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客栈房间,阿月双手环于胸前,嘟嘴坐在长凳上,忿忿道:“本来还想在那候府多探几圈,全被那个南宫致远搅黄了!”
夏无邪默不作声,只坐在阿月一旁,双手撑在桌上拖住下巴。
“夏大哥,你怎么看?”
“嗯…那位南宫家主……,你只介绍我是紫宸真人的弟子,他便知道我姓夏,但师父并不止有我一个弟子。”
“你是说?”
“他应是先于我们到了公主房中,恐怕是在房中听到了我们自报的名号。”
“他跑去公主房间做什么?莫非是王长都授意?还是……”
“这便不得而知了,甚至连他与王长都的真正关系,我们也并不知晓。”
夏无邪说得对,但这种不确定感让阿月更加烦闷,她索性趴在桌上,抬眼看着夏无邪。
突然,她灵机一动:“这人是使刀高手,莫非是今晨东湖客栈凶案的凶手?”
夏无邪轻轻一笑:“阿月正是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在青阳的同道客栈见过那位死者,当时他正在编排三大世家的绯闻轶事,白铁扇白少侠也在场。”
“苏家在青阳势力强大,苏家的背后便是南宫,你是说他有可能祸从口出了。”
“表面上看并非没有可能。”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夏无邪却没有回答,反而弯下身子去看阿月的脚:“你的伤怎么样了?”
阿月急得连忙往后一缩,红着脸道:“男人不能随便碰女子的脚。”
夏无邪怔了怔,解释道:“是我冒犯了,我只想看看你的伤势如何。”
“好…好多了,明日再去换付药便好了。”
“那就好,你先休息,我便不打扰你了,明日之事就明日再说。”
夏无邪起身正要离开,却又被阿月叫住:“夏大哥,今日在长青巷那户姓钟的人家,我看你神色,是否想起了什么儿时的事?”
听言夏无邪目光变得有些许黯淡,那种黯淡正如窗外被云朵遮住的月光那样朦胧,他平静道:“那时,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或许原来我的家,也是那副普通的样子。”
“是什么样子?”
“或许我家的地里种满了黄豆,爹外出耕种时,我便与娘在家中打理家事,我推过石磨,脑海里有隐约的印象,石头之间的摩擦,厚重而有力。”
阿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夏大哥,那我们在绵阳多待些时日,一定还能再想起些什么。”
“希望如此,不过……”夏无邪话到口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想告诉阿月,对于自己的身世,他虽然期待答案,却也害怕结果。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失去了记忆?
“不过什么?”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我明日陪你去医馆。”
阿月点点头,目送夏无邪离开。
接着她便坐到窗边,静静的看远处的湖水。
此时已过子时,白日里热闹非凡的东湖已经安静得犹如一副山水画,可惜景色如画,人心却波涛汹涌。
青鸾公主,南宫致远,苏臻,王长都……阿月预感,江湖上会有一些事情要发生。
正是此时,有一名轻功高超的武者,翻身上了东湖客栈的屋顶,他行动敏捷,几乎是像一只飞鸟一样,落在了阿月的窗边。
阿月不慌不忙,灵动的眼里又多了几分好奇的神色:“老屠,你怎么混到王长都的厨房去了?我可不知,你还有这厨房的本事。”
“小姐可别取笑属下,属下本只在他那里做个杂工,只是厨房少了人手,便叫我过去帮忙。”
“王长都府上的厨房怎么会少人手?”
“小姐,昨夜那影山镇的客栈失火,烧伤了府里的厨工,属下又与他同行,管家就相中了我来替他。”
“昨夜的火竟然也将王长都卷了进去?”
“这事王长都也觉得蹊跷,正着人查着。昨日属下一行人,是为了候府采购食材药材去的影山镇,影山镇虽地处偏僻,却也有几个好东西,王长都就常吃那里出产的山参。”
“王长都武将出身,现在也不算太老,怎么总要进补?”
屠秋刃摇了摇头。
“你觉得那火是冲你们么?”
“绝对是!属下一行总共四人就伤了两个,除了厨工,大夫伤得更重。可惜火灭之后属下不方便回现场查看,否则定可证实这一点。”
阿月不由蹙起眉头,究竟影山镇的事情,与此地的凶案是否有关?王长都又是否预感了什么,所以才那么谨慎。
阿月又问:“他府里那个女眷是怎么回事?”
“你说明珠夫人?我入候府时间不长,也不清楚,只知道王长都对她很是宠爱。”
“他身边还有一个大夫?”
“小姐是说陆大夫吧,我听说陆大夫是官府的人,侯府的大夫伤了,侯爷便向绵阳府要了他来。”
阿月的眉头仍未舒展,她用手轻轻拖住下巴,喃喃道:“影山镇的事,得想办法告诉夏大哥才行。”
屠秋刃听得不真切,便开口探道:“小姐?”
“老屠,你明日来正德医馆,就扮成被影山镇的火烧伤了的样子。”
“这……可属下身上既无伤口,又脉象平稳……”
“你都有办法进入王侯府中,这些小事自然难不倒你。”
屠秋刃无奈一笑:“属下照做便是了。”
“对了,南宫致远也在王长都府中,你可知道?”
“哦?”
