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迩维真正的、完整的记忆呢?”
“你觉得他是假的?真有意思。”
“他不是假人。”谢理说,“他现在的记忆不对,不仅是失忆。”
“记忆也能被造假吗?”鲁鲁微笑,辩白所言不知真假,“劳文先生可没有编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杀掉了挪亚,断掉了先生对你现况的联络,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误会先生对别人的记忆胡编乱造。”
发觉安迩维的记忆不对,并非一朝一夕的变故,更不是一瞬的顿悟,自从安迩维醒来,大脑没有器质性损伤,裸露的头皮和脑叶接受过电流探测的痕迹,谢理就做好了他被改造了什么的准备。
知道劳文在东盟,相关人员对他的身份的知晓,谢理推测安迩维失踪的几天里,大概率被人体改造狂劳文抓走,他才确认他被改造过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在那时候,那还只是一个不安的预测——醒来后,遗忘了他所有恶行的安迩维,让他迷失了自己的判断,宁可相信安迩维只是暂时性失忆。
越是耽溺少年安迩维给的无尽爱意和耐心,他越是不安,哪怕少年安迩维捧着脸让他相信他,相信他对两人之间美好未来的努力,对他的爱,足够原谅一切,谢理动摇,也迷失,可迷乱情热消失,大脑总是更加清明。
失忆的安迩维,在给予他无尽的包容和温柔的同时,失去了自己的个性,他们之间的走向显得十分刻板,他的爱炽热得有些虚假。
谢理说:“你们没有造假,可你们删去了他的记忆,如此精准,偏偏在他真正认识我的那一天,打开赌场包间大门,见到我和挪亚的那一瞬,我不相信你们没有完整提取他的记忆。”
“是呀,这样不好吗?”鲁鲁笑着问,“一个只会爱你的人,你不满意,你犯贱吗?”
他不满意。一个残缺的人的“爱”,他为什么要满意。安迩维的爱恨,他都能照单全收,为什么要给他只留下爱的幻觉。
——这样的想法不知好歹,谢理都觉得自己在犯贱,受惯了疼痛感,在宠溺的云端怅然若失,在细致的爱抚中,追求灵魂的刺痛。
现在的安迩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伴侣,抚平他的不安与创伤,他却觉得安迩维仿佛遭受了一场恨意的阉割,他不通人性,却不愿麻木着接受,是因为他永远忘不了青年安迩维抽身离去前说过的那番话——
人是会变的,千疮百孔的他,已经不愿意再心悦诚服着,供养谢理的完整人格。
人是会变的,不变的安迩维显得虚假。
不曾翻涌的狠意和没有新意的爱意,让他感到违和,甚至不适。所以他执着着,向安迩维寻求无脑宠溺之外的新反应、新东西。
他并非讨厌百合,才要毁掉,他从来清醒,不需要失忆的人为他弥补上当初唾手可得却擦肩而过的一切,除了安迩维本身。遗忘让安迩维反复炒一锅已经馊掉的饭,还硬逼他吃下。他庆幸安迩维的失忆,又厌恶他的遗忘。
他的心中反复念叨着,安迩维,要给就给些不一样的。
浪漫如安迩维,但他没有给,至多在肢体上百般渴求,才有了稍稍的深入,但对于少年时期读物就荤素不济的安迩维而言,他依旧没有给他满意的答卷——证明不了他现在的人格完整的答复。
他需要的,好像不再是一个有温度的灵魂,他也是贪心,温暖的身体和残缺的灵魂他有了,他又要完整的安迩维,莽撞也勇敢,率性也愚蠢,爱着他也恨着他的安迩维。
“他不接受没有人格的谢理,我也没法接受人格残缺的安迩维。”谢理眼神舒展,透着光亮,好像带着恬淡的笑意,“我们一直都很相配。”
鲁鲁失去了笑容,可能是觉得这样的姿势太过憋屈,“进去聊吧,不欢迎我吗?”
