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冷秋堂堂主董开路便回了若川,范方之死的经过已有帮中弟子向他汇报,虽然林少阳为夏无邪做了辩解,但董开路仍然很不满意。
这天,几人去了冷秋堂的总坛,董开路有意为难,便只许阿月与林柯进门,而夏无邪需先在门外等候。
冷秋堂的总坛在一个普通的庄园之中,这庄园自然是东阳帮的产业。入门处是一面石屏,石屏之后,便是一个宽阔的演武场,董开路已坐在场边,他头带白巾,恨眉紧蹙,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几个踏入他总坛的不速之客。
阿月找人打听过,董开路与范方情同手足,对范方更是十分的信任,所以他们冷秋堂在若川这一带的生意董开路都放交给了范方打理,现在范方被人一剑刺死,还要被说是勾结了揽月门,董开路是无论如何不会信的。
阿月以自己的伤和慕容家做保,董开路也压根不在乎。
说白了,董开路不会对自己兄弟的死善罢甘休。
情况僵持着,直到董开路说了句:“那个敢做不敢当的小子在哪,叫他进来。”
他这话说得挑衅,语气轻蔑,惹得阿月有几分不满。
于是夏无邪走进了总坛,董开路见到他的那一刻便站起了身,手中也拾起了长棍,一招凌空飞鹰已是迅雷不及掩耳一般使出。董开路身材精壮,使起棍来速度比范方更快了不少,力度更是炉火纯青。
可夏无邪居然全无躲避的意思。
“夏大哥!”阿月急得大喊。
夏无邪仍旧没有动,董开路倾尽全力的那一棍,最终与林柯的枪触碰在一起。
一时之间,有地动山摇之感,林柯被震得后退了几步,董开路则收棍立在一旁。
“夏大哥!”阿月继续喊道,她费力咳着,奔到夏无邪身前。
阿月张开双臂,振振有词:“你敢伤他,是公然与我慕容家为敌,与我慕容家为敌,便是和朝廷作对!”
“小丫头片子,还敢用朝廷说话!”董开路满不在乎。
“那我呢?”
身后一个深厚的男声传来,阿月转身一看,一个不到三十岁模样的年轻人走入演武场,这人身穿月白色长衫,与东阳帮自不是一路人,倒是显得与夏无邪装扮相似。
夏无邪也转过身来,淡淡说了句:“师兄。”
王涵之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却仍旧严肃,他径直走到了董开路身前做了个揖,复又转身过来,冷冷道:“无邪,我无净山向来与东阳帮交好,你初次下山就闯下大祸,师父不在,便由我这个师兄管教你。”
夏无邪半跪在地,恭敬道:“请师兄和董堂主责罚。”
王涵之道:“你将无霜剑交出,受冷秋堂三十长棍,我再带你回师门谢罪。”
“你这算什么师兄!”阿月生气道:“不仅不帮自己师弟,还联合外人欺辱他?”
阿月仍旧挡在夏无邪身前,夏无邪直直仰视着。
“慕容姑娘,这是我师门之事,犯错需罚,有何不妥?”王涵之问。
“他所做之事不过是救人,有何错?”
“救姑娘你也不必杀人。”
“你没杀过人?”
王涵之一顿,道:“我只杀十恶不赦之徒。”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师兄,阿月心里不齿,这人说话冠冕堂皇又模棱两可,可谁还看不出他就是为了那柄无霜剑。
见阿月仍拦在夏无邪身前,王涵之又冷声问:“无邪,你有意见?”
夏无邪沉默着,要他身受三十长棍,再返回师门请罪,他是没有异议的,可交出无霜剑,他心有不甘。
当日还在山门时,王涵之便当着紫宸真人的面质疑过夏无邪佩无霜剑的资质。可无霜剑是师父亲手所赠,若要收回,也当由师父亲自提出。
“无邪。”王涵之又唤了一遍。
林柯索性将长枪立在一旁,掏出他那张仙鹤腰牌,亮在众人面前。林柯目光凛冽:“公主命我随夏无邪与慕容月修道,你等门派均无权干涉他二人之事。”
他一字一句说着,语气中有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就凭你?”董开路大怒。
林柯将令牌对向董开路,复道:“凭青鸾公主。”
阿月将目光转向林柯,林柯面无表情,就是这副愤世嫉俗的模样,简直如同人间阎罗。
林柯接着道:“此事我也已禀告公主,朝廷自会介入调查揽月门与东阳帮勾结一事。”
这人间阎罗的话铿锵有力,阿月听了心里欢喜不少,补充道:“不错,你无净山的人也无权处置夏大哥。”
空气中气氛骤然紧张,董开路和他手下的诸人,全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
夏无邪抬首看见阿月与林柯在他身前的背影有些恍惚,在他有记忆的十八年里,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将他护在身后。
“董堂主。”夏无邪道:“我受贵派长棍便是。不过师兄,恕无邪不能交出无霜剑,这是师父亲手传予我的剑,只有师父才能收回。”
王涵之见情势有变,听言倒也没有咄咄相逼,反观董开路则又提起长棍,柔和开阳掌法摆起攻势,他手下诸人皆跃跃欲试,将夏无邪三人包围起来。
突然间董开路以开阳掌力击出长棍,长棍飞出,却不是对人,而是对着演武场周边的院墙,长棍直直插入院墙之中,墙上便有了几条深刻的裂纹,整面墙似乎倾倒只在须臾之间。
董开路皱眉道:“青鸾公主有恩于我东阳帮,此事我会向帮主禀明,看他老人家的意见处理,若帮主定了主意,我便不会再管你朝廷公主的面子。”
阿月道:“可郭老帮主行踪飘忽,你怎么寻他?”
董开路狠狠瞪了阿月一眼:“此事我帮众自有办法,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他语气虽狠,却也没有继续为难夏无邪等人,只命弟子看住了陆明的医馆,以便及时报告夏无邪的行踪。
其实夏无邪也是断然不会逃走的。
离开总坛前,夏无邪朝王涵之叩首赔罪。
王涵之很嫌弃,说要回无净山禀告紫宸真人,夏无邪在外的所作所为已经有辱师门。
阿月气不过,又故意说改日慕容家要登山门道谢之类的,帮夏无邪提了提士气。
王涵之自幼就不喜欢夏无邪,认为夏无邪只不过是师父发了善心从山沟里捡回来的弃儿,没有清白的家世,字也不识,记忆全无。可偏偏这样的人得到了师父的真传,偏偏这样的人武学天赋奇高,这样的人最终还得了无霜剑。
无霜剑虽非掌门之物,但却是至刚至纯之器,与无净山剑法天生契合。
夏无邪明白王涵之的嫌弃,他也曾因此自卑。
但他想起师父命他下山前说过的话:“寻道修道之人,当活在当下,不念过去,亦不惧未来。”
于当下,他已见识了山下大禹繁华的模样,也见过江湖了杀戮与无奈,身边多了可依托的友人,他似乎心有盔甲。
因此,他不再在王涵之面前显得卑微,就算没有阿月的帮腔,他也直视王涵之,不卑不亢。
他道:“杀人是无邪之过,若帮主要我以命相抵,我无话可说,若帮主有心放我一马,我必也会为东阳帮鞍前马后,报其知遇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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