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瑭的话一出, 皇上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zuowenbolan

“昭华，”皇上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 看向卫瑭，“你是不是听错人名了？”

他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语气, 目光一直盯着屏风上卫瑭的身影, 试图提醒卫瑭。

屏风后传出卫瑭的声音：“并未, 我觉得卫敬更好。”

皇上急了, 差点起身想要去屏风后面质问卫瑭, 好在他想起这里是朝堂, 众位大臣都看着, 不可做出这样的举动，才压着冲动坐下。

只是一双眼睛跟冒着火光似的，紧盯着屏风，一字一顿地道：“昭华, 你先前不是和朕说, 你更喜欢卫武吗？怎的又变了主意。”

皇上心中满是怒气，认为卫瑭将他耍了，被一个小姑娘耍了的事实，让他倍感耻辱。

但他明白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也自认为心胸宽广，可以再给卫瑭一次机会。

他说这话的意思, 就是在明晃晃地示意卫瑭，选择卫武。

但皇上这话一出，众位大臣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卫瑭还没出声，林大将军就道：“皇上, 既然昭华郡主已经选了卫敬，那皇上是不是应该下旨，让卫敬继承卫国公府？”

林大将军抬头看了眼皇上，恭敬地行了一礼，道：“皇上说之前昭华郡主和您说，她更中意卫武，但此时昭华郡主改口，也定是觉得卫敬更好，既然这样，皇上也不必再问了，您威势非常，恐会吓到昭华郡主，昭华郡主受到惊吓，其判断也会受到影响。”

林大将军的这番话，将卫瑭“另择他人”的行动，全部堵死。

也就是说，就算卫瑭之后改了口，也是迫于皇上的威势而改口，并不是她的真正想法，当然，也就不做数了。

皇上一口血梗在心头，但话是他说出的，他是绝不能反悔的。

他忍了又忍，决定先拖一段时间，等之后再想办法。

“此事，还需细细商议，急不得。”他铁青着脸道。

林大将军像是被看到皇上这不能看的脸，低头道：“太后娘娘离世，昭华郡主在后宫无人照料，此事还需皇上早些定夺。”

不等皇上说话，他又道：“昭华郡主乃卫国公唯一的子嗣，太后娘娘的侄孙女，不管是从礼法，还是人情来看，昭华郡主都应被好好相待，还请皇上念在为国战死的卫国公和已逝太后娘娘的份上，早日让昭华郡主回到家中。”

皇上搭在扶手上的手骤地收紧，手背青筋隐隐暴起，看向林大将军的目光格外阴冷。

朝堂之上，一片静默，无人出声。

屏风后，卫瑭似感受到这静到可怕的氛围，后背渐渐渗出细汗。

毕竟是手握天下大权的皇上，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面对他，卫瑭不可能不紧张，不可能毫无惧意。

只不过是她相信李璋，而下意识地听从李璋的话，将这种紧张和害怕深深地压在了心底。

卫瑭长睫轻轻颤动，轻咬下唇，脚尖动了动，微偏头，拿余光去扫下方。

群臣皆立在下面，袖手垂立。

但卫瑭就是第一眼看到了李璋，不是因为他站在最前面，事实上，最前面的位置，从卫瑭的角度，才是第一眼最容易忽视的。

但男人身形挺拔，一身清冷的气质格外出众，就连微垂下头，露出的半张侧脸，都隽雅不已。

自然，卫瑭第一眼就看到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李璋身上，半天都没收回，像是陷进去了一般。

而这时，李璋似有所觉，突然抬头，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卫瑭猛地回神，心漏了一拍，慌张地收回眼神，不敢再抬头，只一个劲儿地盯着脚上翩飞的银蝶。

良久，皇上出声打破了寂静。

“林大将军说得有理，那就依林大将军所言吧。”皇上说话时，一直紧盯着林大将军，眼里的火光，像是要将林大将军的脸灼出一个洞来。

林大将军仿若未觉，行礼道：“皇上圣明。”

皇上既已发话，另一派的大臣自然跟从，附和道：“皇上圣明。”

皇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坚持了一会儿，一甩袖，退朝了。

李璋抬眼看去，屏风后已没了身影，他垂眸，转身离开大殿。

*

“好！你可真是好得很！”皇上看着眼前静立的卫瑭，胸口剧烈起伏，咬着牙根说道。

卫瑭垂着头，露出的小半张侧脸仿若透明。

皇上心头火起，一时抄起手边的折子就朝卫瑭身上扔去。

卫瑭身子微微一僵，袖中的手一下攥紧，没有避开。

然而，就在皇上即将扔来的时候，一个内侍进来了，恭声道：“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这一声，似是唤醒了皇上因怒火而失去的理智，皇上动作一顿，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卫瑭心中顿松一口气。

