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回到庆城的第一觉似乎极为漫长。
当然主要是人为原因。
时间到下午两点,桑陶终于睁开眼。
她眼睛对着天花板,脑子里面雾蒙蒙的,什么念头都提不起来,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渐渐回神。
房间里寂静地落针可闻,有几个令人走神的刹那,桑陶只能听得见自己轻缓的呼吸声,以及睡衣和被套摩擦的声音,那些动静在她耳畔无限放大,将她拉回夜晚的某些荒唐又恍惚的瞬间。
昨夜的另一个人彻底消失不见,被窝早已冰凉,毫不意外。
她坐起来,缓慢扫视一圈整个房间。
桑陶心里明白,谢鸣当然不会等她睡醒。
或许是受小时候生活环境影响,谢鸣骨子里就是个古板守规矩的人,在工作上向来认真勤勉,身体里有个闹钟在时时刻刻运转,雷打不动的生活习惯,并不会因为某个人而突然改变。
谢鸣和他带来的东西全部消失,突然出现又离开,仿佛这个人从来没出现。
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场颠倒荒唐的梦境。
桑陶起身拉开密不透光的窗帘,发现外面天色昏暗,阴云密布,楼下的香樟树树枝纷飞卷起,似乎预示着风雨欲来。
她赶上了这周最后的晴天,孤注一掷地回到庆城,迎接暴风雨的来临。
好像离开庆城的那一日,狂风乱作,刚好遇上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雨,城市道路网完全瘫痪,朋友圈里一片堵车的哀嚎,而她刚刚落地阳光明媚的东城机场。
桑陶的好运在那刻用尽。
手机差点被打爆,未接电话刷不到头,出了机场就彻底没电,她决定顺应天意,扔掉所有东西,再不回庆城。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这里。
桑陶抱着双臂凝视窗外,与酒店并肩齐立的另一栋摩天大楼。
楼体直耸入云,半隐半遮在灰色的雾霾里,那是属于桑家自己的办公楼——万晟大厦,因为形似话筒,是庆城一大标志建筑物。
小时候放学,父母还在上班,她不想一个人回家,也不想上补习班,经常溜进办公室等爸爸下班回家,对那里面的构造无比熟悉。
目光一层层往上移动,定格在某个楼层。
身为集团二公子的谢鸣现在应该在四十九楼,参加万晟集团内部的季度会议。
她甚至知道谢鸣坐在哪里。
宽大的会议桌,主位是集团董事长桑明晟,从左手数,第三个位置。
曾经属于桑陶。
曾经。
大厦外立面光影变幻,桑陶恍然收回目光,从玻璃面里看清自己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
她皱了皱眉,走到床边拿起手机,关闭飞行模式。
屏蔽掉那些令人不悦的问话,桑陶先发消息给好友以及合伙人卢明明,让卢明明立刻换掉新来的助理,顺便把新助理挑选好的所有备选房子都废弃掉,重新再选。
远在东城帮忙收尾工作的卢明明本就头大,看到桑陶的离谱新要求,连打几个问号过来,最后干脆打来电话询问:“我的好桑陶姐,怎么又要换助理,现在用的这个你不是挺满意的吗?”
桑陶想到出现在房间的另一个人,言简意赅:“不合适,他已经有更好的去处。”
卢明明懵,小声嘀咕: “要跳槽啦,这么快。”
桑陶嗯了声,“交给你了,让他尽快交接。”
卢明明叹着气,“人往高处走,我们只是个小公司,是不能强求,我再给你挑挑好的。”
桑陶手指在玻璃上点点,数到四十八层又停下,纤细的手指突得顿住,眸光冷静:“明明,做好背调,最好找个在庆城没什么牵扯的。”
卢明明是桑陶的大学学妹,跟着她从庆城到东城创业,是少数几个知道桑陶为什么远走东城的人,连连应下,“没问题,不过招新助理的事情要等我后天晚上过来再处理,明天我要去东城几家门店盯下情况。”
桑陶答应:“好,你路上小心。”
挂掉电话,桑陶发现司机早上发来的短信,询问来接她的时间,并附上天气预报和出行建议。
非常贴心,对得起桑陶付给他的高昂日薪。
桑陶和他定好时间,顺手在平台上再续约了司机半个月时间,以备不时之需,然后进浴室洗漱。
浴室里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台面上没有出现一些荒唐东西的残留物。
桑陶只要想到谢鸣大早上起来,还得挽起袖子勤勤恳恳冲洗酒店浴室的情景,就觉得有点想笑。
但一想到她是主角之一,这事顿时不好笑起来。
桑陶不想用浴缸,简单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
赵冬灵几乎是掐准时间,拨通语音电话,风风火火地通知桑陶:“以前几个玩得好朋友都知道你回来,打算给你接风洗尘,约了明天在祥记吃饭,不见不散,你必须到场。”
桑陶蹙眉又抚平面膜:“这么着急?”
