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宫泽贤治》

文/系田

说要吃掉宫泽贤治，只是堕姬的一时气话。

她没有为了食物和同僚闹翻的打算，更何况累还是少数符合她审美的鬼族之一。

堕姬晃晃悠悠回到蜘蛛窟内，入目是百鬼群像—他们狼吞虎咽的模样活像几百年没进过食了。

“啧。”

真是令人厌恶。

堕姬别开的目光落在中央的宫泽贤治身上，他是那样格格不入，金黄色的脑袋如小鸡啄米摇摇欲坠，却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扑哧—”

堕姬不由轻笑出声，她说不清原因。

或许人类少年坐在一群食人恶鬼之间，本身就是奇景一副。

不过，为什么他置身险境还能安然无恙？

堕姬猜想可能是蜘蛛累事先嘱咐过这群蠢货。

类似：“他是我的人，你们不许乱动，否则统统得死。”之类的。

堕姬不是很在意，她轻挪步伐到了少年面前，曲指扣响桌面。

“醒醒。”她说。

啪嗒—

少年用以支撑下颚的手肘猛地敲击矮桌，发出一声闷响。

“嘶—”他倒吸口冷气，抿唇揉揉手肘。

堕姬居高临下地看他，只觉得连他鼻翼两侧的雀斑都写满了委屈。

“蕨姬小姐，您回来啦！”

堕姬回过神，冷不丁对上贤治浅灰色的眼眸，昏黄的烛光倒映其中，是让女鬼惊惧的温暖。

她仓皇地撇开视线，这才发现桌上被罩子笼住，原封未动的两碗牛肉饭。

她惊讶异地挑挑眉：

“你怎么不吃？”

“啊，这个是留给蕨姬小姐和累父亲的。”

少年铮铮有词，扑闪扑闪的眼睛里兼具着献宝似的光辉。

堕姬忍俊不禁。

她抬起下颚，对贤治身旁饿死鬼投胎的蜘蛛女道：

“本花魁要坐在这里。”

白发披肩的蜘蛛女一愣，当两鬼的目光在短空交接，堕姬释放的威压让她浑身震颤。

蜘蛛女来不及擦干净嘴边的饭粒，忙不迭地欠身而起。

哐当—

她的膝盖撞到桌角，却强忍疼痛低着头说：

“蕨姬小姐，您，您坐。”

“啧。”

堕姬不耐烦地皱皱眉。

低阶的鬼总是让她心生厌烦，多看一眼都嫌晦气。

发现对方正要落荒而逃，堕姬樱花般的嘴唇恶意地挑高：

“等等，拿两个碗过来。”

堕姬脱口而出的并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娴熟的发号施令，就像她一贯做的那样。

“是，是的，堕……蕨姬小姐。”

哼。

做完这一切，花魁的心情总算舒爽了些。

她得意洋洋地转过脸，没成想对上宫泽贤治欲言又止的眼神。

“干嘛！”她恶声恶气地说。

反正就是想教训她对吧？

不过就连她的兄长妓夫太郎都对她忌惮三分，区区人类又怎么敢……

宫泽贤治沉默小会儿，对上堕姬细长的眼眸，不卑不亢地说：

“我觉得，蕨姬小姐刚才可以用更好的沟通方式。”

堕姬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你竟敢教训我？”

她压低的嗓音透露危险。

情势一触即发，正在这时蜘蛛女拿着两只碗返回。

她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蕨……蕨姬小姐。”

有意或是无意，蜘蛛女打破了僵局。

堕姬狠狠地瞪对方一眼，她改变主意转头看向少年。

“我本来看你可怜，准备和你共享一碗牛肉饭。但我反悔了。”

她瞪着泛红的眼睛，趾高气昂地说。

宫泽贤治见状勾了勾唇：“好的。”

他如绵羊那般软趴趴地答应，伸手拿开了那只距离堕姬更近的破碗。

“蕨姬小姐用这只吧，有缺口的碗不太安全。”

“……”

堕姬语塞，在她冗长的吵架生涯中鲜少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子看似人畜无害，实则让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奈。

她咬着唇拿起勺子，腹诽个没完。

[不过就是人类的食物，能好吃到哪里去？她身为京极屋堂堂的花魁，每日的膳食也像猪吃的一样难以下咽。]

她漫不经心地舀起一口饭送进嘴里。

咀嚼……

忽然，她覆盖阴翳的眼眸一亮。

“蕨姬小姐，你觉得好吃吗？”

她听出少年话里的犹豫和期待。

哼。

花魁唇角一翘，又往嘴里塞了口饭，含糊不清地说：

“……和我在花屋里的膳食差远了，也就……勉强可以吃吧！”

