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里有片刻的沉默,还是林叔的一声呻/吟打破了这种寂静。
此时小医童将汤药送上,几人却有所迟疑。陆明仿若未见,只泰然自若的向林少阳解释林叔的病情,似乎没有注意到另外几人的小小心思。
要是自己本没中毒,喝下这碗汤药后,是否又落入了公主掌中?
阿月与夏无邪相视一眼,只那一眼,他们便知对方所忧所思。
林柯首先按陆明所说将汤药服了下去,阿月心想,或许公主在这个冰块脸林柯的心里,还真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这么想着,她与夏无邪也端起了汤碗一饮而尽。
大约半刻之后,夏无邪便感觉自己身体微微发热,他席地而坐运功而行,内力在任督二脉之间游走便刻,便似乎打通了周身关节,身体是比之前更有力了。
其余几人也有相似感觉,白铁扇道:“多谢神医。”
林柯却冷冷问:“公主还命你做什么?”
陆明笑道:“林瑞已死,陆某一介布衣,便只能继承师父衣钵,在这若川城内悬壶济世而已。这医馆今日开张就得见故友,我心甚慰,不如请诸位今夜在内屋休息。”
林柯没有回答,他提上长枪就朝里走去。
除了林少阳留下照看林叔,其余几人也都随着去了内堂。夏无邪躺在床上,窗外月光轻轻飘落进来,柔和而轻盈。他默默看着夜空那一轮明月,这月光与无净山并无甚差别,但周身的世界,却是全变了。
从苏明晓之死开始,他已见过了太多的逝者。令他自己感觉到惊讶的是,他并不觉得这些死亡的场景陌生。
朦胧中,他似乎看见了遍地死尸,空气中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他疯狂在树林中奔跑,手中却提着一把长刀。
不知为何,黑夜缩成一只手掌向他袭来,他挥出长刀,也终于睁开双眼。
刚才的景象只是一场梦,却似乎不只是一场梦而已。
夜半十分,屋外十分安静,他起身踱步至院中,看见自己孤单的影子。
地面上突然又多了一个影子,夏无邪回头一看,见阿月正嬉笑着看着自己。
阿月的脸庞灿若桃花,那笑意更如春风。
“夏大哥也睡不着?”阿月笑着问。
夏无邪点点头,道:“我想到无敌剑法的第一式了。”
第二日,林叔清醒过来,可对于在清风堂与众人分别之后的事他并不清楚,只知是有人袭击了他而已。
白铁扇向众人辞行,夏无邪等人则跟着林少阳见到了冷秋堂的范方副堂主。
范方是个普通的中年人模样,身体有些发福,皮肤有些黝黑。他的武器与堂主董开路一样是长棍,长棍可伸缩,平时直接别在腰间,只似一支粗点儿的横笛,比较低调。
范方听说了闭云山庄与李敖之事后安慰了林少阳几句,说会一起照顾林叔,还表示冷秋堂也会善待李敖的家人。经夏无邪提议后,众人便去往李敖家中。
李敖出生于一个普通人家,家里还有一位老母亲和一个亲弟弟。老母亲已有些糊涂了,但弟弟李常却是壮年一个,神态之间与李敖有七分相似。出乎意料,李常并没有责怪林少阳或是东阳帮,反而与范方十分熟稔的聊起了家常。
李常说:“哥哥从闯江湖那日就说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虽担心,但也知道人各有命。”
对于李敖是否与东阳帮之外的其他人有接触,李常与范方都不知晓,话虽如此,夏无邪却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些秘密。
冷秋堂在若川城经营一些货运的生意,有一块“安心货运”的招牌,或多或少借助于东阳帮的势力,安心货运的生意还不错,这门生意也成为了东阳帮在大禹西部的主要经济支柱。
若川城位于绵阳北边,但由于相隔扬江,两座城的特色大有不同。绵阳那里还是山地地势,除了绵延青山,更有秀丽山这座独峰异常瞩目,而到了若川,地势已近平原,平原虽广阔,却无甚风光可言,再加上若川浓厚的经商氛围,对于崇尚自由的阿月而言,若川实在没有什么继续逗留的理由。
他们在若川继续休整了三日,便准备继续北上,前往青州。
临走前一夜,几人一道去了城中有名的聚贤酒家。
到若川的第二日,林少阳便带着大家一同在这里聚餐,那时范方也在,他们与这里的老板很是熟稔,一问才知这酒楼老板也是东阳帮的一份子。
东阳帮是大禹第一帮,其帮众遍布全国,上至商贾贵胄,下至布衣乞丐,都有可能是其帮派弟子。却也正因如此,帮派之内有不少门户之争,比如四堂之间就互相牵制,而其弟子,也以江湖身份划归为不同的派别。
夏无邪由这酒楼老板想到了青阳城的郝掌柜,说不定,郝掌柜也是东阳帮的帮众。
今夜的晚宴是林少阳为夏无邪三人践行而设。相较于林柯对于复仇的执着,林少阳在这次偏执过后,反而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当年的仇恨不会平白消失,他依然想手刃仇人,但在林叔濒死之际他已然明白活在世上更重要的是什么,是与他相依为命十八年的亲人。他不想世上唯一一个亲人因他人的算计而死。
林少阳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阿月起身鼓掌,祝贺林少阳找到此生的意义。
对于阿月而言,及时行乐最重要。
夏无邪与林柯都沉默不语,夏无邪明白,或许这就是师父命他去寻的道,至于林柯,对他来讲复仇依然是最重要的事。
阿月忽然问道:“老林,要是需要牺牲公主才能让你复仇,你会怎么做?”
