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谦来回走了两步,沉默了片刻才道:“谢祁渊,你不赞同他到雍悔院来,无非是觉得穆冬学识不够,那好,那你们就来比试比试。若他有一样能胜你,你便同他道歉,可好?”
祁渊是三皇子的字,三皇子冷言:“您知道我腿不好的。”
宋谦坦然:“我出题自然会公平。”
三皇子反问:“若他一样都无法胜我呢?”
穆冬抢白:“那我就向皇上请求,离开雍悔院。”反正他也不想来的。
三皇子转头嗤笑道:“那父皇一问便知今日之事,你这就是告我的状。”
穆冬抱着手臂看着他:“那你想如何?”
三皇子傲慢的扬着头道:“若你无法胜我,便向我下跪磕三个头,如何?”
“三哥,你别太过分,父皇知道也不会允许的!”四皇子出面拦住,他主动与穆冬交好,穆冬若输了,连带着也会丢他的面子,他自然不希望如此。
三皇子压根不理会四皇子的威胁,他盯着穆冬,眼中满是挑衅,“你敢吗?”
穆冬被他激起了好胜之心,他不信自己的能耐一样都赢不了,“好,但我也要加一个条件。若是我赢了……”
三皇子问:“如何?”
穆冬挑眉:“那给我二十两银子吧。”
真是十分的简单。
十分的接地气!
谁让他是个外表看起来金光闪闪十分有钱的相府公子,内里却是个一两银子掰成一百份用的穷酸小子呢!
哎哎,连月银都没有,真不如回家卖红薯。
三皇子:“……”
宋谦便当二人答应了,开口道:“我作为二位的先生,自然会公平公正,不偏不颇,谢祁渊骑射为弱项,穆冬则在诗书上较弱,君子六艺,撇开礼、射、御、书四项,我便以“数”来校考如何?祁渊学过一些,穆冬可曾学过?”
穆冬点点头:“乡间的学堂,夫子有教授过《九章算术》。”
“那好,我出一题,谁先答出,便算赢。”
宋谦拿起笔在宣纸上画了些图案,然后叫进来两个小太监,见谢笑寒依旧站在门外,脸冻得发白,心一软便让他进来。
谢笑寒在外面将里面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乐得看戏,他自然是知道三皇子今日为何咬着穆冬不放,只是觉得怪好笑的,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此乃幻方之一九宫,将一到九填入其中,使得每行、每列、各线上幻和为同一个数。”
宋谦让人展开画着题目的纸,“其他皇子们也可以一同思索。”
三皇子不再理会旁人,拿起毛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穆冬越看越眼熟,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九子斜排,上下对易,左右相更,思维挺出。”
他的夫子教过他!
穆冬闭上眼睛,回忆起夫子教过的口诀:“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答案。
穆冬将纸交给宋谦,心想这就赢了?
宋谦将穆冬的答案展开,道:“你们可以验证,是否满足我刚刚提出的所有条件。“
三皇子越看脸色越黑,四皇子在一旁乐得看戏,他也不动笔,只看三皇子脸色便知穆冬答的是对的。
宋谦见无人回答,径自宣布:“确为正确答案,三皇子可服气?”
三皇子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穆冬,他不信自己竟输得如此轻易,穆冬也觉得有些震惊,这就赢了赌局了?也太容易了吧!
“不可能!”三皇子猛地起身,眼神在宋谦和穆冬身上来回巡视,硬是想看出些端倪。
宋谦淡然道:“如今胜负已分,三皇子还有何疑意?”
三皇子指责宋谦:“他爹是雍悔院院长,您当然帮着他!”
宋谦摊手:“听上去是很有嫌疑,但……今日之前我并未见过穆冬,也不知你们为何要赶他走,毕竟……”宋谦点了点穆冬,“他爹可是雍悔院院长,一个弄不好,走的可能是你们。”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谢凌安曾经也是嚣张得很,被穆相撵走了一次,又被谢慕死皮赖脸的送回来,至此才乖巧,赶走院长的儿子,三皇子莫不是脑子沉了湖?
