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今早学校有点事儿,我先去学校了。”
边月把榨好的豆浆倒进保温铁桶里,盖好盖子,对边丽说。
“行,知道了,快去吧。”
“嗯,好。”
边月洗干净手,摘下围裙,背上书包出了门。
她一路小跑着,来到公交站牌前。没等一会儿,公交车就来了,边月掏出学生卡,刷卡上车。
这会儿公交车上的人还不多,再过几站,人就会多起来。边月扫了一眼后排,没有空位置了,她不愿意坐在前边,便直接走到偏后一点儿的位置,倚着个栏杆站好。然后,她掏出耳机戴上,打开手机上的音乐播放软件,一路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边月有一个微博账号,除了她和晓晴,没别人知道。偶尔,阴天或者下雨的时候,她会趁着公交车等红灯的功夫,拍一拍车窗外的景色,或者在下车时拍一张站台的照片,发到微博上。相比艳阳高照,边月更喜欢阴天或者雨天。她发布的照片千篇一律,不是车窗外的景色,就是站台的照片,也从没写过什么文案。
边月家那条街上有家五金店,那个光头老板之前学过手机维修,所以便在店门口挂了块小牌子,写明能维修手机、收旧手机。她现在用的手机就是从那家店,花了400块钱淘来的。
这400块是她连着两年暑假,倒腾冰棍去市里公园旁边的夜市上卖,慢慢攒下的。手机的牌子叫‘摩托罗拉’,她没听说过。虽然配置很低,网速有事时很慢,但机身很新,屏幕也没有划痕。从六年级买来,她就一直用着。
边月买手机这件事儿没跟边丽说过,她的事情向来不会和边丽商量。当然,边丽对她的事情也不甚关注。
边月当时想攒钱淘部手机,倒不是单纯为了听歌,也不是为了玩游戏之类的。她每隔几天就会打开那家公司的网页,浏览一下那家公司最新的项目信息。这些东西她看不懂,也没想过要从中了解到什么,只是固执地认为,这样做是在提醒自己,有些事儿,就算任何人都能忘,自己也绝不能忘。
耳机里传来周传雄低沉浓厚的声音,他是边月最喜欢的歌手之一,边月喜欢听他所有的歌。她望着车窗外边出神。
宜丘市是个县级市,三线小城,面积不大。这里三分之一的地方是农村,市里一片稍繁华些,虽然不像大都市高楼林立,但城市规划合理,道路宽敞干净,路边柳树成荫,市中心也有不少高级写字楼,综合医院、大商场、中心公园、市图书馆、体育场等等基础配套设施齐全,算是比较宜居的城市。
边月家那片儿是稍微远离市里的城中村,离农村还远,离市里也不近。边月的高中是宜丘市第二高级中学,学校老校区一直在市里,今年开始新校区搬到了南边的郊区,她们这一批高一学生是宜丘二中新校区接收的第一批新生。
她家和学校,间隔四公里,一路上从稍显破败到略微繁华,割裂明显。街道渐渐平整、宽阔;路边的建筑渐渐统一,楼层也越来越高;道路两旁的柳树越来越高大......走过这一段路,就好似阅读了这座小城的半部发展史。
边月后来去过很多城市,走过很多条路之后才想明白,这种割裂远不止风景不同,这种割裂背后,又有多少种不一样的人生。
公交车一路往南,后边几站路,乘客越来越多。工作日的这个点儿,公交车上几乎全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和赶着去市里上班的上班族。大人们闭着眼睛补觉,或者低头刷着手机。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聊个没完,不管彼此之间是否相识,他们都能一起吐槽哪个年级哪个老师脾气不好、哪个老师布置的功课很多;吐槽学校管理多严格、食堂的饭菜不可口;亦或者谈论哪个男同学和哪个女同学走得近,哪个男孩或者女孩长相出众;或者相互推荐最新出的影片、探讨剧情,聊着自己喜欢的小说......
