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结业考核

学宫的少年修士们出发前往归藏津,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玄湖洞天,入口在归藏津中央的小岛之上,一甲子开启一次,是归属学宫的这些洞天小寰宇里,难度中等的一个。

归藏津离玉京有些远,不过学宫却没有安排贯月槎或飞星舟,而是让学子们乘着大船,沿着四通八达的河道往西南去,沿途走走停停,在不同的地方短暂地历练,一路上众人或是高高兴兴或是吵吵嚷嚷,总之都是磨砺和修行。

有几乎一半的学子根本受不了这样磨人的旅行,路途未至一半就哀求着想回去,学官倒也好说话,回去可以,想回就回,只是考核的分数没有了,众人敢怒不敢言,都只能忍耐下来。

白非梦便是这受不了的学子其中之一,他从没坐过这样晃悠不稳的船,还得和七八个不认识的人一个屋,没有暖炉。

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他只能每天被迫盖着有股难闻味道的被子,听别人磨牙打呼,自己还天天头晕呕吐,短短几天,腰都之前细了一大圈,走起路来弱柳扶风的。

他本以为程小满和宋时清肯定也是如此,强撑着要去看他俩的笑话,谁知却发现程小满习惯得不行,披着脏兮兮的被子和一群人在屋里掰手腕,彩头是一壶看起来脏兮兮的浊酒。

没一会儿程小满又跟人斗起法来,因为那人掰不赢手腕,问他师父到底勾搭过几个人。

白非梦觉得他云哥跟个斗鸡似的,好像有毛病,于是去找宋时清,差点被女修们当成色中饿鬼打扁。

“我不是,我真不是,再打隔夜饭都出来了。”白非梦委屈,“我只是想来看看我宋姐。”

宋时清走过来弯腰看着地上的白非梦:“看着了?”

白非梦窝囊地说:“看着了。”

“回去呆着吧。”宋时清淡淡地说,而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床榻上闭目打坐。

宋时清也安之若素。

白非梦痛定思痛,回到自己的房间,决定把这当作自己长大成人必经的磨难,而后不到一刻钟又崩溃了,跑出去冲到船舷边上大吐特吐,引来一群鱼欢乐地追着大船跑,白非梦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鱼,意识到它们在干什么,恶心得又吐了。

“还好吗?”程小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递去了水壶,“不许对着嘴喝”

白非梦仰起头隔空把水倒进嘴里漱了漱口,哀叹一声:“可能日思夜想,有感而孕,怀了宋姐的孩子。”

“流言蜚语最伤人。”程小满白了他一眼,把水壶夺回来盖好,“宋时清跟你没缘没故的,被人听见怎么说她?”

“不说了,不说了。”白非梦也意识到自己说了混账话,赶紧摇了摇头,无力地趴在船舷上,哼哼唧唧地说,“你也为情所困,我也为情所困,咱俩凑一起,这考核,还有前途吗?我感觉我好像已经快死了,茶不思饭不想,每天都好难受呜呜,你为什么不吐啊,你为情所困不想吐吗?”

程小满无奈:“你这不叫为情所困,你这是晕船。”

白非梦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原来我只是晕船!神医啊云大夫。”

幸好大船离下一站不远,隔了一日就停泊在了一座城镇的码头,程小满背着气若游丝的白非梦打算去岸上买点药。

修士们只要过了筑基期几乎是不生病的,因此船上只配备了能处理外伤和咒术、邪气所伤的医修,对白非梦的晕船束手无策。

下船的时候宋时清也瞧见他们了,看见白非梦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过来询问怎么回事,用不用陪他去城里,白非梦倒是大气地摆摆手,让宋时清自己去修行,不用管他,宋时清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

程小满背着他的难兄难弟往城里走,问白非梦:“你怎么不求着宋姐陪你了?”

“她要拿榜首,我不耽误她。”白非梦弱弱地说。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为她着想。”程小满很意外。

“不然怎么办呢。”白非梦嘟囔道,“难道我求她陪我,她就会陪我吗?她需要那笔钱去补流云山的亏空,更需要学宫的藏书阁为流云山积攒底蕴。”

“你不是有钱吗?”程小满问。

“那也得她看得上才行啊。”白非梦嘴巴一瘪又要哭,“她又不要我的,她说她修的是无情道,叫我不要白费劲。”

程小满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我寻思着我就姓白啊,我一费劲,就白费劲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白非梦说。

“算了,你还是闭嘴吧,白费劲。”程小满懒得再理他了,自己真是脑子坏了才和白非梦谈这些伤春悲秋的事。

程小满背着白非梦一边走一边打听问路,好半天才找到了医馆,把白非梦往地上上一丢,请医修来看他。

“没什么事,就是有些晕船造成的体内灵流紊乱。”岸上医馆的医修平日里也要为凡人看病,因此处理起这些寻常病症很是得心应手,“我叫人给他疏通疏通,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完了再开点药你们带回去吃。”

白非梦被医修提溜进了治疗室,程小满闲来无事,就去附近溜达。谁知他刚走过一条街,就发觉有个人在跟着自己。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于是快步绕了三条街,那个人居然还在。程小满干脆直接趁其不备冲过去,在一个没人的巷子角把人抓住了摁在墙上。

“什么人?跟踪我干什么?”

