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篝火的光,穆冬看清了剩下两人的模样,那人的同伴也长得平凡至极,穆冬甚至觉得这三个人长得并没有什么区别。
同伴之一声音冷静,他并未回答穆冬的问题,只说:“穆小公子,请放下匕首,我们不会伤害你。”
穆冬冷哼一声:“你们绑了我,我还能信你们?”
另一同伴答:“你不信我们,又问我们做什么?”
穆冬一边想套话,一边又警惕着手中的人随时发难,“真话假话随你们想说什么说什么,信不信是我的事,若是不说,我不介意给这位兄台放放血。”
第一个说话的同伴神色未变,语气依旧冷静:“穆小公子,我们无意伤你,但若是您想与我等拼上一拼,我奉劝您还是死了这条心,您只会伤着您自己。”
穆冬要被气笑了,他的匕首向上一扬,被牵制的人被迫抬起了下巴,穆冬对着他的同伴道:“你们还有人在我手上,就这么大言不惭?是真的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这时,他怀里这人开口,语气淡然:“我们若是将穆小少爷放在眼里,又怎敢让您随身还带着匕首呢?”
穆冬猛地瞪大了眼睛,他突然感觉拿着匕首的手一麻,匕首不受控制的从掌心脱落,怀里的人闪身而出,拉着穆冬的胳膊往后一扭,穆冬随着他的力道转了个身,局势顺势颠倒。
穆冬心道不好,完了!
却听一道破风声,朝着那人迎面袭来,那人无法只好放开了穆冬,穆冬被松开钳制,立马就地打滚,去捡自己掉落的匕首。
那三人立马做好防御姿态,对着暗器来的方向喊道:“谁!”
三道身影从天而降,挡在来穆冬身前,三人皆是一身黑衣,长发高高竖起,粘着些树叶,想来是埋伏已久。
即使只是看着背影,穆冬也能立刻认出来,又惊又喜:“蔚然兄!”
穆冬知道蔚然兄肯定会来救他,不会扔下他不管,只是他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及时,简直是天降神兵!
“你们怎么来了!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谢凌白没理会穆冬,直接吩咐宋岛和松鸣:“动手。”
“诶诶,”穆冬突然跳出来,“黑灯瞎火的,打什么打,万一看不清伤了自己人就不好了。”
谢凌白没想到穆冬不好好在他们身后待着,又跑出来捣什么乱。
“对面的三位大哥,你们看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先休战,等天亮了,咱们再打也不迟!”
谢凌白一把将蹦跶的穆冬拽回来,厉声道:“你干什么!”
宋岛和松鸣一脸防备的看着对面三个人,一边还得分神去关注穆冬,不知道他想搞什么。
穆冬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这三人很厉害的!刚刚我试过了,咱们不一定打得过,要用对策!”
穆冬扬声:“三位大哥,我的朋友们长途奔袭,已经是精疲力竭,你们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不如咱们原地休息,天亮再战!”
穆冬侧头,语速飞快低声问谢凌白:“你们在破庙既然可以破解迷药,自然也会随身带迷药吧。这个时候也不讲究什么君子不君子了,等他们睡着了,迷晕他们咱们就跑。”
穆冬抬头看谢凌白,眼睛亮亮的,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松鸣和宋岛离得近,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耳语,两人对视一眼,都忍着没有勾起嘴角。
谢凌白的字典里可没有“卑鄙”二字,闻言他咬着牙说:“不用。”
穆冬恨铁不成钢:“都这个时候了!”还穷讲究!
这时,之前被穆冬辖制那人慢悠悠开口:“五少爷,穆少爷,你们聊完了吗?”
宋岛和松鸣皆是一愣,拔剑的手顿住了,谢凌白盯着那人,眼神凌厉:“尔等何人?”
穆冬问:“你们认识?”
那人轻笑:“五少爷见谅,我等奉命带走穆小公子。”
穆冬皱眉,这人认得自己也就罢了,毕竟是来绑自己的,可他居然认得谢凌白?!是谢凌白认识的人?
谢凌白:“奉谁的命?”
那人不回答。
穆冬心里紧张,这事情发展的太超乎预料了,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带他走?要带他去哪里?他默念默念,蔚然兄,你可千万要顶住啊!
谢凌白侧身挡在穆冬身前:“如果我一定要带他走呢?”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那人在脸上摸索了两下,找到了接缝处,使劲一拉,一张人皮面具就从他的脸上被撕扯了下来。身后两人也随着他的动作,撕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
穆冬从他们身后探去,借着篝火的光,重新看清这三人的面容,与平凡的人皮面具不同,这三人皆是俊郎的少年人,怪不得之前不怕自己看到他们的长相,那分明就不是他们真正的脸。
谢凌白的语气骤然紧绷:“是你们?!”
松鸣惊呼:“你是边城?!”
边城抬了抬下巴,语气嚣张:“看来我的大名,人尽皆知啊!”
穆冬从谢凌白身后探出脑袋,对边城说:“我就不知道。”
“不打紧,穆少爷,你今天就可以记住我了,顺便介绍一下,我身后这两个,边雪、边风。”
边雪、边风对谢凌白和穆冬见礼,穆冬下意识回了一礼,随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这到底在干嘛呢!
