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鸦将床单铺好在床上。
他接下来去喝药。但双鸦没有带水杯,在房间彷徨片刻,也只能走出门、厚着脸皮借用一只杯子。他还没开口,就见客厅的桌面已经放好了一只玻璃杯,挂着水珠,像是刚刚才被洗干净。
是李紫玉清洗的。他站在厨房里,一旁的玻璃水壶咕噜噜响动,似乎正在烧着冲感冒药的热水。
可是李紫玉不和双鸦说话了。一直背向他收拾着柜子,直到从厨房走出来,又径直去沙发整理他的行李。
这种沉默,是从双鸦那句“至少铺床让我自己铺”开始的。
仿佛李紫玉想保持距离感。仿佛他想申明:嗯,对。是该你自己来。我把你作为病人照顾,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没有其他的心意。
双鸦胸口间一痛。
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愿李紫玉辛苦,没想着要把他推开。
双鸦咬了咬唇,像在挣扎似的、打破安静的气氛道:
“那、那个,热水可以喝了吗……”
他这是没话找话。李紫玉没有抬脸,很迅速地取出包里的物品:
“可以。用瓶装水烧的,你觉得温度够了就关掉。”
“哦,好的……”
双鸦没能套出什么话来。只得站在房门口,等水温显示“70℃”把后加热器关停。
他不甘心就这么静下去。
端着玻璃壶倒水,又故意把杯子放到李紫玉身旁的桌面上。“啊,你出差的东西全都在这里吗?好精简。”他很轻松地笑着,状若无意瞥一眼李紫玉的物品。然而在一叠衣物、以及用分隔袋装起的洗漱用品间,双鸦却看到一本小书,封面字体像羽毛一样飘飞,书写着:《现代西班牙语诗选与赏析》。
标题下还列举了一些入选诗歌及作者。
双鸦猛地一愣。
既是西班牙语,自然和他有联系。李紫玉是因为他才特意读这本书的吗。
并且,收录进诗集的作品,就包括双鸦先前译过的那一首。就是被老师贴在墙上,关于暮色林间与花园,又被李紫玉注意到的那首诗。(注)
——花园的夜,像一片深色的墨玻璃/只有几毫米厚度,但你透过它看/有星尘,有月圆,有白日见不到的/散发微光的睡莲——
——
双鸦心潮倏然起伏。不禁看向李紫玉喃喃道:
“这本——”
“嗯,这本书里有你翻译过的那首诗。”谁知李紫玉一下接过话去,目不斜视,好像所说内容和双鸦一点关系没有。他拿起行李中几个小瓶子,干练地放进分隔袋,是似而非地补充道:
“我记得这本书放在你们系的柜子里。当时墙上贴了些翻译作业,很多也是从书里选择的原文。有一位叫‘简凝’的译者,翻译了其中一首‘烈焰灯火’。你认识他吗。”
双鸦睁大眼睛:“简凝?”
“嗯。他用词很有力度,风格和你不一样。
“我想既然同你们系合作,还是了解一下系里的文化氛围。就借了这本书。”
李紫玉收捡好东西,这才抬起头,悠然地、很疏离地朝他一笑。
这在双鸦心里造成了冲撞:原来你也记得别人的诗?还记得他们译文的风格?
——简凝?——
——原来你不只是因为我,才对西班牙语感兴趣?——
双鸦喉结颤了颤。
低下头,看着白水从透彻的玻璃壶中款款淌出来。
他端着水杯走回房屋。
转身时衣角扫过桌面,一只小瓶子应声而倒,险些从桌子滚落到地面。“啊!”双鸦连忙反身去接,没想到在这么低沉的时刻,自己还能惹出如此滑稽的事情。他握住瓶子,惊讶地看着外壁上细腻的玻璃雕刻:
“这是——什么药水?”