被程小满摁住的人戴着兜帽和面具,瞧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小驰······”

认识我?程小满一愣,却见对方缓缓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来。

我草了!我亲爹?程小满瞪大了眼睛:“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那人无奈地笑了笑,“或许有什么误会。”

程小满对云疏鸿这个亲爹没有任何感情,不开心地问:“你到底跟着我干什么?”

“就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你大爷的,早干嘛去了。”程小满怒道,“现在想起来看我了?你可想得真美,白捡我这么大一个好儿子!做梦!”

“小驰······”对方好像有些无奈。

“别搁这喊我。”程小满还记得师父跟他说过,自己亲爹和十几年前鸣珂山那场惨案有关联,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暗暗观察着周围,不知道这龟孙有没有带其他帮手,自己得想办法脱身才行。

“跟我走吧,小驰。”鸿雁苦笑,“这些年你受苦了,我带你回家去好不好?”

“老子认得回家的路,不用你带,你算哪根葱啊,十几年都不管我,有本事就一直别管我。”程小满将灵识悄悄外放出去,不由得微微一愣,居然没有别的修士?真的只有这个便宜爹在?

犹豫了片刻,程小满一拳捣在他肚子上,作出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我恨你!”说罢召出归一剑嗖地飞走了。

鸿雁:······

鸿雁身上的传讯符里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斩玉不是说他和他的好师父闹别扭了,无家可归,旷课躲去哭鼻子、还差点动用了古镜么?见着你这个便宜爹竟这样冷淡,真是白费一番功夫煽风点火。”

“抱歉。”鸿雁有些内疚地说,“若是当时的防护阵没被他破开,我们也不至于折损那样多的人,沦落至此。”

“没事,让斩玉另作打算。”

程小满在半空中兜了好几圈,确认没有其他可疑之人跟着自己,才慢悠悠地往医馆的方向飞去,一边飞着一边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头。

方才一拳打上去的时候,指节传来的触感并不像活人的肚腹,而像是打在了一个覆盖着皮革的中空架子上。

程小满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心,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那玩意儿不会是个用他亲爹做的假人吧?声音也耳熟,应该在开天会中见过不少次,只是当时对方遮掩着面容。

若那人真用的自己亲爹的样貌,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等程小满回到医馆的时候,白非梦已经恢复了元气,活蹦乱跳了起来,程小满跟医修细细确认了丹药的剂量和搭配,想直接带着白非梦回船上去。

“我不想回船上。”白非梦苦着脸说,“被褥太臭了!我要去住这里最好的旅店!住到开船!陪我去吧云哥,我请你!”

程小满拗不过他,只好陪着他去了。

白非梦不求上进,往屋子里柔软的香喷喷的床榻上一倒,枕着手臂哼起歌,他才不在乎最后考核拿多少分,反正肯定会通过的,从前历练一次不落地去,只是为了粘着宋时清罢了。哼了一会儿歌,白非梦忽然意识到程小满也没走,疑惑地问:“云哥,你也不去修行么?我下船之前听他们讨论,这里郊外的望仙台灵气很充盈,很适合打坐,也有一些小邪祟游荡在外,你不要攒分数吗?”

“无所谓。”反正也没人在乎,程小满把刚刚从医馆拿回来的药都倒在帕子上,一组一组地数着数分好,把油纸裁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将那些药丸重新包起来。

白非梦不明白他在干什么,饶有兴味地盯着他把那些药丸分好包好,然后用一张大一些的油纸叠了个袋子,把那些小包药丸装进去。

“这是干什么?”白非梦问。

程小满把纸袋拿到白非梦床边的柜子上放好,随手拿出一小包药丸丢给他,又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吃药,现在也差不多到晚上了,每日早晚一次,一次一包,都给你分好了。这两天先别吃其他的东西,梳理梳理自己体内的灵气,需要我帮忙吗?”