“你给爹爹送个信,我担心南宫家的醉仙楼集会有诈。”
屠秋刃点点头,却是一副欲说又止的模样。
阿月见状不由有些懊恼:“你有些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言。”
“属下只是觉得,小姐与老爷也没什么解不开的结,为何总要对着干呢?”
“谁说我和爹爹对着干?我们只是行事方式不同而已。”
阿月撅了撅嘴,这次独自出门前,她虽与父亲大吵了一架,心里却早就不生气了,不知此时父亲心情又如何。
“小姐还有何吩咐,属下这就告辞了。”
阿月打了个哈欠。
昨晚就因跟踪林柯熬了一夜,今夜又到了现在,终于是有些困了,她对着屠秋刃摇了摇头,只道:“你注意安全。”
屠秋刃便如一阵风一般的消失了。今年,是屠秋刃在慕容家的第十个年头了,阿月还记得,第一次与老屠见面时,老屠脸上的那道疤痕,仍在流血。
那时年幼的自己只顾躲在爹爹身后,不敢正眼看他。
她倒在床上,回忆着这些陈年往事,不知不觉已睡下了。
阿月睡醒的时候,已快日上三竿了。
她飞快的洗漱完,补上了一些胭脂口脂,便拄着拐杖叩响了夏无邪的房门。
夏无邪开门的时候,阿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笑容中透着几分羞涩,眼中却带着几分狡黠,今日阿月换了件碧色的纱裙,整个人充盈着活力,她仰着头,肆无忌惮的看着夏无邪:“夏大哥,我起晚了。”
夏无邪却道:“不,阿月来得正好。”说完,便拿出两块松糕递了过来,阿月捧在手里,还隐约感受到松糕的温热。
“你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那日在苏臻府上,看你吃了不少。”
阿月点点头:“我们去医馆吧。”她笑着低下头,转身往前走去。
夏无邪看着眼前这个一瘸一拐的少女,嘴角有了不经意的笑意,他却并不知道为什么与这个少女相处短短几天,却好似认识了几年,似乎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没有人比她更亲切。
今日在正德医馆坐诊的不是胡大夫,而是个年轻人,年轻人穿了见棕褐色长褂,面容清秀,二十来岁的模样,神态却格外沉着镇定,举手投足之间,有种温文尔雅的姿态。
夏无邪看他身形,与昨夜候府中相见的大夫有几分相似。
“胡大夫呢?”阿月坐下问。
“师父出诊去了,两位要等他老人家么?”年轻大夫回道。
“那倒不必,只是我这脚伤昨日在这里上的药,胡大夫叮嘱我们今日来换药。”
“好,姑娘稍等。”说着年轻大夫轻轻拆下阿月脚上的绷带,又转了转阿月的脚踝,他动作轻柔熟练,手法倒真不比胡大夫逊色。
阿月却心不在焉,只一心盯着大门。
“陆大夫!”
熟悉的声音传来,来者却不是屠秋刃。
钟晓小跑着进来,脸上还带着些笑容,陆明转头与他打了个招呼,他却转眼看见夏无邪与阿月在,有点惊讶。
阿月解释道:“我们来这换药的。”
钟晓这才想起昨日这位姑娘的确是拄着拐走路,便开口道:“陆大夫医术这么好,姑娘的脚伤也马上会康复的。”
陆明道:“伯父的药我已让人包好了,这就拿给你。夫人的身体可还好?”
钟晓应着声:“我娘子身体很好,真是多亏陆大夫,保我们全家老小的平安。”
“为医者本份罢了。”
陆明起身为二人拿药,钟晓就坐在阿月的一旁,他满头大汗,看样子是一路跑来的。
阿月好奇问:“你似乎很急的样子?”
“姑娘有所不知,我趁着干活的空档过来,所以急了些,见笑了。”
夏无邪问:“怎么不收了工再来?”
钟晓笑着挠了挠头:“收了工,我就要赶回家里做饭。我娘子干活的地方远,她怀着身孕,我想让她回家就吃上热乎饭。”
“原来尊夫人怀孕了,恭喜恭喜!”
阿月道着喜,夏无邪却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男人,他这时才发现,男人衣领处的黄色污垢已经有些难以除去,两张手掌上也磨出厚厚的茧。他想,如果没有被师父领上山,他是否也过着这样辛苦的日子。
可这样的日子虽然辛苦,钟晓却很满足。
“我想着,这个月做完便让她安心养胎,不再出去做事了。”钟晓又是笑着说。
陆明拿着药过来,钟晓从腰间掏出铜钱,陆明却只收了一半。
“陆大夫,我们也攒了些钱,您不用这样。”
陆明道:“你们夫妇辛苦为我们送药材,也没拿过报酬,这是应当的。”
几番推辞不了,钟晓只好道谢。
阿月问:“你们是采药郎么?”
钟晓摇摇头:“我娘子在城外秀山村浇园,你们看我家里许多黄豆,都是秀山村的村长分的,不过做完工,娘子有时也自己山上采些草药而已。”
“秀山村有成片的黄豆地?”
“是啊,那里风景秀丽,土壤肥沃,适合种黄豆。”钟晓说完便准备离去,但他顿了顿,又凑近了两人小声说道:“若两位当真能查到害了巧姑和林瑞的贼人,还请相告于我。”
只那一瞬,钟晓声音虽低,语气却十分认真。
阿月也感觉到,身边的夏无邪刚才身形一颤,手甚至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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