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宫。
茶凉了,谢凌白让人重新看了茶,并上了些水果。谢凌白并没有小厨房,所有的食物都是御膳房送过来的,眼下也只有些甘橙还能待客。
两人吵架来得快去得也快,穆冬没脸皮,什么没羞没臊的话都能说得出口,谢凌白对着穆冬心一软,两人这一茬就过去了。
谢凌白沉吟道:“你怎么知道那些流言是朱四姑娘自己放出来的?”
“我其实也是猜的。”穆冬拿起一瓣盘子里切好的橙子,美滋滋的吃了一口道,“你想啊,这虞盛世子,混世霸王之名在外,谁敢随意编排他?不怕他找上门吗?”
谢凌白若有所思,无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腰上坠的双鱼玉佩。
穆冬继续道:“当然还是有人不怕的,那就是朱四姑娘。朱四姑娘何许人也,敢拿鞭子抽虞盛世子,抽大公主……所以这流言,除了朱四姑娘自己,可没人敢编排。”
谢凌白有些意外,抬头认认真真打量着穆冬:“看不出来,你居然会这么想。”
嘿,小爷我聪明!穆冬自得的笑笑。
谢凌白大拇指摸索着玉佩上的纹路,“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穆冬摆摆头:“这一点——我也没想明白。”穆冬把那天若水书坊发生的事简短的跟谢凌白说了一遍。
谢凌白思索道:“此人行事相当周密,那个写书的人你们只怕是找不到的。”
穆冬道:“我那天去若水书坊,陆掌柜说并未找到写书的人,那人只登记了一个名字叫李月,还有一份原稿,别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谢凌白问:“原稿呢?”
穆冬神色凝重:“……原稿不见了,而且就是谢笑寒大闹之后不见的。
谢凌白沉思片刻,他见穆冬吃橙子吃得欢,也伸手到盘子里,却只见一片黄皮白瓤。
“不好意思啊,吃完了。”穆冬放下手中最后一块吃掉的柑橙皮,不好意思的笑笑。
小太监撤下了果盘,却没有再上新的来。
穆冬见谢凌白一句话不说,便站起来随意走动随意看,也不催促,谢凌白的朝云宫素雅至极,乏善可陈,满屋子找不见一件金器,也并无古董文玩,跟他在穆府的房间有得一比。
谢凌白低头喝茶,片刻放下茶盏道:“四姑娘倒是聪明极了。”
穆冬一听这话便知谢凌白想明白了,追问道:“怎么说?”
谢凌白思路清晰,他给穆冬分析道:“这事谢笑寒只是个引子,这人的目的是冲着三皇兄……或者说朱家来的。朱家刚遭逢俪妃位分被降,嫡长子被收押,又被虞盛世子砸了铺子,你说这代表了什么?”
穆冬猜测道:“……朱家失势?”
“虞盛世子是父皇最宠爱的侄子,他砸了个铺子,父皇自然是不会追究。”谢凌白看向穆冬,暗示道,“但如果他砸的恰巧是朱家的铺子呢?”
穆冬转念一想便明白,回答:“皇上要打压朱家?”
谢凌白手上把玩着玉佩,灵活的翻转着:“父皇有没有这个想法我不知道,但别人会不会这么想就不一定了。”
穆冬再一联想朱四姑娘放出来的流言,确实是一步好棋,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还牵扯进了穆相公子,让其他人一时半会也不敢随意动朱家。
“三皇兄也是蠢的。”谢凌白冷笑一声,好好的一步棋被他毁了。
刚刚骂完他傻,又骂三皇子蠢,穆冬突然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不过傻好像比蠢……好那么一点点,他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事儿你也帮了忙。”
谢凌白看向穆冬,穆冬赶紧改了口认怂:“不过这事儿还是赖我,赖我。要不是我碰巧去了若水书坊,也惹不出这桃花。”
穆冬决定对三皇子好一点,毕竟他最近挺背的,不知道谁要对付他或者他的母族,他们还无意中掺了一脚,帮了倒忙。
不过……
穆冬挠挠头:“我听说……你和三皇子有断腿旧怨,因俪妃的事现在更添新仇……”
谢凌白打断他的话:“我与他没有旧怨,也没有新仇。”
穆冬露出一脸鬼才信的表情。
谢凌白用尽最后一点耐心解释道:“断腿之事不是我,刺杀之事他没掺和。”
谢凌白起身:“吃完了,你该走了。”
穆冬赔笑道:“你看晚上这么冷,路那么远,不如……”
谢凌白斜他一眼:“不如喊了轿撵送你回去?”
他偷偷摸摸翻墙来的,谢凌白又不是不知道!闹那么大动静不就白瞎了这番功夫。
穆冬眼疾手快的往屋子里的床上一躺,嚣张的看着谢凌白,小爷就不走了,你能咋么地!
