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神眠之地

等裴怜尘终于闲下来时,学宫也快放冬春假了。

想着程小满马上要回来住,裴怜尘找人将槐花巷子的小院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结果从床缝里清理出好几册不堪入目的小话本,还带图画!

难怪先前在问往祈来时,程小满会说什么要把师父关起来日久生情之类的混账话。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的好表哥月如瑾给他买的这些破书!

裴怜尘草草翻过几页,越翻越觉得天都塌了。

这个徒弟邪肆一笑,那个师父闷哼一声。

一边大喊着“恨你”“逆徒”之类,一边又酣战不休,战得那叫一个天崩地裂、洪水奔流!

裴怜尘眉头紧皱、一目十行迅速往后翻,突然目光一顿,像被蛰了手似的、脸色苍白地把书扔了出去。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书里这位本来清冷孤傲、忍辱负重的师父,渐渐沉沦于情天孽海,然后嘤咛一下——

生!了!

怎会如此?裴怜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犹豫片刻,惊魂未定地捡回来又瞧了一眼。

是的,话本里的师父天赋异禀!虽是男子,但越磋磨越是艳光动人,柳腰款摆雪腻酥香。别说生娃喂娃,顺带喂个徒弟也不在话下。

晴!天!霹!雳!

裴怜尘捏着书晕晕乎乎地甩甩脑袋,只想大呼可怕!甚至有些自我怀疑起来,自己这个做师父的,在程小满眼里到底是什么样?

总不能是书里那样的吧!

他迟疑地拉开衣襟低头仔细看了半天,没有瞧见书中写的那样一对“缀着豆蔻花嫩尖儿的雪兔子”,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恼怒起来——

程小满怎么能看这种东西?他的身体还好么!

这孩子怎么吃都吃不胖,光蹿个头不长肉,莫非都是虚亏在了这种事上?!往后可怎么办呀!

真该禁了这些误人子弟的书!

裴怜尘忍无可忍,把程小满的离谱小话本全烧了。

烧完之后,他在程小满的床榻上呆坐了半天才平复心情,冷静下来又忽觉有些愧疚。

小孩子么,对这些事好奇也是正常的,原先自己少年时候,也好奇过。

彼时他的心上人是高坐太子之位的小殿下,等长大了自然要为皇室开枝散叶,有宫人专门负责启蒙教导此事。裴怜尘仗着同他亲近,也闹着偷偷跟去了几回听人讲授。

宫中有一座偏僻的暗殿,不仅有藏书,还有壁画和欢喜佛的塑像。

少年的裴怜尘就那样躲在暗处,借着殿中灯烛幽微的火光,穿过一片纠缠的、光怪陆离的彩绘塑像,远远地望着自己的心上人。

恍恍惚惚,心旌摇曳,是他只敢自己偷偷藏着的旖旎念想。

如今的程小满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其实都明白。

正因为明白,最初的震惊过后,裴怜尘并不再觉愠怒,只是十分心疼。

他知道,有些念头再惊世骇俗,都不过是停留在梦里的、绝不敢与人言道的遐思而已。

在静默的长夜里,愈放肆,愈孤寂。

程小满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相信以程小满的为人,绝不会做下这等欺师灭祖、离经叛道之事。

如今自己既无法回应程小满的期待,又招呼都不打一个烧了他爱看的小话本,实在是有些不该。

只是烧都烧了,他拼不回来,更不知该如何开口道歉。

裴怜尘心虚极了,四下里看了看,拍拍床榻,觉得去年的被褥太过冷硬,于是去街上找铺子打了床蚕丝的新被褥给程小满用,又亲自精挑细选了几本行笔含蓄、两情相悦的风月画册买回来,偷摸塞进床缝,权当是补偿。

孩子大了,是该学习如何行**,不然将来若是不懂事犯了错、又或是懵懵懂懂被欺负了可不好。

裴怜尘藏完小画册,实在觉得难为情,尽管程小满并不在家,他还是做贼似的溜了,被门槛绊了一跤,骨碌碌滚进院子里。

难啊!养孩子难,教孩子更难!

只要程小满回来不提这件事,那自己也不提罢!