这些话题似乎独属于这个年龄段,学生时代就是这样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业压力越来越大,一进校园就要埋头苦读,学生们的天性时刻被压抑着,仿佛身边发生的一点点小事儿都无比有趣,一些后来看来不起眼的小事儿都值得高谈阔论、大聊特聊。
边月背朝人群、面向窗外站在那儿,她自小到大从不参与同龄人之间的聊天局,她认为没有共同话题,他们关注的那些她提不起兴趣,而她整天要想的,他们也无法了解。安静、话少,从不和同学主动交流,在班级里存在感极低,甚至老师也不会过多关注,边月从小到大都会这样过来的。仔细想来,她好像只和几位坐过同桌、前后桌的同学说过的话比较多,但她认为那算不上熟悉,更谈不上算是朋友。
边月从不会为了所谓合群主动去和身边的同学聊天、搞好关系,她从不参加类似运动会、新年联欢会这些集体活动,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找机会溜走。边月有时觉得,她一定是对热闹过敏,就像很多人对哪个食物过敏,光听到那个食物的名字就会感到烦躁一样。
离学校越近,车上二中的同学越多。当然,开学一个半月来,边月偶尔也会遇到原来初中时的同班同学,或者现在班级的同学,有些人她只觉得脸熟,并不记得对方的名字。
边月没有跟他们打过招呼,甚至连多一个眼神也不会给对方。
尽管宜丘二中已经是离家最近的高中了,但是边月每天上学也要花费差不多四十分钟。因此,自打上了高中,她经常迟到。
经常迟到,就经常错过学校每天早上统一播放的英语听力练习。边月的班主任卢新峰,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新教师,带他们班和隔壁班两个班的语文课。
卢新峰个儿头不算高,有点胖,戴着副黑框眼镜。属于那种单看长相,就容易让陌生人脱口而出“看着是个老实人”这类话的那类人。他的性格确实比较温和,说话永远不急不躁的。
卢新峰看过边月的档案,大体知道她的家庭状况。所以,每次看到边月气喘吁吁跑进教室,都不忍心当众批评她,便在课间多次找她谈话,希望她尽量克服困难,不要迟到。
边月对于老师的关心表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只是低头认错,并且答应自己会注意,以后尽可能不迟到,但内心里还是会觉得这位看起来胖胖的老师,与以往遇到的老师不太一样。
边月初中时,偶尔早上早餐店生意忙,她一下没注意时间,也会迟到。她的初中离家稍近些,当时的班主任会不定时地在教室门口抓迟到的学生,每次都会急言令色地批评她,然后让她在教室门口罚站一节课或者两节课。
后来,边月每次迟到,都不会从学校正门进,她都是绕到北边围栏外边等着,等到第一节课下课后再进学校。
她们学校北边围栏,有两三根栏杆比较松动,可能是从这里穿过的同学多了,那两三根栏杆越来越往外弯,体型适中的学生都能从这里钻过去。学生们管这个地方叫‘狗洞’,迟到的、逃课的学生经常从这里出校、进校。
边月第一次从这里钻进学校,顺利回到班级时觉得,第一个发现这个地方的人简直是个天才。
公交车上响起提示音,边月随着人群慢慢往后门移动。车子到站,后门打开,边月下了车,沿着人行道向学校走去。
学校在车站往西50米左右,窄窄的人行道上挤满了穿着白蓝校服的学生,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往学校走去,吵吵闹闹。当然,作为高中生,也有不少学生十分自觉地捧着词汇书边走边背着英语单词、或者拿着课本背诵语文课文、化学公式。
旁边的自行车道上,自行车、电动车接连不断地驶过,很多学生坐在电动车后座上闭着眼睛补觉。再旁边的公路上,私家车排起了长队,喇叭声不时响起,这个点儿,全是早上送学生上学的家长,熙熙攘攘。
快到学校门口时,边月边走边把耳机摘下来,把手机静音,放到书包最里边的夹层里。
宜丘二中新校区修得很是气派,占地面积大,所有建筑物一律砖红色的外墙。一进校门,穿过一个小广场,后边是几十级台阶,台阶上边是行政楼。小广场西北方向两栋教学楼前后比邻,高一年级教学楼在前、高二年级教学楼在后。小广场东北方向是高三年级的教学楼。自行政楼、和三栋教学楼再往北,自西向东依次是学生宿舍,一个景观湖、湖边一个凉亭,食堂、篮球场、操场、实验楼。再往北,就是学校初中部了。
教学楼六层,高一年级一共20个班级,每班50个人左右。边月的教室在一楼最西边,高一八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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