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逃脱

天谨司的人在翼望泽附近成功接应上了裴怜尘,将追杀他的修士一网打尽,此地离玉京,约莫还有四五日的路程,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

裴怜尘看到熟人祝青崖的面孔,总算松了一口气。

“幸好你将千闻令摘下了。”祝青崖开门见山地说,“千枢阁中出了叛徒,你若一直戴着,恐怕我们就见不到面了。”

“那现在呢?”裴怜尘问。

“已经抓住了。”祝青崖取下水晶镜捏了捏眉头,“但是最近都不要用,大人还在排查是否有漏网之鱼。若需要,这些日子先用传讯符联系。”

裴怜尘忽然想起了之前谢兰石同自己说的话,说他用千闻令联系了最近的巡检府,心里顿时一沉,忙问:“小谢没事吧?”

“没事。”祝青崖说,“兰石和丁素已经先于你回玉京了。”

裴怜尘刚放下心来,祝青崖又说:“但是他被大人罚了。”

“为什么!”裴怜尘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因为他一个人贸然出手,不但没抓住对方,还打草惊蛇。大人罚他在暗牢关了三天,但直到我离开玉京的时候,已经七八日了,他都没从里头出来。”祝青崖盯着裴怜尘,“你行踪消失的这几日,他说,你要是回不来,他给你赔命。”

“总之我们回去,请你劝他出来吧。”祝青崖又说,“兰石虽然闹腾了些,但是本性不坏,他不是有意要置你于险境。”

回到玉京之后,裴怜尘立刻去了天谨司暗牢。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此地,暗牢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充斥着阴寒刺骨的死气,谢兰石只着单衣被绑住双手吊在里头,安安静静地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他下方,关着涌动的邪祟,那些邪祟好像饿极了,纷纷往上跳,撞在某个看不见的屏障上又跌落下去。

“绳子会一点一点被碾断。”祝青崖指给裴怜尘看,那用来悬挂的绳索看起来是由某种草叶编成,并不太结实的样子,绑在石梁上,一个铁碾来来回回地从上面滚,每滚过一次,都能听见一点草绳碎裂的声音,如果日子足够久,绳子一定会被碾断,上面吊着的人,会掉落下去,被分食吞噬。

“小谢!”裴怜尘难以置信地喊谢兰石,原来小谢说的赔命,是真的赔命。

谢兰石缓缓睁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笑了一下。

出暗牢的时候,谢兰石闹着说自己冻僵了,非要裴怜尘把他背出去,祝青崖想叫他不要再闹裴公子了,可一看裴怜尘已经忙不迭地将人背起来,讪讪地闭上了嘴。

谢兰石冻得像个冰块似的,饶是隔着好几层衣服,贴在背上,也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寒意。

“冷吧?”谢兰石得意地说。

“冷。”裴怜尘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哼哼。”谢兰石笑了两声,“知道我为什么要呆在暗牢吗?”

祝青崖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

“裴公子不见啦,我呆在外面得看大人的臭脸,还是暗牢里自在。”谢兰石得意地说,“而且裴公子回来,还要心疼我,是不是?”

“是。”裴怜尘实话实说,“你不该这样罚自己,你没有错。”

谢兰石仍是笑:“这叫一举两得,裴公子心疼我,就不会跟我抢大人嘛。”

“我本来也没有要跟你抢。”裴怜尘辩解道。

“依我看大人一心为公根本不在乎这些儿女私情,要不你俩在一起得了,我看你们挺般配、也挺合得来。”祝青崖说着搓了搓胳膊,“怎么感觉外面也有点冷——大人!大人你怎么在这儿,我忽然想起还有正事要办,先走了!”

李无错就站在不远处,把刚才谢兰石的话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看我的臭脸不如呆在暗牢是吧?”李无错没有为难开溜的祝青崖,咬牙切齿地瞪着谢兰石。

于是谢兰石刚出暗牢,又喜提了抄书思过。

等李无错关好了谢兰石,给他找了最无聊的书来抄,裴怜尘就将问心丹、坐忘散子母药的事一一告诉了李无错,李无错听完当即砸了一个博古架。

“他大爷的,那岂不是他们已经在修真界埋过许多子药,防不胜防!不干了!毁灭吧!天谨司的头儿谁爱当谁当吧我不干了!”李无错说完又踢飞了一个花瓶,那花瓶碎片带着灵力啪地撞穿了数道门墙,朝刚拿起笔的谢兰石飞过去,谢兰石下意识接在手里,高声问:“干什么?!我才要开始抄——”

“还抄什么!”李无错没好气地说,“出来干活!”