赵冬灵熬了个通宵,早起又忙着约人攒局,盘腿坐在沙发上,生龙活虎地说:“当然急,我怕你以后忙起来没时间。再说,你不是想找祥记的老板谈联名吗,明天他们家小老板也会在场,你可以亲自和他谈。”
一想就明白,这局是赵冬灵专门给她和祥记小老板攒的,桑陶道了声谢。
“咱们姐妹之间谢来谢去多费事。”
赵冬灵说完,开玩笑地问,“我凌晨给你发的信息没回,怎么,现在才醒,吓得我以为你出事。老实回答,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桑陶镇定地说:“有点累,睡过头了。”
赵冬灵失望的声音透出话筒,“哦,我还以为你有情况呢,东城那个新交的男朋友没带回来?也该给我看看长什么样子。”
“没有。”桑陶正翻看着她凌晨发过来的小视频和各种语音,赵冬灵嗨到不行,“哪比得上赵大小姐精彩纷呈的夜生活。”
赵冬灵火速八卦:“我还没见过你那小男朋友的正脸,你们已经分手了?”
桑陶取下面膜,走到镜子前,边拉开浴袍系带,边漫不经心地说:“没认真,随便玩玩而已。”
赵冬灵讶然:“嚯,这种渣女言论,可不像陶陶你会说出来的话。”
桑陶轻笑了声,抬眸向前,细密的眼睫轻颤,眼中却无笑意。
镜中清晰映出桑陶的身躯。
她肤色冷白,也因此将那些细密与深深浅浅的痕迹,衬托地尤为明显。
提醒她昨夜在这间房间里发生了如何激烈的事情。
谢鸣上辈子一定是属狗的,喜欢在她的身体上到处做标记,尤其是某些藏在衣服底下的隐蔽部位。
简直不堪入目!
桑陶粗略看了看,这些痕迹都能被衣服挡住,幸好他没有在锁骨留下印记的特殊癖好,她一定不会再让他上床的。
闺蜜茶话会时间还在继续。
赵冬灵突然神秘兮兮地说:“你还真别说,昨晚上有几个小哥哥挺帅,有点我们大学校草的气质。”
桑陶想了想,大学校草,那不就是谢鸣吗?
她嗯了一声,已经看到本尊,对其他人没什么兴趣,淡淡地说:“是吗。”
赵冬灵在吃东西,嘴里含含糊糊的,“真的超级像,我把照片发你,你快看看。”
两张照片很快出现在对话框,酒吧灯光摇晃,年轻的男大学生脸上洋溢着盛大的笑容,用一种熟稔营业的笑容对着镜头。
桑陶皱着眉点开看,从眉眼到嘴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十七八岁的男生,穿着打扮很青春,确有两三分帅气,就是看着是个多情种子,常年混迹酒吧有点腻,长得一点也不像谢鸣,更别说气质。
她沉默了会,不知道如何评价,开始担忧起赵冬灵的审美变化来。
幸好赵冬灵很快笑嘻嘻地补充:“是不是超像管院的周承允,和那谁并称我校两大靓草的。”
桑陶哦了一声,虽然对赵冬灵说出来的人名毫无印象,她还是回复,“是……有点像。”
赵冬灵早从她迟疑的回答里明白,“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你肯定早就把周承允这号人物抛在脑后,哪还想的起来他长什么样子。”
桑陶默认,她大学时已经在规划离开庆城,刻意远离社交圈,没交什么朋友,对周承允更没什么印象。
她已经想不出来这位传说中的校草长得什么模样,印象里看他打过几场球,输给了谢鸣所在的金院。
谢鸣好像也没把这个和他齐名的校草放在心上。
不过看这个男大学生,曾经的校草应该也不过尔尔。
赵冬灵正在回别的消息,无暇再和桑陶详细探讨。
桑陶放下手机,侧了个身,眼神从镜中一晃又猛地停住,陡然发现后脖上有块明显的红痕。
吻痕的位置不上不下,高领毛衣都遮不住。
她的话还是说早了,谢鸣比狗还厉害。
那是带着泄恨意味的一枚吻痕,明晃晃挂在桑陶白皙脆弱的后脖颈上。
谢鸣!
她对着镜子,伸手摸了摸,抑制不住喉中轻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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