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所在的‘夜空观’，自然与人类之间的矛盾也像这样，甚至要更加激化。我感觉到，自然之灵尔达斯将要借用我，以洪水毁灭世界。”鲲平静地说道，“在那之前，我作为尔达斯的人间代言，需要提升到与它同一的高度，于是我被赋予了来自故乡的超越理解的‘神’的力量，来到你们这个世界，见证并且毁灭，就是成神的考核。

“现在在你面前的鲲，就是海神。所以，我是洪流的钥匙，将代替尔达斯执行自然对人类肆意妄为的惩罚，毁灭这个世界以后，我又要回去，毁灭另一个世界，我原本所在的世界。”

嗯？

白月林楞在那里，整个人都傻了——之前跟你说了那么多，旅游吃饭逛街看电影打游戏，告诉你这个世界其实很美好让你去保护，你都忘了吗？不论哪个世界都是很美好的，不同的观念需要同等的保护对待。还是说尔达斯侵染你一下，你就不管不顾，必须完成海神试炼了？不当海神不行吗？

“你觉得这样做，对我们这个世界公平吗？”杰克沉声问道，“你可不是我们这个世界存在的生命啊。你是一个局外人。”

“人类在自然面前，没有选择的余地。无论在那个世界，人类都选择以自己的骄傲挑战自然，败北就要接受惩罚。”她平静地说道，“我本想毁灭这个观念世界中的人类，就像回到‘夜空’之后我要做的一样。但是……”

她突然停顿，然后，看向白月林，露出蕴含无奈的微笑，又接着说道：“这两个世界很相似，人类都破坏环境自取灭亡，也创造出了璀璨不朽的文明。有人教会我看到人类文明光明的那一面，让我感受到了以前没有机会感受的，美好的东西。

“她坚持了很多次，一次两次的失败仍然不能阻止她，为抛弃自己的文明追求更圆满的结局。我被她打动了，更被你们人类创造出来的世界打动了。

“这个世界是如此美好。有美景，有美食，有美文，有美画，有各种各样幻想的美轮美奂。琳琅满目，让我目不暇接，我简直感觉，给我再多的时间我也没有办法享受完，因为这些美好甚至还在时刻变多。于是我想，我为什么要放弃这些无限的美好，用洪水毁灭它们呢？为什么呢？我为什么要毁灭自己所喜欢的，所期待的，所想要保护的美好事物？

”我不应该这么做，因为她教会我全面地看待事物。然后，我知道我想保护这个世界，而不是淹没它。”

白月林也对鲲报之微笑，同时，也有些感动——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所以……”

“但，洪水是神谕的内容，是必须达成的神谕。这海神的姿态只有完全通过考核才能保存，的确，我仍是有私心，但如果不是私心，我也不想要从洪水下保护这个世界了。所以，我想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降下洪水，毁灭这个世界，同时，缔造一个新世界。”鲲收敛笑容，正色道。

“那这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以‘夜空’为主，‘赛斯格特’为辅，两个观念世界，两个平行宇宙，两个地球，两个人类文明，将彻底合二为一。所有的生命将在新世界全新的未曾污染的环境，在新的夜空下展开新的征程。”

空气有些凝固。

相当于外星文明的和平入住共存，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白月林在心里这样想道。关键是两个文明，文化与科技的碰撞，赛斯格特晶体的存在使得束流能量无论在电磁还是在热能系统上都不会受限制，能源问题也会得到解决。

“我本来想一个人开始境界结合，不过，让你见证一下全过程也没什么。”鲲抬起白玉般的手撩了一下头发，然后抬起右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响彻整个地球，“得先让洪水降下来。”

一道空间的裂隙打开，可以从其中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景象。夜空世界，混乱的火焰开始燃烧，从绿岭到乌玄，再到北方，似乎是熟悉的剧情上演，有许多细节与自己轮回前的经历一样，只不过少了自己的参与，所以也算是一个新的故事。开战了，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白月林震惊了。

然后，开天，灭世的洪流淹没了大地，但速度并没有当初那几次那么快，始终没有达到阈值。时间快速流淌，伤亡和损失渐渐下降，第一波浪潮之后也很少有建筑物倒塌了。这一次，虽然没有及时制造方舟，但人类依旧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反应，并且，似乎有过头了。

“然后，让方舟出现。”鲲沉吟着，一挥手，于是在赛斯格特的世界，海面上无数水柱平地而起冲入云霄，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全球海洋中百分之七十的水就通过水柱进入了大气形成了一艘幽灵船一般的巨大方舟，长宽以万米计量，比原本白月林要求尼采制作的巨型方舟还要大，。上面空无一人，也看不到客舱的尽头。