“你为什么总对小谢这么凶?”裴怜尘皱眉看着李无错,这家伙太不懂怜香惜玉,实在是叫人恼火,“你知不知道,他在问往祈来时,中了——”

“啊——!”谢兰石尖叫一声飞奔过来,死死捂住了裴怜尘的嘴。

“中了什么?”李无错问。

“中了······中了······”谢兰石眼珠子一转,“种了一棵树。那里死气太重很难长出人间正常的草木,所以我试了试,你猜怎么着,居然种成了,我真厉害。”

“那和我凶不凶有什么关系?”李无错又问。

“呃,就是裴公子觉得我很厉害,很钦佩我,所以觉得大人也应该佩服我,对我尊敬一点,是吧!”谢兰石戳了戳裴怜尘的胳膊。

裴怜尘犹豫片刻,沉默了下去。很显然,谢兰石不想让李无错知道开花的事。

李无错冷笑一声,“懒得听你瞎编,废话少说,去叫三阁的人来第八层议事厅。”

坐忘散和问心丹,合而为一,便能操纵旁人,这东西实在是骇人听闻。

是谁服下了母药,又有多少人在不知不觉中碰过子药?

“难怪对面说什么也要杀了应飞白。”温君玉苦恼地撑着下巴,“他压根就不是什么边缘人物!他是已经被使用过的神兵利器,对开天会来说或许可有可无,但对我们来说······唉,他真的死了?”温君玉看向裴怜尘。

“应当是死透了。”裴怜尘有些懊恼,“我当时没有余力带着他一起走。”

“应当?”温君玉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怜尘,“恕我冒犯,你们好像一起度过了段还不错的时光吧。我不是在怀疑你,我是说,你会不会无意间中了他的药?”

“去查那两个叛徒。”谢兰石忽然说。“掰开揉碎了查他们的灵台识海,所有的细节都记下来,我要比对。”

“跟谁比对?”温君玉问。

谢兰石看了她一眼,说:“裴公子。”

温君玉挑眉:“按理说,应该将裴公子交给千枢阁。”

“不可能。”谢兰石斩钉截铁地说,“裴公子是蝶使,你们千枢阁还管不到他头上。”

温君玉深吸了几口气,又说:“谢大人,别忘了,你也接触过应飞白。”

谢兰石一怔,裴怜尘看着他,忽然也想起了什么,若说被下药,那谢兰石是实打实被应飞白灌过一瓶药的!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来查我吧。”谢兰石摊开双手。

“没有必要。”李无错反对道,“照千枢阁的做法,查完了,人也废了。”

温君玉不是很认同:“大人,若是留有隐患在身边,恐怕更——”

李无错看了一眼裴怜尘:“你先前说,应飞白说此药对问往祈来那位景容君无效,既然如此,突破点应当就在他身上。”

李无错又看向旁人:“你们也都清楚,所有的丹药、毒药,无论修为高低,皆是一视同仁,那位景容君身上,必定有什么其他的——”

“他中过别的毒!”裴怜尘灵光一闪,想起楚灵均同他说过的话:“或许与那个有关,我得问问我师尊,究竟是什么毒。”

“嗯,回头再去细查。”李无错沉吟片刻,“我要的不是在天谨司里头挨个揪出有没有人服过坐忘散,这个东西没法儿去彻查。你们能将所有人都掰开揉碎了查么?包括我,包括你们自己?每个人都人心惶惶,不攻自破。”

众人都没有说话。

李无错继续说:“我愿意相信你们,相信天谨司的所有同僚,我们所求之道,不会是被轻易动摇的东西。我希望,在敌人到来之前,我们不要互相猜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听进去了李无错的话。

“我要的是一味解药。”李无错屈指敲了敲桌子,“一味让它永远不再生效的解药,又或是有预防之效的丹药。去仙门之中广招能人,我记得炼丹淬药之术,抚仙城的安氏很擅长,还有些散修,总之去一一寻来,难道仙门那么多人,还抵不过一个应飞白?”

“可若是在找到解药之前就——”温君玉仍旧有些担心。

“照小谢说的,将那两个人身体骨血、五脏六腑、灵台识海的细节一一记录下来,有任何异常,都不要放过。我会亲自比对他们和小谢。”李无错垂着眼睛,看不清神色,“这几日,小谢和我都不在天谨司,有事找祝同知。”

李无错说了不查坐忘散,可他单单要查身边最亲信的谢兰石,这叫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悬起了心。

谢兰石若是没事当然皆大欢喜,若是有事,李无错要怎么处置他,成了众人最想知道的事。

一连数日,天谨司都好像笼着一层阴云。

尽管回了趟玉京,可裴怜尘也没顾上去学宫看程小满,马不停蹄去了清都宫找楚灵均。

一问才知道,原来楚灵均兄弟二人曾一起在虞渊历练,闯进过逐月鸟的巢穴。逐月鸟名字是很美,却根本不是什么漂亮的小鸟,长得比人还高,连羽毛都带着毒,爪子轻轻一勾就能将人开膛破肚。

“逐月鸟虽然厉害,但因为体型过大,行动笨拙,捕猎是有些困难的。”楚灵均说,“不知道几百年过去,它们有没有饿死灭族。”

“希望没有。”裴怜尘哭笑不得。

楚灵均拍拍他的肩,“如果需要,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但哥哥后来自有许多奇遇,并不一定就是因为逐月鸟······这样吧,我再去趟问往祈来,跟他问问清楚。”