“你回去吧，”皇上看着卫瑭，一挥手，“回去收拾收拾东西，等卫国公府收拾好了，你就回去吧。”

事情已定，皇上再怎么生气也无异。

他也不能真的拿卫瑭如何，他必须得善待卫瑭，不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是一定要做到的。

他心里还隐隐庆幸方才内侍进来让他清醒，不然，若是卫瑭身上带着一点伤痕出去，明日御史的奏折就得堆满他的桌案，民间就会传遍他虐待卫国公遗女的传闻。

“是。”卫瑭向皇上行礼，转身出去。

出去时，刚好碰到进殿的太子殿下，她看着太子殿下，眉眼弯弯。

*

皇上许是想通了，当天就下了旨，还让内务府的人修缮卫国公府，命他们三日内完成。

对此，卫瑭深深地觉得，皇上是因为不想再见到她，想让她赶紧滚蛋，所以才这么急修缮卫国公府。

果真，如卫瑭所想，三日后，卫国公府修缮完成，皇上马上下令，让卫瑭搬进卫国公府。

迫不及待的样子，让一向谨慎的新月都忍不住抱怨，“皇上也太急了些，太后娘娘才去不久呢。”

“好了，”一旁的圆娘低声喝止，道，“既是皇上命令，就赶紧收拾吧。”

圆娘倒是巴不得卫瑭赶紧离了这皇宫，离开皇上眼皮子底下。

新月敛声道：“郡主先前就让我们收拾好了，如今就将郡主常用的东西收起来就成。”

“那你去问问，有谁不愿意跟着郡主走的，不必勉强，就让他们留下吧。”圆娘点点头，又道。

皇上虽然对卫瑭带走的人，没有要求，但若是有人不愿意，卫瑭又将人带走了，惹得人心生怨意，反倒不美。

再者，卫瑭也不可能将伺候的人全都带去卫国公府，不然，让现在的“卫国公”看着，不免觉得张狂。

“是。”新月应下，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进来笑道：“枫儿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都愿意跟着郡主出去。”

圆娘也笑了，道：“郡主平日里没白疼她们。”

只有近身伺候的才是要紧的，旁的人都不大紧要，圆娘原本想让新月问的，也只是这些人。

“郡主呢？”圆娘问道。

新月眼中闪过无奈之色，摇头笑道：“在窗边坐着呢，也不知在看什么，傻愣愣的看了半天了，叫也不理。”

“罢了，反正也没有旁的事，就让郡主呆着吧。”圆娘想卫瑭许是在宫里住了许久，现在要走，心中未免不舍。

新月附和道：“也是，收拾东西的事，郡主又帮不上忙，要是她真插手，那才头疼呢。”

两人对视一眼，皆笑了起来。

这边枫儿正在收拾东西，问卫瑭还要带走什么，卫瑭支着下巴，眼睛看向远处，目光没有焦点，没说话。

枫儿一看，凑到近前，伸手在卫瑭眼前晃晃，道：“郡主，回神了。”

卫瑭依旧没反应，目光钝钝的，惹得枫儿忍不住轻推了她一下：“郡主！”

卫瑭一个激灵，恍然反应过来，舔了舔樱红的唇，道：“什么？”

枫儿叹了口气，又问了一遍：“奴婢问您还有什么要带的。”

卫瑭看了眼四周，摇头道：“没有了，就这些吧。”

“郡主这是在想什么呢，都发了好半天呆了。”枫儿道。

卫瑭一顿，朝窗外看了眼，是东宫的方向。

“没什么，只是……有些舍不得罢了，”卫瑭收回视线，低垂眼眸，小声道，“以后怕是很少能进宫了。”

“这宫中看着繁丽，实则有万般不好，郡主日后能少来，是好事。”枫儿压低声音道。

她当然知道这宫中不好，皇上、容贵妃、二皇子……他们都让她看到了这宫中的可怕。

宫中何曾有真正良善之辈，多的是捧高踩低之人，不主动害人，已是极好。

她不喜欢宫中，不喜欢和宫中的人打交道。

若是让她选择，她宁愿永不入宫。

但她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宁寿宫，更加舍不得……太子殿下。

若是她出了宫，只怕也会像林安她们一样，再也见不到太子殿下。

他们之间不会再有联系，两人会渐行渐远，如陌生人一般。

卫瑭手指蜷起，指尖揪着的布料皱成一团。

心也跟着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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