谢理完全不担心,收起了枪支,给对方倒了杯红茶,从他口中确认劳文参与其中,他的性命,他的身体,便充满了价值,有了谈判的筹码,不会轻易折损。
鲁鲁想要考考他,没有触碰面前的茶杯,“你认为现在正陪着丽莉打胎……呃取胎的男人,出了什么问题。”
“你们抽取了他的记忆,放回去的,已经是你们动过手脚了的吧。”人类不比机械,生理机制复杂玄妙,更何况是关联精密的大脑,更容易出错,和人体相关的信息化、机械化工程都需要多重保障。
“为了保证你们的实验没有出错,我猜你们像是复制文档、分裂细胞一般,将他的记忆进行了多重备份。”
“你们应该不会对珍贵的记忆母本进行试验,可是副本有无数,你们就对副本进行试验,篡改或是删除。”谢理喝了口水,沉重的呼吸渐缓,“所以,他的记忆母本呢?”
“真不愧,是劳文先生克隆体。我们还以为你压根没有发现野兽的异常。”
鲁鲁大笑了起来,小麦色的两颊挤出两道笑褶,他很厉害,劳文给他的东西用得如鱼得水,恶意也能够隐藏在堆砌的笑容之下,唯独没有染笑的眼睛迸发出对他的敌视。
“我凭什么告诉你,记忆母本的下落。”鲁鲁笑道。
谢理眨了下眼,淡定地说:“就凭你和‘父亲’需要我们,如果不需要,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长得和年轻时候的先生一模一样。你的大部分、尤其是大脑,都是属于劳文先生的吧。”他也知道谢理为什么会被劳文丢弃在华国,“真可惜,要是先生的实验没有出差错,发生和另一枚女性克隆胚胎的嵌合,你该是最完美的。”
谢理随高热反应,额角渗出汗珠,肤色在没有血色的白上添了不健康的红,冰水缓解不了他半点不适。
“瞧,间性人注定身弱多病,哪怕你和他再像,劳文先生也不再需要你。”鲁鲁嬉笑地说。
“既然我是淘汰品,你又何必对一个淘汰品说这么多。”谢理不和他废话,“你说我不是,是给自己找什么存在感?”
鲁鲁愣了下,脸上的笑容消失,笑眯眯的狭长的眼睛,增添了几分危险感。
他说:“我和可怜虫比什么,我才是得到先生认可的孩子。真是上不了台面,先生特意把爱你的野兽送给你,给你在纽西兰和安家更顺畅的路途,你居然不要,爱你的人你不要,你要痛苦,想法和身体一样下贱。”
谢理面无表情,纵然鲁鲁说得再暧昧缱绻,他一开始就不相信,安迩维的遗忘是他自己的选择,“把这样的安迩维送给我,是方便我把他做成无条件服从我的仿生人吗?‘父亲’的好意,真让我受宠若惊,他读了安迩维的记忆,就能知道,我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明知道不要,偏要给,想要的东西,绝对不会给,这符合谢理对“血亲”唯一的认知——毕竟他只在劳文身边呆到了三岁,十天半个月只在挪亚的臂弯里见过他一次。记忆最深处,跟着挪亚对他的称呼从爸爸首次变成劳文的那一天,被冷笑的劳文丢到了手术台上,开始对他的改造,醒来的时候,他已不可以对自己的“父亲”直呼大名,挪亚的仿人格模式切换成和他生前毫无关系的冰冷疏离模样。费力地挪开氧气罩,跌跌撞撞抱着他金属的腿,朝他伸出手,再也没有人抱起年幼的他。
大脑植入了没有名字的教育他引导他走向所谓正确的程序,后脖多出源源不断制造冷却剂惩戒他的机械腺体,“劳文”两个字是他语言系统上的违禁词——强硬的组建起一套名为“父亲”的控制系统。
“你这是对劳文先生不满意?真可笑,你也是系统拥有者,你还拥有先生同样的基因,不懂知足的贱骨头。”鲁鲁觉得他疯得不知好歹。
谢理看也不看他,“你好像很感谢他。”
“先生收养我,帮我取得了现在所有的成就,我必不可能让他失望,你和野兽都是蠢蛋,杀了杰尼斯,他可是我的卧底,要不是我不计前嫌给你们断后,你们作为杀人犯,一个都跑不掉。”
谢理:“杀死非人之物,也算杀人犯?”