宋谦对众人道:“你们看到了,人外有人,以后别总是自诩了不得。今日课便到此,都回去抄书。”说罢,宋谦离开了。
四皇子起身走到穆冬身旁,拍拍穆冬的肩膀,喜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赢。”
穆冬心想,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能赢,你竟然这么相信我。不过这个宋谦,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觉得宋谦在帮他,但他又怎么知道他学过幻方的?
三皇子脸色青白,打心底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让他愿赌服输,那是不可能的。
穆冬走过去,扣他的桌面,“喂,你若不服咱们再来一出场!”
穆冬也觉得自己赢得太轻巧,不够劲,他非要让三皇子服他不可!非则他在雍悔院可立不了足。
“谢祁渊敢不敢跟我出去打,咱们打雪仗!”
*
生活在宫里的皇子们哪里见过打雪仗,在他们看来,雪是用来赏景,是用来吟诗,唯独不是用来打架的。
穆冬也没打过,但他看过小说话本上写。他抓起一把雪,把雪团成一个球,压紧然后扔出去,砸到了三皇子谢凌逸身上。
谢凌逸陡然被砸,懵了一下。
穆冬从他的神情里读出,卧槽,还挺疼的,更加兴致盎然。谢凌逸也不甘示弱,抓了一把雪就往穆冬那处扔,结果雪球半路就散开,一点儿没碰到穆冬。
穆冬嘿嘿直笑,手下飞速团了两个球,往谢凌逸身上招呼。
谢凌逸正团球的时候被砸了两下,气不过,喊来了自己的伴读还有小太监一起给他帮忙。
穆冬愤懑不已:“喂!找人帮忙算什么英雄好汉!”
谢凌逸自得道:“打仗就是要人多!咱们两军阵营,比的不就是人吗?看我不打得你哭爹喊娘!”又是一个雪球飞过去,穆冬机灵一闪,也被擦中了衣衫。
往日里谢凌逸自诩身份,哪里说得出“哭爹喊娘”这样的话,不知不觉被穆冬带着,也没那么端着身份。
几位皇子也坐不住,纷纷从书房里出来观战。只要不是肉搏打架,二皇子也不会阻止,反倒笼着手看得兴致勃勃。谢凌安让人搬了椅子,优哉游哉的坐在廊下看好戏,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四皇子早已把穆冬拉入自己阵营,见穆冬被欺负,立马派了自己的伴读和随从下场帮忙,自己在一旁跳脚指挥,一时之间场面混乱,雪球飞来飞去,一个不小心就飞出了场地,砸到了四皇子,四皇子嗷嗷叫的也下场,抓起一把雪就乱扔。
穆冬吼道:“你给我扔准点!”刚转个头就被友军糊了一脸,气得穆冬把四皇子推到了看台,一转头看见谢凌白,谢凌白本来在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忙就把头侧过去,太明显的回避让穆冬不是滋味。
穆冬不知自己那根筋不对,明知道谢凌白要避着他,还上手去拉谢凌白,等他反应过来,他冻木的手已经拉住谢凌白的手。
谢凌白手上的温度传递了过来,太温暖了,穆冬激动得不想撒手。
谢凌白微微蹙眉,穆冬心里像被针快速扎了一下,赶紧放开手,尴尬的笑道:“你们在上面待着,看我把谢祁渊打得落花流水!”
四皇子一边让人给他搓着麻木的手,一边给穆冬助威!
穆冬转身就下了‘战场’,背对着‘敌人’,搓了搓冻得麻木的手,此刻他只能感觉到皮肉下包裹的骨头,而面上那层皮肉已经冻的像一块儿冰一样。
他凭借意志鞠起一捧雪,想要搓一个雪球,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背后一个雪球接一个的打过来,所有人的火力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打得他站都站不起来!