“好了,自我介绍完毕。”边城勾起了嘴角,那张英俊的脸顿时变得有些邪气,他对谢凌白道:“现在五少爷知道我们的身份了,还请五少爷莫为难我们呢。”
从穆冬的角度,看不清谢凌白的表情,只看到谢凌白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似乎是遇到了巨大的难题。
谢凌白从牙缝中蹦出二字:“为何?”
“我等只听命行事,不知缘由。”边城看着谢凌白的神情,随手挽了一个华丽的剑花,将长剑指向谢凌白:“五少爷要抗命吗?”
穆冬握着匕首的手也跟着紧了紧,他扒着谢凌白的肩膀对边城说:“好好说话,别动刀动剑的,伤感情!”
边城侧头看向穆冬,笑道:“穆少爷见谅,不带您回去,我们就拿不到月银,还是没钱比较伤感情呢。”
穆冬低声对谢凌白说:“你不是有钱吗?赶紧收买他!”
却没想到谢凌白说:“我拿的也是月银,可能还没他多!”
“哈哈哈哈,”边城大笑道,“是了是了!我的品级比五少爷可是要高不少的。”
穆冬没辙了,打也打不过,收买还没钱,看来只能乖乖跟着他们走了。
穆冬听见谢凌白说:“你们要带他去哪里?”
边城这次倒是大大方方告知:“去见主子。”
谢凌白继续问:“你们保证不伤害他?”
边城点头:“那是自然。”
边风也开口:“五少爷放心,我们接到的命令中还包含了保护穆少爷的命令。”
谢凌白沉默了片刻,下定了决心:“……好,我与他说几句话,便让他们跟你们走。”
谢凌白收了剑,转身拉过穆冬,穆冬看着谢凌白扬起一个笑:“没事……我知道你也有难处。等你回京了,找我爹来救我。”
谢凌白肯来救他,已经是仁至义尽,穆冬一点也不怪他。
谢凌白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冷。
“穆冬。”这是谢凌白第一次开口叫穆冬的名字,穆冬看向谢凌白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睛——明明眼白多过于瞳孔,却还是让人第一眼就望进了他那深不可测的黑眸里。
他听到谢凌白低声说:“回临州。”
穆冬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谢凌白语气凝重,重复了一遍:“回临州,别回头!”
说完,穆冬猝不及防被谢凌白重重推了一把!
“走!”
话音刚落,宋岛松鸣同时出手,谢凌白回身出剑,三人一对一攻向那三人。
穆冬知道这是谢凌白拼着得罪那下令的人,为他争取来的机会,他不敢再留,头也不回的往外跑去。
身后刀刃碰撞之声离他越来越远,穆冬不敢停下,在一片漆黑的树林里奔跑,头顶密集的树叶将月色狠狠的遮盖。
穆冬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一个盲人,他知道自己不是真盲,而是太黑了看不见前路,但这种感觉让他更加紧张,心跳得快蹦出嗓子眼,他一路上撞到树,被无数枝丫绊倒,仍旧爬起来,不顾一切的往前跑。
谢凌白说让他回临州,为什么要他回去,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意识到了什么?
穆冬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那么无助,他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要往哪个方向跑,但他不能停下,他不能辜负谢凌白。那些人称呼谢凌白为五少爷,必不会伤害他的,穆冬安慰着自己。
穆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里,他的五感被无限放大,他渐渐的感觉自己气喘不上来,腿也没有了知觉,他凭借着意识往前走,却扑通一声跪下,伸手去扶身旁的树干稳住身体。
他突然伸手去抓胸口,大口的喘着气,胸口一阵一阵绞痛。
跑过头了吗?穆冬缓缓的坐下,想要缓过这阵绞痛……
可心口却越来越疼,疼的让他不能忍受,穆冬揪着衣服,心想,自己居然就要这样狼狈的交待在这里了吗?
蔚然兄,对不起了……
*
夜色已过半,周遭万籁俱静。林子深处篝火旁,却是刀剑相交刀光剑影。
谢凌白、宋岛、松鸣三人并不下狠手,只是牢牢缠住这三人。几人虽在宫中有过几面之缘,却并未动过手,互相不知对方底细。
边城、边雪、边风是内宫侍卫,武艺自然是极高,但他们没想到一向默默无闻的五皇子,武功竟也是不弱,更何况他们并不敢伤到谢凌白,出手受限,被谢凌白牢牢缠住,不得脱身。
边城气息微乱,再不是刚刚自信懒散的样子,他吼道:“五少爷,快住手!”
谢凌白不为所动,他知道那三人不敢伤他,可他也不能让他们带走穆冬,这整件事情太诡异了,送来消息的人时间卡的恰好,也是这时他遇上了穆冬,紧接着庙宇刺杀,穆冬被绑,他觉得……
或许所有的事情都是奔着穆冬来的。
谢凌白手下不留情,他一剑刺过去,边城格挡之余,大声道:“五少爷,快住手!你不要穆小少爷的命了吗!”
