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瑭不想回去, 但又不知道去哪儿，索性紧了紧狐裘，倚在廊下看月亮。zhongqiuzuowen

其实月亮也没什么好看的, 又不是初一、十五，圆月银盘, 只有一个缺了口的灰蒙蒙的石磨。

卫瑭扬起白皙的小脸, 直直地看着它, 也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郡主是在思念卫国公和卫国公夫人吗？”突然从暗处传来一个声音。

惊得卫瑭一个踉跄, 立刻起身, 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处：“谁？”

“是我。”暗处出来一个人影, 细瘦袅袅, 如弱柳扶风。

卫瑭看去，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颦眉道：“你是？”

看这人地装扮也不像是宫女或是女官，但也不是嫔妃, 难道是哪位公主？

卫瑭与皇子、公主打交道的时候极少, 除了和太子殿下来往的时候多些，其余的，都只在万寿节上远远见过一面，也没有说过话。

但在万寿节上，卫瑭是没有见过眼前这人的。

“我是大公主，郡主可以叫我怜儿。”大公主朝卫瑭温柔地笑笑。

卫瑭下意识地朝她的脸上看去, 见她半低着头，放下几缕发丝，遮住小半张脸，联想到之前的传闻，她相信了眼前之人所说。

不过, 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下，皇上和容贵妃是有多不在乎这个女儿啊，竟然给女儿取这么个小名儿。

“不知公主有何事？”卫瑭悄悄看了眼不远处的湖，默默地离大公主远了点。

这位可是容贵妃的女儿，王宝珠的亲表姐，虽说看着弱不禁风，但万一受了刺激，硬要找她算账怎么办。

“我只是看着郡主一个人在这儿赏月，想着郡主是不是思念父母了，怕郡主伤心，所以过来看看郡主。”大公主语气极为柔和。

卫瑭沉默了下，抬头笑道：“多谢公主关心，但我方才只是单纯赏月而已，公主多思了。”

卫瑭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如此之好，不由浑身别扭，又心生警惕，想撤。

“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只怕侍候的人担心，就先回去了。”她对着大公主微微一福身。

说完，转身就走。

“郡主留步。”

身后传来声音，卫瑭顿了下，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郡主！咳咳咳！”

紧跟传来脚步声和急促的咳嗽声。

卫瑭看了眼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就是出了什么事，也难有人发现。

她纠结地咬着下唇，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转过身去。

“公主还有什么事吗？”她见大公主躬着身子，捂着胸口咳嗽，上前两步，伸手去扶，见咳嗽声渐消，又收了回来。

她站在离大公主不远不近的位置，看向她。

大公主披着件起了毛球的兔毛披风，身形消瘦，许是刚才剧烈的咳嗽，导致原本苍白的脸上带上几丝红晕，她一双美目望向卫瑭，道：“郡主可否陪我说说话？”

卫瑭一听，就摇头道：“夜已深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是傻了才会在这儿陪着个疑似仇人的人吹着寒风说话。

大公主直直看着卫瑭的眼睛，道：“郡主是怕我会对郡主不利吗？”

卫瑭愣了下，没想到这位看似柔弱的大公主竟会这样直接。

她没说，也直直地看着大公主，也可以当做一种默认。

大公主柔柔一笑，抬袖轻咳一声，道：“郡主不必担心，我并不怨恨郡主，何况，就算我怨恨郡主，依我这身子，也没法对郡主做什么。”

卫瑭不相信，虽然是王宝珠先陷害她的，容贵妃落到此地步，和她也没太大关系，但人有亲疏，怎么可能不迁怒。

但……卫瑭打量眼前人，确实是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就算要动手，卫瑭相信自己能赢过她。

只不过到时候磕着碰着，也不值当呀，所以她选择站在原地，道：“若是公主实在想和我说话，便站在原地说吧，我听着就是了。”

卫瑭率先在廊下坐下，两人隔着两米远，笑得疏离。

大公主许是看出卫瑭的防备，知道自己再怎么说，卫瑭也不会靠近，于是也沉默地在廊下坐下。

她说想卫瑭陪她说话，但等卫瑭坐下后，她又没开口。

卫瑭垂首，白嫩的手指转着腰间的鱼戏莲的玉佩，也没催她。

只是想着，我再等一刻钟，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可就真走了。

还在就在卫瑭等得快不耐烦时，大公主开口了。

“我是大庆三年出生的，出生时正逢时旱，母妃生我时难产，自我出生后，便再没看过我一眼，父皇忙着政务，一直等到我百日时，才匆匆地来看了我一眼，随口为我取了小名，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父皇。”

