然长成大人了，垂着眼看人的时候还怪威严的。

“师师师师祖，”叶淇磕磕巴巴地说，“师父说，师祖该回去梳理灵气了，若是师祖再不回去，她就亲自来揍人，不是，抓人，也不是，请师祖回宗门了。”

这些年不论楚灵均跑去哪钓鱼，苏持盈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替他将周身灵气梳理一遍，帮他将那些滞涩不通的关窍打通，若非如此，他之前可能连少年的体貌都无法维持。

“不用了。”楚灵均伸伸手臂，“我吃了灵丹妙药，少说能再活个一百年。”

“师祖，还是回去给师父看看吧。”叶淇欲哭无泪，抓住楚灵均的袖子，“不然师父生气了，要罚我每日多练一个时辰的剑，求求你了嘛。”

楚灵均最受不了小辈撒娇，乖乖被叶淇抓回了清都宫去。

而裴怜尘则继续留在了困龙镇。

问往祈来的开启看起来没有规律，但若是仔细比对便会发现，在人间有几个高频率开启的地点，困龙镇就是其中之一。

谢兰石一琢磨，决定找李无错调配人手，将这些开启点全都守了起来，他自己去了另一个常常开启的地点，把丁素留给了裴怜尘，叫他们一起守在困龙镇。

其实裴怜尘明白，表面上说是守着困龙镇的开启点，实际上是想叫他陪着丁素在这儿多玩一段时间，因为应飞白既然是从困龙镇进去的，那肯定不会选择从困龙镇出来。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裴怜尘有些担心。

“能有什么问题？”谢兰石摩拳擦掌，俨然做好了报仇的准备，“只要他不把景容君一起带过来，抓他还是轻轻松松。”

这段时间，裴怜尘乐得清闲，一直呆在困龙镇晒太阳，每天昏昏欲睡的时候都忍不住想，等程小满长大了，用不着自己了，自己就来困龙镇吧。

这里没有冬天，暖和得很，每天看着潮起潮落，时间一下就过去了。

而丁素和佘余岁却每天都十分闹腾。佘余岁虽然是条蛇，但大约父母给他的血脉极好，天生就有化蛟的福泽，看到海就跟看到家一样，总化出原身去里头撒欢。

丁素现在不怕佘余岁了，佘余岁好拿捏，怎么敲打都不生气，丁素嚣张得很，就爱骑在他头上去海里玩。

困龙镇上的渔民们大都不敢来跟他们搭话，毕竟他们三个看起来都不太正常：一个坐在礁石上成天到晚发呆，一个会变成大蛇，还有一个喜欢站在大蛇头上，在浪花里一边冲刺一边鬼叫。

裴怜尘一开始也不太明白丁素的乐趣是什么，那海浪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偏偏丁素乐在其中，常常和佘余岁玩得浑身湿透、筋疲力尽，然后被佘余岁从远处的海域驮回岸边。

后来裴怜尘没忍住问他到底为什么喜欢这样，是不是故意欺负小蛇。丁素想了想说，在海浪里穿梭的时候，会以为自己不是一株丁香花，而是什么会飞的，能上天下海的东西。

小丁香花的心愿其实很简单，也不算难，佘余岁不太会说话，却乐得奉陪，就算是被踩在头上也无所谓。

一转眼数月过去，应飞白才终于现了身。

那天丁素和佘余岁照常去海里撒欢，坐在礁石上发呆的裴怜尘收到了谢兰石久违的传讯：

“应飞白出现了，那龟孙子玩阴的真有一手，老子又中他下三滥的药了。”

“你在哪？！”裴怜尘一惊。

“别管我了，他伤得不轻，往归潮台的方向逃去了，离困龙镇很近，你赶紧去截他。原本接应他的人都被我杀了，他也被我戳了几个大窟窿，好抓着呢！要不是我实在走不动道了，非得亲手撅了他的腿。”

“那你——”

“我已经传讯给附近的天谨司巡检府了，等他们来捡我，总之你赶紧。”谢兰石说完就切断了千闻令传讯。

裴怜尘不敢耽搁，却总放心不下谢兰石。

若谢兰石又是中了和上次一样的药，身边没个相熟的人陪着该多难过！

裴怜尘略一思忖，决定叫丁素和佘余岁一起去找他，丁素同为花妖，多少能陪着说说话。而他自己，则往归潮台的方向御剑飞去。

没多久，千闻令中又是叮呤一声，竟然是祝青崖的声音：

“裴公子，不要去归潮台。”