谁知程小满刚一回来,连屋子都没进去就说,要往落日川去修行。

“宋时清说那边的雪山和草原很适合悟道。”程小满行囊背得好好的,甚至没打算放下,也不知是不是在赌气,“我以为师父今年不会回来,所以和旁人约好了。”

“和谁?”裴怜尘有些意外。

程小满不好意思的拽了拽行囊:“白非梦。”

裴怜尘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没想起来:“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去年坑害过我。”程小满说,“是个误会,我们已经和好了——”

裴怜尘想起白非梦是谁了,那个在升阶考核上故意为难程小满的孩子,后来又强行要加入程小满和宋时清的小队,俨然一个不讲道理的、被惯坏的纨绔,听说从问往祈来出来之后,还把自己的脚趾摔断了。

或许之前的龃龉的确是误会,他相信程小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但就算如此,白非梦能在并不危险的情况下摔断脚趾,也实在不是什么靠谱的孩子呀!

裴怜尘纠结了一会儿,说:“我与你同去。”

“——而且他会预知,我们遇上危险就先跑。”程小满见他沉默原以为师父是不想同意自己去,正要争取几句,忽然听见裴怜尘说要同去,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去,去哪?”

“落日川。”裴怜尘说。

“真的吗!”程小满扑过来抱住裴怜尘摇晃起来,“师父你太好了!”

“行了行了。”裴怜尘不自在地推开他,想起春天的时候程小满说想看萤火,便说:“对了,你先前说想去玉京附近看萤火,不如等看过再去落日川?”

程小满笑出声来,无奈地说:“师父,大冬天哪来的萤火?现在落星洼都冰封了,萤火早不见啦!”

裴怜尘一愣,有些尴尬地掩住嘴咳嗽了一声,他下意识以为程小满要带自己去的是什么特别的洞天灵地,一年四季都可以看见萤火呢。只是······裴怜尘微微有些出神,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师徒二人高高兴兴一同往泊仙渡去了,哪知白非梦得知程小满的师父要同去,人都站在泊仙渡码头了,当即撒腿就溜,被程小满一把抓住后脖领。

“我就说今天一出门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原来是你在搞幺蛾子,我才不要和长辈同去!”白非梦嚷嚷道,“不去不去不去!我最讨厌年纪大的人了!管头管脚又啰嗦!”

年纪大又爱啰嗦的裴怜尘默默捂了下脸。

“你爱去不去。”程小满听白非梦说他师父,也生气了:“要不是你非得缠着我说要去落日川,我才不去呢!那你回家去啊,我们各回各家好了!”

“我不想回家!”白非梦大声说。

“那你去奔龙原附近找宋时清去!”程小满嘲笑他,“你不会怕得要死不敢去吧?”

“奔龙原本来就危险,我、我去了只是给宋姑娘添麻烦,那我去露宿街头好了!”白非梦也赌气起来,“我看透你了,你这个狠心的人!”

“好了好了不要吵。”裴怜尘有些无奈,“我不去,我不去了。”

“不行!”程小满又不干了,抱着裴怜尘的胳膊不撒手:“师父说了要陪我,师父不去,我也不去。”

眼见着旁人都上了贯月槎,再这样耗下去,就要关门起飞了,裴怜尘只好说:“我们先上贯月槎。”

两个少年都气鼓鼓地被裴怜尘拽上了贯月槎,直到在厢房里坐下,也离得远远地,谁都不看谁。

裴怜尘只好给他们各自倒了些热茶放在面前,又将厢房里的炭火烧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决定先去哄程小满。

“小满。”裴怜尘坐到了程小满身边,“和朋友一起出门历练修行,是高兴的事,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下次我们先商量好,嗯?”

“不关师父的事。”程小满闷闷地说,“都是那家伙有毛病。”

裴怜尘抱歉地看了一眼白非梦,又对程小满说:“不要这样说人家,你想想,你和小伙伴约了一起出门玩,结果对面直接带来他家叔伯,你是不是也不自在?”

程小满小声说:“可师父跟别人不一样。”

“一样的。”裴怜尘无奈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我出去走走,顺便问问还有没有空的厢房,落日川有些远,得飞上好几日,你好好跟人说话,不要闹别扭了。”

程小满扁了扁嘴,不说话了。

裴怜尘起身走到白非梦面前,又说:“小友见谅,未跟你商量就一同来了,你放心,我不会总在你们跟前晃悠、对你们管头管脚。我只是有些担心小满和你,你们去做什么,我在附近能有个照应,万一遇上什么不好解决的麻烦,都可以来找我。”

白非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不说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只是问:“你为什么叫他小满?他不是叫云驰吗?云驰云无囿。”

裴怜尘眼里不自觉泛起些笑意:“是乳名。”

“啊?可你只是他师父!”白非梦惊呼一声,“我爹都不叫我小名!哼。”

这回轮到裴怜尘意外了:“那他怎么······”

“就叫白非梦啊。”白非梦说。

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的,这咋咋呼呼的小少爷在家中莫非爹不疼娘不爱,只有花不完的银钱,因此才要欺负人招来关注么?