不如把这个臭小子拐去京极屋做她的专属厨子怎么样？

堕姬黝黑的眸子迅速转了转。

咕噜噜—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的小心思被宫泽贤治看了去。

一抬头窥见少年绯红的脸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你很饿吗？诺，那里还有一碗。”

花魁理所当然的架势，好像牛肉饭是出自她的纤纤玉手。

“不用不用，那碗是留给累父亲……”

哗啦—

堕姬眉头一皱！

下一秒，虚掩的房门被骤然吹开，一股强烈的腥臭扑鼻而来。

哐当哐当—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临近，每次落足都能引起地面沉闷的共鸣。

堕姬掏出昂贵的丝绸手帕擦了擦嘴角，施施然起身。

虚张声势的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走两步，只觉眼前一花。

身旁的少年已经率先一步冲上前去……

*

宫泽贤治仰视面前的庞然大物，足有两米高，脸孔肖似蜘蛛。

他的身份毋庸置疑—鬼，还是能力不低的鬼。

贤治神情紧绷，暗自戒备。

“人，人类。”

怪物也正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张开黑洞洞的嘴，一口粘稠且恶臭的唾液顺势落下。

滴答—

贤治眼明手快地往后一跃，原先站立的位置陡然多出个窟窿。

“哎呀~”

他的耳畔掠过一声娇呼，属于花容失色的蕨姬。

谁能想见片刻前还盛气凌人的花魁，这会儿居然攥住他的衣角泫然欲泣？

宫泽贤治心生怜悯，为她，也为身后躲藏的妇女儿童。

咕噜咕噜—

他饱受摧残的肚子应景地响起，此时此刻却是最让人安心的乐曲。

宫泽贤治不合时宜地笑了，他想起藤袭山考核前别人的忠告：

[鬼呀，最脆弱的就是脖子哩。要是能用日轮刀砍下他们的脑袋，我们就能活命！]

日轮刀—鬼杀队成员才配拥有的武器，宫泽贤治当然是没有的。

他有些后悔，不过很快就把这股情绪抛在一边。

就算没有日轮刀，只要能扛到旭日东升……

外头的黑夜无边，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宫泽贤治咬了咬唇，成股的冷汗从额上蜿蜒而下。

他决定为了周遭的无数条生命试一试。

他攥紧手里的扁担，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开始后退。

后退。

“宫泽贤治，你！你这个胆小鬼……”

后退。

“啊啊啊啊，不，不要过来啊。”

后退。

扑通。

累的母亲毫无征兆地昏了过去。

终于，宫泽贤治的背脊抵上了墙。

他咬破舌尖，口中弥漫的铁锈味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双腿发力，像只陷入癫狂的牛一般奋力奔跑，脚下扬起的尘土迷乱了众人的眼睛。

然后，宫泽贤治在距离庞然巨鬼半米的地方骤然起跳！

他瘦削的身体如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冲向妖怪，在接近对方脖子时分毫不差地用力一踢！

哐当—

宫泽贤治的右腿仿佛踢在钢板上，瞬间麻痹，难以忍受的剧痛传遍全身。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执拗的视线却依旧紧盯对方。

扑哧—

如长弓划过琴弦的轻响，贤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那巨大的蜘蛛鬼居然在他面前四分五裂，滚烫的热血溅了少年满头满脸，甚至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

这……这怎么可能？

木然的表情在蜘蛛鬼脸上定格，他轰然倒塌，激起灰尘无数。

此刻的宫泽贤治距离地面不足一米，没有任何防护，显然要摔个狗啃泥。

他本能地闭起双眼。

刺啦—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就像是谁争分夺秒为他张开了保护罩。

宫泽贤治将信将疑睁眼，映入视野的是一张染血的蜘蛛网。

滴答滴答—

鲜红的血液逐一滴落，奏响美丽而诡异的鸣奏曲。

“哼。”

前方有人嗤之以鼻。

宫泽贤治循声望去，看见苍白的少年一袭素色和服，处变不惊的表情像是看惯了血腥的场面。

蜘蛛累冷冷地睨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蜘蛛鬼抢先。

宫泽贤治凝望蜘蛛鬼一张一合的嘴唇，忽然头晕目眩。

因为他说：

[累，你不要父亲了吗？]

本届最佳女演员奖得主：京极屋蕨姬小姐

获奖感言：鬼生如戏，全靠演技。争夺厨子，有我没你。蜘蛛累自曝，段位太低，不配和本小姐玩，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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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夜. 少年与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