阿月饶有兴味的看着林柯,完全不在意林柯压制的脾气。
“公主不需要我来考虑。”林柯面无表情地说道。
确实如此,从小到大都是公主考虑林柯,林柯在公主面前,如同一个透明的花瓶,内心没有秘密,就连每次刻意的脾气,都可以被公主一笑带过。
阿月听后浅浅笑着,只说内急便先离了席。
聚贤酒楼人来人往生意不错,阿月路上却见到了独自一人的范方。
范方可不像内急的样子,他匆匆从酒楼溜出,举手投足之间有一些鬼祟的感觉。
以阿月的性格,便是直接跟了出去。
她跟着范方穿过了若川的几条大道,接着又拐进了小巷子里,这里她有些熟悉,应当是在李常的家附近。
到了这小巷里,路上行人只剩下零星几个,为了不暴露身份,阿月自然跟得远了些,然后就在路口拐角处,她看见范方在与一个黑袍人说着话,虽是看不清那黑袍人的样子,但那黑袍的模样,与自己在闭云山庄所见之人的穿着格外相似。
突然间,范方转过身来,那黑袍人的一双眼睛如鹰目一般犀利,透过黑夜直直的与阿月对视起来。
阿月背脊一凉,一跃便飞到墙瓦上。
丝毫不给阿月喘息的机会,黑袍人与范方一同朝阿月袭来,阿月双手掷出清风铃,心里特别不爽。这两人一人手持长棍,一人手持长刀,一起袭击她这周身没一件像样武器的小姑娘,这种以多欺少,以强凌弱的江湖行为让人颇为不齿。
“有胆量一对一,两个对一个算什么好汉!”阿月大喊,心里不禁有些懊恼没有随身佩剑。
范方则道:“尊月大人,这位是慕容家千金,与无净山那个弟子行在一路。”
“范堂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月反问,而自己在对招之中已是逐渐有了劣势。
“你要是死了,那小子可脱不了干系!”范方露出邪恶一笑,接着道:“谁让你这么凑巧看见我们说话。”
阿月冷哼一声:“这位尊月大人想必是揽月门的人咯,你好歹是东阳帮的堂主,怎么沦落到投入这种无名小派?”
那黑袍人刀锋犀利,欲直刺阿月的要害,阿月躲闪之中,被范方长棍击中后背,胸中一阵翻腾,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范方虽然外形看起来普通,这路棍法还是有两下子,长棍之中倾注内力,阿月中了这一棍,想要再提气运功,便有些困难了。
见状不妙,阿月便欲以轻功脱离此地,可这两人哪会轻易放过阿月,黑袍人已瞬间移位至阿月身后,两人前后夹击,阿月被挡住了退路。
可范方还是沉不住气,原以为胜券在握的他一时急了,竟抢先出招,谁知阿月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轻笑一声,便找准他出招的时机躲避开来,再反身借助棍力扶摇直上,以飞叶步脱困。黑袍人反而因范方的失误被耽搁了追逐的时机。
可黑袍人身法迅速,还不等阿月行出数丈,已然追逐至阿月身后,逼不得已,阿月与他又对了两招,可赤手空拳哪敌那气势汹汹的长刀,阿月躲避不及,长刀便削去了她一缕青丝,而自己右肩便又暴露在对方攻势之下。
黑袍人一掌下去,阿月便失去重心。
原以为会重重摔在地上,可身后突然有了支撑,前方视线中则出现林柯的身影,那长枪如银蛇,对上了黑袍人霸道的长刀。
阿月转过身来,正对上夏无邪焦急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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