“你利用暴徒和仿生人制造混乱,再介入其中解决,反复接受功勋,成为守序者,再成为守序者的核心领袖,你觉得自己做得很漂亮是吗?”
谢理不知道鲁鲁对外具体怎样,他在对方逐渐怨毒的眼神中,知道那是不折不扣的假面,他不解地问:“得到那个人的认可,难道对你而言是什么好事吗?”
“生来就捡了好基因却不争气的残次品知道什么?!”
“他快死了。”谢理不理解地问,“你知道你的躯壳,会被他当作新的身体,完成他的永生吗?”
“我和你,不一样。我懂得感恩。”鲁鲁翠绿的眸子,流露出某种向往,“我十分欢迎先生的意识入住我的身体,我一直都有健身,和你病怏怏不同,我想他和我在这副身体里,会结合得很愉快。”
谢理瞳孔一颤,他竟然全知道,他还以为劳文利用他,必然会隐藏他最终意图。
鲁鲁凑近谢理,用手摆弄他的脸,左右看了看,入神地自言自语:“你比我更突出的,就只有这张脸,我要不干脆整容,变成和你一样吧。”他想着想着便拍板了,“瞒着先生,去一趟亚盟,回来后给他一个惊喜吧!”
劳文是否欺骗鲁鲁没有意义,摆明鲁鲁的精神就不正常,完全无所谓劳文对他的利用。
谢理哪怕直接告诉他,要的只是他年轻的身体,鲁鲁似乎也能欣然接受那人对他的意识抹杀。
鲁鲁发疯完,看向谢理,毫不客气地说:“我不认为你和野兽,能逃得过我们的追捕,我劝你直接投降。”
谢理忍不住哆嗦:“乖乖……让你……你们利用吗?”
鲁鲁眼神一凝,打量着汗水把衬衫浸湿的谢理,“你觉得你现在这样能跑得掉?这可是和Λ物质有对冲反应的化学药剂,死不了,却能让你体验冰火两重天的酷刑。你不如乖乖就范早点跟我走,喝下缓冲剂,还能少受点苦。”
他掏出震动通讯器看了眼,“一小时零三分,野兽察觉异常了,抛下丽莉要回来了。倒是比想象中快一点,就算是残缺的记忆副本人,对原装身体的把控度就是高,也比其它新人类敏锐得多,药剂无色无味反应慢他不可能发现,估计是丽莉那丫头心里藏不住事让他看出破绽了……可惜,他就算是飞回来,也拦不住我带你走。”
这里的记忆母本和副本,指的不是生物里的杂交亲本中的母本和父本的错别字哈哈哈哈,而是套用了合同文件的一个称呼,原件叫做母本,复印件叫做副本
不过接下来确实是要走副本了(类似全息游戏副本)哈哈哈哈哈哈
另外强调一下,前十八章醒来后到目前为止的小安不是假的,理解成不完整人格切片比较好
目前大脑使用的记忆,是阉割掉重要部分的副本,真正的完整母本记忆被劳文抽走藏起来了,两者之间的区别是完整的记忆构建出可迅速发展的健全人格,完整的副本记忆也是可以替代母本的,不过正如谢理说的,劳文不会动母本,副本记忆不知道他使什么绊子,找回母本是最保守的
这个残缺记忆副本的运行有一定的bug,记忆删到了最在意小谢安危的那一刻,现在的小安就是小谢的无脑毒唯亚人格,但他本人其实有点复杂的,之前的违和感也能用小安十五岁确实很幼稚来解释哈哈哈,所以小谢没有那么早确认
迷糊了,应该是周日见,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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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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