“不不——”
李紫玉走上前。看一眼瓶子,神色放松下来:
“只是香水。刚刚我拿出来的。”
双鸦把瓶子在手里转来转去:“啊,洒出来了一些……不知道磕在桌子上碰坏没有……”
李紫玉一笑。“没事的。这一瓶只是日常用,见同事和客户的时候洒一点。重要场合有另一瓶,我更喜欢。”
他伸手接过香水瓶:
“还有,你动作好快。”
随后,李紫玉转身,又不搭理双鸦了。任由他无处安放,茫茫然最终走回房间里。
也正是这时候,李紫玉望他一眼,站起身,朝公寓门走去。
他看了看手机。工作软件显示当前有会议安排,此刻正在进行中。
李紫玉点击会议链接,打开门,轻轻走向公寓外的门廊。
他离开得像散步一样平静。直到清冷的风直直吹向面颊,李紫玉才意识到公寓房间原来那么温暖。不只是一墙之隔温度的差异,更是一种类似家园、在这纷乱城市中能被看作“居所’的稳定感。以及在这方稳定区域之中,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或多或少,造成情绪的阵阵波动。
这种动荡,对李紫玉已十分陌生,或者已被他看作类似身外之物了。
李紫玉跨出门去。那种扑面而来的凉,那种黑暗里的寂静幽深,这才是让他舒适的东西。无关情感,不需要心的缠绵,一切的进程就像时间流逝般简单。
无牵无挂。他闭上眼睛,心也冷下去。什么情绪也不想有,什么也不想要。然而这时身后有轻微响动,李紫玉睁开眼睛,回头之际赫然间视线一晃,只觉脚下失重,整个人竟幽幽地向后跌落下去。
有人骤然擒住他的手臂。
愤怒地向下压去,猛一把将他背向着按在墙壁上。
一阵无比隐忍的喘息在面前响起来。李紫玉向上看去,见到双鸦的清秀飘逸的眼睛,却在难以遏制的情感中痛得眯起来。
“你撒谎。”走廊之中,一字一句会留下回声的四壁间,双鸦的声音在颤抖。
他被刺痛了。为李紫玉的出走、留下他一人而痛彻心扉。
双鸦像是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他咬着嘴唇,忽然环过李紫玉的肩,将手臂绕过他的脖子垫在后脑。这样李紫玉的头就不会撞在冰冷的墙壁。但双鸦没有就此放温柔。用力别过手肘,将李紫玉的头从墙面撑起来。令他无法动弹,只能仰起脸,看向双鸦的方向。
“你看着我……”双鸦眼眸中像有银光在跳动。
他抬起手指,伸向李紫玉耳畔,在他脸庞边克制地蜷了蜷。
双鸦猝不及防地说:
“这个,是刚才那瓶香水。闻到了吗。
“你不算最喜欢、不会在重要场合用的那瓶。
“而且,也不是你现在,身上洒的香水,对吗。”
双鸦的声音喑哑得厉害,几乎有些听不清了。他顿了顿,向前倾去,慢慢把脸靠近李紫玉的下颌边。
双鸦轻轻吸了口气。他闻到一丝甜甜的花草香,可是在他指尖,扩散的香水却是冷静的水调气息。优雅的、不涉及情绪,像是会场上点头之交的一抹淡笑。
他说:
“你用的另外一瓶吧。
“你来见我,用的你更珍惜的一瓶,是吗。
“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他直直看着李紫玉的脸。因为瞳仁颜色很浅,仿佛目光陷落,让人在凝视间心头不住蜷缩。
双鸦讲:“你可以说,不远百里把我接到这座公寓,只是为了照顾病人。
“你也可以说,阅读西语诗集,是要了解西语系的情况,也不是为我一个人。
“可是你洒香水,没有用日常的那一瓶。
“你特意换了。换成现在这个味道,这么温柔,这么暧昧——
“你是有心的吧。
“所以又为什么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呢。”
双鸦胸口起伏。
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这样一个冰冷,压制,几乎很少表露内心意愿的人,竟能开口说出这样炽烈的话,也不知经历了什么震荡,大概胸中最后的那点矜持,都被炸开了吧。
李紫玉眼眸一动。
双鸦还要再质问,他忽然抽出一只手,向前伸出,抵在双鸦的肩胛上。
李紫玉淡淡地说:
“只是要出门开会。不想打扰你——”
“开会?在凌晨的时候? ”
双鸦睫毛闪了闪:
“你不是说没有工作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我必须参加的会。就是艺术品展览的事,因为作者大多在国外,时差原因安排在了夜里。”李紫玉平静地解释,像是完全未受到双鸦的情绪的冲击。
“部门制定了别人夜班开会,我只是有兴趣听一下。而且也不想留在房间让你局促。
“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了。”
双鸦微微一顿。
“不知道怎么和我相处?”