眼前突然伸过一只手,白玉一般的手上托着一个雪球。穆冬一愣,抬头看去,只见逆光中一个人影逐渐清晰,那高挺的鼻梁,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是谢凌白又是谁。
“愣着做什么!”谢凌白把雪球往他怀里一塞,又搓了一个球扔向对面。
谢凌白扔雪球的模样,像是手中拥有一张良工,上面架着最锋利的箭矢,一放手,那箭矢便会乘风破浪,呼啸而去。
那模样,带着光,带着热,一如谢凌白的内心。
穆冬回过神,握着雪球,奋力扔向对面,那并肩作战的感觉,让穆冬热血沸腾。
两人面前半躺着一张桌子,一看就是从书房里搬出来的,当做临时的简易‘堡垒’,那桌子后还蹲着一个人,那人每次探头出去露个眼睛,手中的雪球就准确的击中对面的人。
那人回头去看穆冬笑了下,正是宋岛。
穆冬感觉自己的手又重新有了力量,他借着桌子这堵屏障奋力反击,局势一下就扭转了过来。对面的雪球砸不中他们,他们的雪球却一砸一个准。
穆冬使眼色,让他们只砸三皇子,三皇子的伴读和随从们看形势不对立马挡在三皇子面前,立起了人墙。
此时,所有人都站在三皇子面前,穆冬趁机悄无声息地绕过所有人,出其不意地从身后一下撂倒三皇子,趁着他发懵的片刻,立刻骑在他身上,一波一波的雪糊上他的脸。
穆冬爽朗的大笑道:“服不服!认不认输!”
伴读和侍从们要来帮忙,却被谢凌白和宋岛,轻轻松松撂倒在地。
三皇子被满脸的雪弄得难受,又挣脱不开穆冬,喊道:“不打了不打了。”
穆冬听到这话,停了手:“你服是不服啊!”
三皇子愤慨不已:“你……耍赖!”
穆冬乐道:“我怎么耍赖了,是你说要比人多嘛,再说了我这边人还没你多呢! ”穆冬转头看着谢凌白,笑得格外的灿烂。
三皇子眼光飘向谢凌白,突然就泄了气:“行行……这次算你赢了。”
满地狼藉,终于有了分晓。穆冬从三皇子身上起来,四皇子一下子扑过来,“赢了赢了!!厉害啊!”
穆冬的赢相当于他也赢了,他难得赢三皇子一次,也是兴奋十足。都是半大的小子,秉持着胜者为王,才不管你是不是皇权贵胄。
“三哥三哥,看你还嚣张不嚣张!”四皇子指着三皇子,哈哈大笑。
三皇子手上一个雪球,准准的砸中四皇子的脸,一半的雪进了嘴里,“是他赢又不是你赢,你乐个球!”
四皇子吐出雪,跑到穆冬身后,朝三皇子吐了吐舌头,“反正你输了!以后在穆冬面前,看你抬不抬得起头来!”
“诶诶,我可没有那么霸道,”穆冬赶紧打断,要引火也别引他身上引,他可受不起,“以后大家都是同窗,只要你们不过分,我带着你们玩!”
“谁稀罕!”三皇子冷哼一声,却没有之前那不屑一顾的样子。
穆冬提议:“冰钓去不去!”
四皇子第一个响应:“去,我去!穆冬咱们一起去!”挑眉看向三皇子。
“还玩呢,”二皇子笼着手下场,“先生布置的课业不记得了,抄不完我看先生怎么罚你们。”
众人这时才突然想起,宋谦还罚了他们抄《道德经》,罚抄不可怕,可怕的是宋谦的惩罚手段!连最嚣张的谢凌安听了这话也起身了,“你们玩去吧,我要去抄书了。”
三皇子掉头就走,四皇子歉意的说:“下次,穆冬咱们下次一起去!”说着也跑了。
穆冬疑惑,“怎么一个个跑得跟兔子一样快啊!”他没写完课业的时候多了,压根没放在心上。
二皇子倒是慢慢悠悠,边往回走边道:“小五、穆冬,你们也快回去吧,出了一身汗,赶紧洗洗,别着凉了。”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雪地,此时只剩下一片狼藉,宋岛将桌子抗回书坊,穆冬与谢凌白站在原地。
穆冬看向谢凌白,谢凌白却不知为何,撇过眼不看他。穆冬发起狠来,绕着谢凌白走,让谢凌白往哪儿看都能对上他的眼神。
谢凌白也狠,抬头看头。
穆冬:“……”
穆冬笑骂道:“你幼不幼稚!”
谢凌白翻下了眼睛,眼神好像在思索要不要掉头就走。
穆冬展开一个笑容:“谢谢你帮我!”
“不过……”穆冬摸摸鼻子,一点儿也没有愧疚的意思,“你的策略好像破功了,这下大家都知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谢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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