“什么？”裴怜尘很是意外。

“小谢的千闻令被入侵了。”祝青崖说，“跟你说话的，不一定是他。”

“那他人呢！”

祝青崖沉默了片刻，说：“落进了对方手里，被带往西边合墟的方向去了。”

裴怜尘心里猛地一沉，他太怕谢兰石出事了，连脚下的剑都晃了晃。定了定神，忽然问：“那大人呢，他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大人去救他了？”

祝青崖沉默得更久了一些，说：“是。”

裴怜尘摘下了千闻令。

什么破玩意儿！

祝青崖称呼谢兰石一直都是叫兰石，从没叫过他小谢。

何况这里是人间，他相信以谢兰石的能力和性情，哪怕是自爆妖丹同归于尽，也都不至落入敌手、要等着旁人来救。

远远地，隐约可以从空中望见归潮台那大片的城镇聚落的轮廓，裴怜尘铺开灵识，寻找应飞白的气息。

果然，有一团阴郁、昏沉的血腥气格外明显，正在缓缓朝归潮台西北侧的一个小聚落移动着。

看来谢兰石的确重伤了对方，都到了这种程度却没能直接一举拿下，估计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裴怜尘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丁素和佘余岁也赶到了谢兰石的藏身之处。此时的裴怜尘并不知道，他做了一个多么令人庆幸的决定——

谢兰石联络附近巡检府的传讯，也被开天会入侵了。

在他向对面准确报出了自己所在之处后，等来的并不是天谨司的援兵，而是给开天会卖命的散修。

或许原本开天会的命令只是来干净利落地取他性命，可他生得实在是太漂亮了，是这些混迹于杂乱、肮脏的阴沟之中的低阶修士们，从来见不到的、倾国倾城的漂亮。

而那样美的一株兰花，正在无人处静静地开着花。

安静又脆弱，好像谁都能将他轻易摘下。

幸而丁素和佘余岁来得及时，得救之后，谢兰石忽然抱着丁素哭了起来。

丁素从来没见过谢兰石这样，他眼里的谢兰石，和软弱无能的自己不一样，永远是漂亮的、厉害又张扬的。

可是现在，那么厉害的谢兰石却狼狈地抱着自己，哭得一塌糊涂。

丁素只好轻轻地回抱住谢兰石：“小谢，没事的啊。”

“······我方才正在想，是自爆妖丹杀了他们，堂堂正正地死在这里，还是干脆忍一忍，等情丝热过去、恢复了力气再杀他们，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去。”谢兰石恨恨地说，“为什么我偏偏是花妖？”

丁素一时没有说话，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世上飞禽走兽那样多，自己偏偏托生成了花妖呢？受尽嘲弄欺辱，好像他们生来，就是要被掰开了花瓣，供人细细赏玩品鉴的。想往上走一步，都比旁的妖要难上千百倍。

“小谢，你真的好厉害。要是我遇上这种事，肯定早就失去神智了，等几个月之后醒来，懊恼一番，也只能作罢。”丁素轻轻嗅了嗅空气中渐渐隐去的兰花香，又没头没尾地说：“小谢，你原本就幸运得多，从没跌进过山谷里，现在已经走到半山腰了，更不要怕。”

一只花妖能走到多高的地方呢？丁素不知道，也从来没有过能走上去的花妖。但他莫名觉得，是谢兰石的话，或许可以试试。

谢兰石哭够了，忽然说：“不许说出去，不然杀了你们。”

“啊？”丁素傻眼，“为什么呀！你差点遇到危险，得告诉他们啊！”

“不行！”谢兰石从丁素怀里挣出来，扯了扯他白白软软的脸，“让别人知道我居然连中两次阴招，我还要不要脸了？何况要是大人知道，又要罚我！”

“可是，可是······”丁素撅着嘴看他，他觉得脸面没那么重要，受了委屈不能说，多难受啊。

“反正不许说，不然以后不教你打架了。”谢兰石威胁道。“等那条小蛇修为涨了，化了蛟龙，你就再也别想打过他。”

佘余岁原本只是静静地在一边打扫一片狼藉的战场，想给他们清个出去的路，一听立马站直了大声说：“不说，谁都不许说。”

有一说一，小谢可能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一朵花了，李无错不会为他遮风挡雨，但至少为他提供了足够安全和广阔的土壤让他生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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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