谢凌白眼中寒光一凌:“你说什么!”
边城挡回谢凌白的剑,眉头紧皱,语速飞快解释道:“穆小少爷中了毒,不服解药,他活不过今晚。”
谢凌白和那人隔着两道剑光,篝火的光影在他们脸上灵动跳跃,谢凌白看着那人的眼神,判断他这话真假。
边城横剑在身前,“五少爷,我以内宫亲卫的名誉担保,此言绝无虚假。”
谢凌白的眼神冰冷,眼中却映着火光,仿佛随时要喷发的火山一般,“你给他下了毒?”
边城道:“迫不得已让他有落单的机会而已,我们并不想伤害小公子,第一次的解药已经给他服用,今日必须服下第二幅解药,否则……”
松鸣大吼:“你们怎么不早说!”
“讲点理行不行!谁让你们一言不合就开打!”边风在一旁争辩道。
边城收起了眼中的玩笑,他深吸一口气:“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必须快找到穆小公子才行……疾跑会加速毒发速度。”
宋岛的剑啪嗒一下掉在地上,脸上的血色尽退:“你们……要害死他了!”这个他,不知道是指的穆冬,或是谢凌白——只是没有人在意了,此时大家都只有一个念头,穆冬不能死!
谢凌白脸色难看至极,他狠狠地瞪了边城几人一眼,转身就往穆冬离开的方向奔去!
几人对视一眼,紧跟其后,不论出于何目的,他们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尽快找到穆冬。
“穆冬!”
“穆小公子!”
“穆小少爷!”
……
树冠遮天蔽日,将唯一的光亮——月光牢牢挡在了外面,幸好宋岛麻利的做了几个火把,借着火把的光,在漆黑一片的树林里穿梭,他们必须速度快,穆冬从小在乡野长大,步伐比他们只快不慢。
边城擅长追踪,他示意几人不要自乱阵脚,穆冬跑得匆忙,并没有时间去掩盖自己的足迹。
“这个方向。”边城指了指。
谢凌白边跑边留意着四周穆冬留下的痕迹,被树枝勾住的一片衣角,树干上的血迹……匆忙又狼狈。
“这里,在这里!”松鸣第一个发现了已经晕倒在树下的穆冬,“穆小少爷!你醒醒!”
谢凌白转身奔去,火把一晃,映照在了穆冬的脸上,那满脸的血刺痛了谢凌白的眼睛,他将火把扔给宋岛,利落的单膝跪下,拉出穆冬的左手,搭在他的脉搏上,指尖传来微弱的跳动——显示着这个人,还活着。
松鸣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问:“主人……穆少爷他?”
谢凌白点点头,“脉相微弱。”
几人都松了口气,活着就好了,边城知道,要是穆小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三个都得陪葬。
边城从身后递了个白瓷瓶过来,“五少爷,这是解药。”
谢凌白反手接过,他轻拍穆冬的脸,摸到一手冰凉,他轻唤:“穆冬,穆冬……”
谢凌白快速将解药收回怀中,伸手一把抱起穆冬,“先回去。”
边风不解道:“五少爷,事不宜迟,得赶紧让穆少爷吃了解药。”
谢凌白连眼神都不想给他,“晕着,会呛到。”又吩咐宋岛去准备热水。
边城还要说什么,被宋岛一把拉住,低声道:“殿下学过医。”
松岛在前方拿着火把开路,边城在旁边护着,他偷偷瞥了眼穆冬,满脸的血无知无觉的躺在谢凌白臂间,叹了口气,心想这趟差事算是办砸了。
几人很快出了森林,谢凌白把穆冬在篝火旁放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穆冬身上,边城几人看到,二话不说也脱下了外套,盖在穆冬身上,边风还去车上将车帘也扯了下来。
穆冬的脸色惨白,嘴唇已冻得发乌,宋岛送来了一杯热水,谢凌白掏出怀里的白瓷瓶,要药丸倒出在手掌心,凑近闻了闻,便将药丸投入热水中,不消片刻便溶化。
谢凌白示意宋岛帮着他一起半扶着穆冬,小心翼翼的喂穆冬喝下了解药。在这冬天寒夜里,谢凌白出了一身的汗,风一吹刺骨的凉。
松鸣又倒了一杯水,谢凌白拿了自己的帕子沾了水给穆冬擦脸。穆冬伤没有看着那么吓人,只是慌乱间撞破了额角,血流了满脸。但失血加上中毒,穆冬身体此时的低温让谢凌白眉头紧锁。
“主人,伤药取来了。”宋岛递来伤药。
“你们一起,揉搓他的胳膊,像这样。”谢凌白拉过穆冬的一只胳膊,示范起来,那是一个活血的动作。宋岛和松鸣忙活起来,边城几个也不愿意干站着,也学着他们给穆冬按摩腿。
如此折腾了半晚上,已是拂晓降至,终于穆冬的脸色没有那么难看,身子也有了常人的温度,谢凌白搭上他的手腕号脉,收回手缓缓道:“找间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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