想至此,裴怜尘再看白非梦忽然觉得他有些惹人怜爱了,和蔼地笑了笑,说:“这我倒是觉得挺新奇,想必你爹爹是对你寄予厚望,不想叫你养成事事都依赖他的习惯。”

“真的吗?”白非梦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师父。”程小满忽然站起来,也跟着走过来,说,“我跟你一起出去吧,我们问问有没有空厢房,我们换个地方住,让他一个人睡在这里好了。”

“不行!”白非梦又不干了,“这屋里明明有四张床,我不想一个人睡。”

“你不是不想同我师父一起吗,那我们不来烦你,还不好吗?”程小满偏不顺他的意。

“那我现在想了!”白非梦瞪着他。

程小满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裴怜尘赶紧拦住他,“小满,别赌气。”

程小满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扭头走到一边的床榻,背对着白非梦倒头就睡。白非梦见他这样,也踢掉鞋子靠着床头坐下,掏出一个盘子一样的东西开始玩,玩了一会,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问裴怜尘:“你也想玩吗?”

“这是什么?”裴怜尘问。

“拟星盘,是我娘给我做的生辰礼。”白非梦把盘子往前放了放,说,“这个星星是我,我要在里面找到空缺的星象,把他们填好,填好一个,就会变幻一次。”

“好厉害。”裴怜尘称赞道。“做这个要花费许多时间和心血吧。”

“是嘛。”白非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里面是些最简单的星象,我小时候,我娘做给我玩,后来她跟我爹和离了,就——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白非梦嘀咕着把拟星盘往怀里收了收,将头扭到一边自顾自地玩起来,裴怜尘见他不想再同自己说话,也不强求,转而去了程小满那边。

“小满?”裴怜尘轻轻在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程小满的胳膊。

程小满直挺挺地侧躺着,不理他。

“这是怎么了?”裴怜尘不知道他怎么就生气了,问,“我要是有那句话说错了,你得告诉我呀。”

程小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不乐地哼唧道,“师父许久不见我,一见面却向着别人。”

白非梦悄悄转过头来,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裴怜尘哭笑不得地说:“我谁也没向着,怎么就委屈上了?说到底是我的错,我要是不来,你们也不至于闹成这样,我同你道歉,行不行?”

“不要。”程小满翻过身来,忽然支起上身一把抱住了裴怜尘,依偎着他说,“师父没有错,不要师父道歉。”

“小满,多大个人了,不要动不动就这样······”裴怜尘想起了程小满屋里藏的那些小话本,心里头毛毛的,抓着他的手臂推了推,没能推开;程小满瞧着清瘦,劲儿倒不小。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程小满越过他的肩头,对上了白非梦的目光。

白非梦茫然了一瞬,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对方的眼神骂了,恼怒地一捶被子:“你瞪我干嘛!就你眼睛大?”

“师父。”程小满弱弱地缩回了头,“他欺负我。”

白非梦:······

“行啦。”裴怜尘也很无奈,“都快十七岁了,别再像小孩子一样。”

“那我不是小孩子,我是大人了?”程小满凑近到裴怜尘面前问,几乎要和他鼻尖儿对鼻尖儿,半点儿不在乎旁边探头探脑的白非梦。

裴怜尘赶紧偏过头往后躲了躲:“在我面前是。”

“那我到底是小孩儿还是大人?”程小满非要问出个究竟来。

裴怜尘还没忘记之前在问往祈来的时候程小满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用力把程小满从自己身上撕下去,“不管你将来多少岁了,在师父面前都是小孩子!”

小满不是快十七岁,他实际上已经十七岁半。

其实床缝里的书程小满自己都藏忘了,月如瑾闲得没事到处扫荡资源,看完就丢给他,实在是太多了他都看不过来,甚至专门买了个乾坤囊装书。

月如瑾:我只是为了研究男的为什么喜欢男的,顺便支持一下文手画手们的事业。

程小满:我真没有那么喜欢看这种书,只是觉得这本师徒题材的特别有意思才多看了两眼!我身体也很好!长不胖是因为我天天要练剑要运动啊!

(另外,不知道豆蔻花苞什么样的话可以搜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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