“请你们进去吧。”鲲这么说着，打了一个响指，然后便有无数的白色光芒如蒲公英一般随风飘起，从地面升腾聚集到方舟中，融入那深邃的蓝色，“将作为辅位的世界毁灭，也不违背尔达斯的神谕，至于你们，就到另一个世界去生活吧。不要抱怨，至少，你们没有随着故土一并毁灭。”

鲲这么自言自语，看着面前的杰克也变成了一团光芒融入。大约几分钟之后，最后一团光芒进入方舟，大门缓缓关上。

白月林楞楞地看着，然后就被一道突然亮起的蓝色闪光刺得一下子睁不开眼睛。

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回到了原本的世界，满目疮痍，都是战争和洪水的痕迹。都市的废墟仍在脚下，自己仍只是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月林，好久不见。”一声熟悉的呼唤，把白月林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白月林回头，发现是鲲，她看到自己了，于是便开口，这样呼唤自己。

白月林看着鲲，一时间没有说话，她抬头，看到天空中的方舟，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海水凝聚，里面装着千百万生命的光芒。许久，她才开口问道：“鲲，你，你真的毁灭了那个世界？”

鲲看着白月林，轻轻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尔达斯原本让我用洪水毁灭那个世界，因此我降下了海难，但，我还是不忍心故事就这么结束。我在另一个世界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故事，它很吸引人，我不希望它就这么结束。

“白月林，你可能是以为我是毁灭了世界又拯救了文明。不，拯救他们的不是我，而是你，因为你教会我以全新的视角去看事物。因为有你，我才看到了这么多美好的，以前没有看到的的事物，才认识到更对，关于世界的两面。

“这两个世界很像，因而，我哪个都不想毁灭，即使这两个世界都不是我真正的故乡。但至少，我都看见了有人在向我证明可能性，证明希望，证明未来。我真的被感动了，世界是一个系列，如此动人美好的系列。

“你可能又想问，既然两个世界都不想毁灭，为什么又要在夜空降下洪水，对吧？其实，即使有我有你想要拯救人类文明，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尔达斯的神谕。只要人类有一天不尊重自然，巧取豪夺，以骄傲自尊万物灵长无所不能，那达摩克利斯之剑就依然悬在人类头上。

“我认识到，无休止的来自自然的惩罚并不能阻止他们，因为人类有罪性也有惰性，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面对利益从不吸取教训。这也是为什么最后来自自然的惩罚越来越严重人类仍是变本加厉直至这惩罚将人类毁灭，想要阻止这恶性循环就必须从根源上制止。

“你发现了吗？白月林，两个世界，人类抱有侥幸心理无节制地污染环境开发资源，都是有一个理由——外星殖民。他们不认为地球只有一个，觉得外太空也可以有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也可以有资源挥霍。宇宙这么大，科技那么发达，总会找到的。所以，现在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未来都要离开地球。

“如果断绝人类的这种侥幸心理，如果他们的地球只有一个，就在也没有理由和勇气继续堕落下去了，他们会努力保护环境。现在两个世界变成一个，我整合了两个地球的资源，尽力将污染消除，可以说已经把环境和资源恢复甚至增加，足够提供人类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知道外星移民究竟可不可行，我只知道，如果人类出不了地球，那么一切就都白搭。

“换句话说，我现在只地球封起来，做一个单向球壳通道，只进不出，那么，人类的侥幸心理就结束了。”

空气有些凝固。

长久的沉默。

白月林看着鲲，发现鲲正看着自己，于是她看了看自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鲲，你……在等我？等我，说些什么？”

“可以这么说吧，我到底还是用洪水毁灭了赛斯格特世界，运命的选择让我难以获得救赎。”鲲笑着说道，“刚刚说的那些，毕竟都是我一个人的思考。我说完了，想看看你的反应，想听听你想说什么，毕竟，我身边也没有其他人了。”

“……如果你觉得这样是正确的，那就做吧。”白月林轻轻跺了跺脚，发现脚下踩着的仍是虚空，自己似乎仍处于漂浮的状态，“哦，我好像还飘着。”

“那，我就开始了。”鲲闭上双眼，张开双臂，这样说道，“让洪水褪去，做一层水膜，挡在大气层的顶端，只让阳光进来。”

于是，来自海神的最后神迹上演。原本被洪水填平的世界，无数的龙卷漩涡带着巨量的水拔地而起，穿过整片天空，来到了几千千米高的大气边界。海平面以相当的可观的速度下降，甚至比起阈值的洪水还要快，随着越来越多的漩涡龙卷加入了抽水的队列，不过几分钟，就能看到山峰和高原显露出来了。

原本夜空世界的人们并没有死去太多，因为洪水来势并不凶猛，但也因为没有预先通知，洪水到来的船只短缺还是造成了接近半数的人口伤亡。现在，自天空而来向天空而去的褪去的洪水，又给予了他们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