白非梦捏着手里的小纸包目瞪口呆,忽然嗷呜一声嚎了起来:“云哥,你要是个姑娘就好了!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

程小满疑惑:“你犯什么毛病?”

白非梦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你好贤惠,好体贴,你要是个姑娘咱俩还能凑合凑合,我娶你算了!”

“滚蛋!”程小满忍无可忍地把水泼在了白非梦脸上,问:“我现在还体贴吗?”

白非梦抹了把脸,怏怏地说:“你这人,开不起一点点玩笑。”

程小满没心思跟他开什么玩笑,直截了当地说:“我喜欢男人,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白非梦呆呆地“啊”了一声,又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紧接着问:“是你师父吗?”

程小满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

“很明显啊,跟你很熟的男人,除了我,不就你师父嘛。”白非梦摊手,“你总不可能喜欢哥们我,这还用猜?”

白非梦真是难得聪明一回!程小满捂住脸,闷闷地说:“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凭什么!”白非梦不满。

程小满怏怏不乐:“因为我跟他保证过会改,总之你不许乱说。”

裴怜尘并不知道程小满遇见了什么,他只能倚在窗边,感知着那有自己一缕魂息的命牌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了自己感知不到的远方。

李无错却在这个时候终于姗姗来迟地露了面。

“这是什么?”裴怜尘不解地看着那条赤阳金打造的铜钱形手链,“为什么又是铜钱?”

“储存灵力的小法器,你戴上跟我走吧。”李无错说,“我已跟人皇说好,带你去陵中,取回你的本命剑,他们不会阻拦。”

裴怜尘的本命剑,真正的问道剑,如今还在赵暄的陵寝里埋着,李无错是想请如今的人皇赵倓行个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悄悄去把问道剑取回来。毕竟裴怜尘这次是真的大限将至,人孤零零地走了,至少也该和本命剑风风光光地葬在一处。

“我不要。”裴怜尘摇头,他有问道剑了,虽然只是一把破破烂烂的低阶铁剑,但是这就够了,他到时候抱着这把剑一起跳到山崖底下长眠就够了,就当是程小满还在陪着自己。

李无错无奈地看着他,见他真的没有要去的意思,只好说:“不要就不要吧,这个法器你留着,小谢也没那么多空闲来成天陪你。”

“好。”裴怜尘顺从地将铜钱手链戴在腕上,问:“故意散播谣言的人,查到了么?”

李无错有些欲言又止,微微叹了口气:“嗯,已经处置了。”

裴怜尘蹙起眉头:“奇怪,翻出那些陈年旧事诋毁我,有什么意义?”

李无错却说:“别想了,那种事不值得费心。”

这种事的确影响不了李无错什么,也不值得费心,可是,裴怜尘骤然惊醒——世上如今同自己最最亲近之人,只有一个。这对程小满来说,一定是无妄之灾!有多少人会在他背后指指点点?那些加诸于他身上的揣测目光,足够压垮一个刚刚受过委屈的孩子。

自己这段时间身子沉重、精神不济,一直浑浑噩噩地,半梦半醒沉浸在自己那些可笑的伤心里,竟忽略了这一点。

裴怜尘翻身就要下床,“我要去归藏津。”

李无错一把摁住他:“省省吧,若真是开天会余孽搞得小动作,你大可放心,他们将你徒弟当宝贝。你现在这样去干嘛,去添乱吗?”

裴怜尘思前想后,仍是不放心,去找谢兰石借来了传讯符。

他命都快没了,也不在乎什么脸面了,有些事再难以启齿,他也必须提醒程小满。

传讯符烧起来后,很快传来了程小满的声音:“小谢哥哥,有什么事吗?”

裴怜尘深吸一口气:“是我。”

程小满突然没声了。

裴怜尘只好接着问:“最近······外头有些关于我的风言风语,有没有人因此欺负你?”

“没有。”程小满不假思索地说,“没有人欺负我,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裴怜尘根本不信他说得,咬咬牙直接说:“你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我。我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记得的,一定告诉你。”

至于那些不记得的,裴怜尘在心里苦笑一声,他也只能保证,自己绝不会主动做些胡乱妄为之事。

程小满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身体大好了吗?我只想知道这个,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裴怜尘下意识地飞速说道:“好了,早就好了。你安心跟着学官们去参加考核,不要因为旁的事分心。”

“嗯,你要常常开心,他们说,你开心的话,才能健健康康的。”程小满又沉默下去,过了许久才说,“我想在冬天之前改好,我改好了,能一起回家过年吗?”

“能。”

没什么不能的,不就是活着吗,裴怜尘就不信自己区区几个月都活不过去。

一张传讯符烧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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