他看进李紫玉的眼睛,一字一顿,动容地说道:
“你对于同性,不是没有热情的吧。
“你对于我,也不是对普通同性的感情。
“承认吗。”
双鸦嘴角颤了颤。
他向前靠过来,缓缓贴向李紫玉的脸颊旁。两人睫毛都交织在一起,可就是这一瞬间,李紫玉偏过头去,轻轻将他避开了。
接下来是双鸦期望的落空,换得巨大的、冰冷的破灭感。
可李紫玉并未躲得太远。一只手扶在双鸦的肩上,脸庞擦着他的面颊,轻声说:
“是啊。
“我承认。
“如果这让你开心的话。”
声音依旧平淡。然而低沉音色下,隐隐的呼吸声显露出一丝浮动。李紫玉叩了叩双鸦的肩,手指划向他不住起伏的锁骨:
“但是我不想让你太焦躁,你需要休息。
“安静地去睡觉,好吗。别让我觉得做错了。”
双鸦看着那双琥珀色眼睛。看到沉静浑厚的色泽中,却有星云般的光晕在喷涌。
他不禁微微一笑:“好。”
双鸦稍微放开了李紫玉。但仍然急切、有些不安心地握着他的手臂:
“那你也可以早点休息?别去开会了好吗,反正也不是你分内的事。
“就留在公寓里……我不会再乱来的。”
李紫玉看着他。嘴角微微挑起来:
“好。”
那首关于黄昏树林、墨玻璃花园的诗(在故事最开始几节出现过),其实……是作者雪圈自己写的。所以不是什么西班牙诗人原著,此处聊以充数哈。
雪圈写了中文和西班牙文版本。中文就在故事里,西文的话……哪天再放出来哈哈。(如果有同样学外文的人??)放一篇预收,美丽封面见专栏:
维尔莱收到命令,要进入王宫,驯养国王的鹦鹉。
“跪谢陛下的恩宠,但我对照料奇珍异鸟无甚建树。”
他婉拒道,媚紫色的眼睛冷淡地看向一旁:
“一介平民,何以染指陛下的爱宠。”
前来接他的宫中大臣,看了眼面前冷漠而高傲的青年。
他微微一笑,说出足以让维尔莱瞬时改变心意的两件事:
“这不是普通的鹦鹉。
“自从战场归来,陛下身负重伤,不能言语。
“时至今日,代替他发号施令的,就是这只神奇的鹦鹉啊。
“另外,——”
大臣看了眼维尔莱的双眸,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你不会天真地相信,顶着这双眼睛到处走,
“我们还查不出你的的身份吗?”
》》》
维尔莱于是进入了王宫中。
他有时瞥见国王在寝宫中的身影。身披罩袍,头上的面具和皇冠像是一尊带着尖角的高耸鸟笼。
——大概重伤毁容,无法以真容示人了吧。
就像大臣说的那样。——
可是,维尔莱渐渐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国王夜里并不入眠。
他的食物,似乎也不是寻常珍馐和美酒。
寝宫里常有震碎肝胆的嘶吼声传来。又夹杂着空灵虚幻的绝美歌声。
——这不是人类……——
维尔莱在一阵恶寒中醒悟:
——那罩袍、那面具,
遮掩的怕不是伤痕,
而是一个巨大的怪物。——
》》》
高冷骁勇忠犬X疯批腹黑华丽的怪物国王攻。人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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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我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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