穿着谢凌白的衣服,躺着谢凌白的床!啊……穆冬兴奋地想尖叫。
他翻滚了两圈,却见谢凌白一点儿也没有过来拖他起来的意思,反而走到熏炉旁蹲下,穆冬仔细一看,谢凌白竟然在灭炭火!
要不要这么狠!
穆冬翻身坐起,冷哼一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小爷走也~!”
*
穆冬披着斗篷,头上蒙着兜帽,悄悄的溜回自己的丹阳殿,一路上都静静悄悄,偶有巡夜的侍卫,穆冬便躲了起来,等侍卫走了再走。
穆冬躲在假山后面,忽然听到呜呜的哭声,一丝丝钻进了他的耳朵里,穆冬不是个胆小之人,但此时也突然冒起了鸡皮疙瘩。
他早就听过民间里流传着,这皇宫之中冤魂极多的传说,什么淹死宫女的井,埋着太监的花圃之类,穆冬此时越想越觉得害怕,只想赶紧离开这里,鬼不要发现他才好!
然而事与愿违,穆冬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头,差点摔一跤。
“谁、谁在那里?!”
妈呀!竟然是个男鬼!
穆冬激动的拿着兜帽捂着脸,嘴里喊道:“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急急如律令!”
“急你爷爷!你谁啊,在这里做什么!”
好像……是个人啊,穆冬手颤抖着拉下兜帽,睁开眼睛,面前赫然是斗鸡三皇子!
三皇子皱眉,咳了两声:“……怎么是你?”
穆冬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三皇子道:“这话该我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穆冬借着月光,看到三皇子眼睛红红的,语气突然柔了下来,问道:“你哭了?”
三皇子凶巴巴的瞪回去:“你才哭了!”
这是真哭了。
穆冬觉得有些棘手,三皇子那么刚强的人,竟然会哭,还被他撞见了,这就有些尴尬了,因为他们并不熟,而且还有些矛盾……
见三皇子怒视着他,穆冬赶紧投降:“好好好,是我哭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穆冬灵机一动,吟诵起了自己乡间的夫子经常吟诵的诗:“拨雪寻春,烧灯续昼。暗香院落梅开后。无端夜**遮春,天教月上官桥柳。”
三皇子白了他一眼:“会说人话不会?”
穆冬指着天,乖巧道:“我见今晚月色极好,出来散散步。”
三皇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这么冷也不怕着了风寒。”
穆冬摸摸鼻子,忍住了想打喷嚏的冲动:“那就不劳三皇子殿下挂心了。”
三皇子有些烦扰的走来走去:“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穆冬疑惑:“说什么?”
三皇子不耐烦道:“朱言瑾是我表妹,你少打她的主意!不……你不准打她的主意!”
穆冬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朱言瑾可不就是朱四姑娘的本名。
“三皇子殿下多虑了,朱四姑娘沉鱼落雁之姿、侠肝义胆之风范,我这乡野小子哪里配得上。”
这话听得还算顺耳。
穆冬话锋一转:“不过朱四姑娘如此佳人,若是来日觅到更堪配的男子,三皇子也能送上祝福才好。”
三皇子瞪着穆冬,胸膛起伏不停。
穆冬突然觉得三皇子也挺可怜的,“哎,往事不可追已,三皇子殿下还是放宽心吧。”一个人在假山后面哭,这天寒地冻的,不好受吧。
穆冬悠悠的叹了口气:“这人生何处无芳草……”语气一变,“三皇子殿下愿赌服输,记得我的二十两银子才好。”
三皇子像是梗住了一般,又突然泄了满身的力气,自暴自弃的从身上扯下一物,塞进穆冬怀里,“我不知道二十两银子是多少,你看看这个够不够!”
穆冬一模,触手冰凉,又十分的油润,是一块玉佩,借着月光能看清上面雕刻着的繁复的纹路,下面还缀着流苏,这是一块腰佩,看上去就价值不菲……可惜嗑了一下块儿。
三皇子这么个风风火火的人,腰佩嗑了穆冬也觉得不稀奇。
但……这玉都碎了角,还能值多少钱。
三皇子自然也看见了,他粗声粗气得说,“这是一块儿好玉,千金难买……望你珍惜。”
扔下这么一句话,三皇子再不理会穆冬,走了。
拨雪寻春,烧灯续昼。暗香院落梅开后。无端夜**遮春,天教月上官桥柳。
花市无尘,朱门如绣。娇云瑞雾笼星斗。沈香火冷小妆残,半衾轻梦浓如酒。
——出自宋代毛滂的《踏莎行·元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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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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