“师尊。”裴怜尘有些为难地说,“还有一件事······天谨司想要取你的一点血回去。”

对修士来说,骨血发肤这类自己身上的东西,都是不能轻易给旁人的,以免有人拿去以邪术谋害自己。

楚灵均倒是爽快:“等我回来吧,我直接去天谨司。”

“好。”裴怜尘点点头。

楚灵均这边一切顺利,裴怜尘返回玉京,等待李无错的下一步安排。又过了两日,李无错才重新露面。

谢兰石一切如常,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谢兰石又被罚了,如此正要用人之际,李无错居然罚他闭门思过。

一时间天谨司里又是众说纷纭,有人说谢兰石其实也中了坐忘散被李无错暗中处理了,有人说李无错是想包庇他,甚至还有人说谢兰石怀孕了在李府养胎。

“不是,养胎是怎么个说法?”裴怜尘听着旁人说得煞有介事,也忍不住问。

“昨天祝大人用传讯符偷偷联系谢大人,被我们听到啦!谢大人说,他被指挥使大人一刻不停地弄了好久,指挥使大人好凶好粗鲁,搞得他疼死了,他一直哀求着不要不要,但是指挥使大人非要非要!弄得他浑身发软,站都站不起来!他感觉肯定已经怀上了大人的孩子。”

谢兰石真是个人才,裴怜尘想,人不在这儿都能把谣言传得风生水起!

等裴怜尘和丁素一起去探望过谢兰石,才知道原来关禁闭是假的,谢兰石现在站不起来竟是真的。

“怎么弄成了这样?”裴怜尘看着床榻上虚弱的谢兰石很是心疼,不管干了什么,李无错确实都太粗鲁了!

“裴公子······”谢兰石弱弱地朝裴怜尘伸出手,裴怜尘赶紧握住他的手,安抚地轻轻捏了捏。

“我对不起你。”谢兰石泫然欲泣:“我不是有意要跟大人,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美人当前,鼻尖微红、眼波如水,实在是我见犹怜!裴怜尘压根没注意听谢兰石在说什么,当即严厉质问李无错:“李有病,你到底怎么欺负小谢了!”

“我要查他之前的记忆,他死活不肯给我看。”李无错也有些懊恼和后怕,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谢兰石差点被一群低阶修士给欺负了,解释道:“我疑心他是不是真的沾上了那药,所以强行侵入了他的记忆,他反抗得太厉害,就成这样了。”

“让我死了吧。”谢兰石弱弱地哀嚎了一声,“我已没脸见人了。”

接下来的虞渊之行,谢兰石肯定无法同去,丁素被李无错扣了下来照顾谢兰石,他也乐得和谢兰石呆在一块,开心得不行。

安顿好了两朵小花妖,裴怜尘和李无错走在回廊上,院子里头的月光像水一样澄明。

“你既然都看见了,那你和小谢······”裴怜尘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想问问李无错的终身大事。

“干嘛这么关心我和小谢的事?”李无错促狭地笑起来,“你莫非对小谢有意思,吃醋了?”

“说什么鬼话。”裴怜尘心头冒火,呛声道:“我看吃醋的是你才对,小谢头一次开花,被我遇见了,你羡不羡慕?”

“关我什么事。”李无错还在嘴硬。

“你真是······”裴怜尘一时想不到怎么骂他,两人都沉默下来。

“我不能待他太好。”过了片刻,李无错才忽然说,“这话我只跟你说,你不要同旁人讲。”

裴怜尘有些意外地看向李无错。

李无错的神色依旧是平静的,月光照着他,像给他镀上了一层霜:“小谢是花妖,他这辈子的路不好走,要是停下了,可能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可他只是一株兰花,你要他走到哪里去呢?”裴怜尘不解。

“我不知道,但至少,不能停在我这儿,我不需要、也不希望他只在我的院子里开花。”李无错说。“那就太可惜了。”

“你为什么不问问他是如何想的呢?”裴怜尘问,“你在怕什么,是怕小谢选的路不是你期望的吗?可你又怎知孰对孰错?”

李无错轻轻摇了摇头,说:“他是一个很痴心的妖,但我并不算一个很痴心的人。我当不起的东西,不能要。”

裴怜尘哑然。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德性,他留在我的院子里——”李无错淡淡地说,“我只会很快厌倦。”

李无错望向了裴怜尘,眼底是早已冰冷的眷念:“我曾经很想去救你,可等我真的有能力帮你时,却觉得没有必要了。我怕你会像菟丝子一样缠上我,你最好永远不见天日,这样我想起你的时候,都是好的。”

“所以啊,”李无错移开了目光,看向了庭中冷清的夜色,叹道:“我不想和小谢变成这样。”

不知该是不是该夸他有自知之明,裴怜尘无奈地笑笑:“说不上来你这人究竟是薄情还是深情。”

一时两情相悦,也不一定能长相厮守。或许正因深情,更须得薄情吧。

老李:我不跟恋爱脑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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