卫瑭指尖一顿，鱼戏莲的玉佩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后来，我长到八岁时，有一次不小心跑到了正殿，刚好碰到了父皇，父皇那时心情很好，就将我抱在腿上，逗我玩。没一会儿，父皇就发现我半字不识，随即大怒，还差点责问了母妃，后来母妃便派人给我开蒙，母妃先前是极厌恶我的，但渐渐的，她发现父皇会因为我而在华宸宫多留一阵时，她便不再对我冷眼了。”

卫瑭抿着唇，看向大公主，想说，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但她一抬眼，便看到大公主脸上脆弱的笑容，极美，但一碰就碎。

她抿紧唇，没有打断。

“那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大公主的语气里带着憧憬，不过一刻，就低落下去，“不过，没过多久，就被王宝珠毁了。”

卫瑭微微睁大双眼，看向她。

大公主温婉柔美的脸，有一瞬间扭曲，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她嫉妒我比她更得母妃和父皇的宠爱，所以，在我完全相信她之后，便想办法毁了我的脸，又乘机在母妃和父皇面前卖乖，让我被父皇、母妃完全厌弃。”

“所以，郡主，我没有道理怨恨你，相反，我还要感谢你，你也算是帮我报了仇。”她对着卫瑭微微一笑。

卫瑭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她绞着手指，垂眸轻声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又道：“不要告诉我，你对我一见如故，所以想将心底的事倾诉给我听。”

大公主闻言，也没因卫瑭怀疑她而着恼，而是轻笑一声，道：“大概是想激起郡主的同情心，让郡主答应我的请求吧。”

她这么说，卫瑭倒不好刺下去了，抬眼问道：“什么请求？”

大公主道：“我希望郡主能帮我向太后娘娘求情，请太后娘娘出手约束一下那些故意针对我母妃的嫔妃。”

卫瑭惊诧地看向她：“她都那样对你了，你竟然还想着她？！”

还跑来求她，让她去求姑祖母为容贵妃出头，先不说这请求有多么可笑，就说这想法，一般人都做不到。

自己母亲从来就没待见过自己，现在还连累自己一起受罪，不怨恨就不错了，竟然还想着为她求情。

大公主蜷紧手指，咬着没有丝毫血色的唇瓣，长睫轻颤：“……再怎样，她也是我母亲。”

卫瑭无法理解，更加无法答应。

容贵妃在宫里嚣张跋扈了那么多年，这都是她自找的，更何况，容贵妃从前没少在姑祖母面前放肆，给姑祖母添堵。

她怎么可能去为她求情！

“公主还是去求皇上吧，此事恕我无法答应。”卫瑭起身，说完，转身就走。

“郡主，只要郡主一句话就行了，太后娘娘那般疼爱你，一定会答应的！”大公主着急地起身，跟着走了两步。

卫瑭简直都要笑出声来，拿眼觑向她：“我凭什么答应你，又凭什么为了你，让太后娘娘为难？”

若是她开口，姑祖母定然为难。

大公主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般重话来，不给她留任何面子。

卫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直径走了。

这次，大公主没跟上来。

卫瑭穿过回廊，行至一个转弯处，突然撞上一个人。

吓得她尖叫一声，按着胸口，急退几步。

“啧，”那人走出来，略嫌弃地轻“啧”了一声，“怎么胆子这么小？”

卫瑭看清来人，大松一口气，又不满他的语气，反嘴回了句：“太子殿下故意吓人，反倒怪人胆小，好没道理。”

李璋闻言，半眯起眼，不轻不重地说道：“看来孤确实对你太过宽容了。”

卫瑭眨眨眼，李璋接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现在都敢顶撞孤了。”

卫瑭听这语气凉凉的，赶紧低下头，不说话，作出一幅乖巧的模样。

李璋冷眼瞧着，鼻子里出来一声气音：“除夕夜不在屋里待着，出来做什么？”

卫瑭悄摸摸地抬眸偷瞄一眼，小声道：“太子殿下是想问，方才我和大公主都说什么了？”

李璋顿了下，视线下挪，似笑非笑。

卫瑭硬着头皮顶了会儿，最后实在受不住这眼神，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其实我刚才不小心瞥见太子殿下了，但太子殿下没过来，我就没出声。”

李璋：“哦，那你眼神还挺好使。”

“……”卫瑭舔了舔嘴唇，艰难地把话说完，“而且太子殿下您应该听得差不多了……吧。”

说完，她偷偷朝李璋看去。

李璋抬眸，锁住她的视线，慢条斯理地道：“所以，你刚才是看到了孤，才会拒绝她？”

卫瑭立刻疯狂摇头，鬓上簪着的海棠花儿摇摇欲坠。

我不是！

我没有！

你不要冤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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