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理还在迟疑,鲁鲁担心野兽赶回来坏事,朝他伸出手。
冰冷的尖刀从隐蔽的一角射出,射穿了他的肩膀。
他不可置信,忽而瞪大了眼睛:“你在这里等我呢——贱人!真是贱人!我杀了你!”
鲁鲁往后踉跄几步,正要掏出武器,另一支刀具也飞射而来,擦着他的脖子的大动脉,留下一道浅痕。谢理坐在原处,如今房间里各处都被他安置了机关,插在口袋里的手,掌握着不同位置机关的开启键。
他虽痛苦,但很清明,房间被他省略成立体三维的空间图,凶器的运行轨迹构成千丝万缕的线,他身处其中一处狭小空缺。他从来没有小瞧过任何一个对他有危险的人,都为他们准备了最高礼节的死亡方式。
鲁鲁捂着脖颈喘着粗气,谢理说:“你敢杀我早杀了,劝你还是坐下来老老实实,完成好谈判,我自会跟你走。”
“你什么意思?”
“我没说不跟你走不是吗。”谢理眨了眨眼睛,“我们的谈判还没有结束,你未免太心急了。”
鲁鲁喘着冷气不说话。
“怎么,劳文克隆体的身份,不值得你对我多设防吗?”
“我只听先生说过你小时候的事。”鲁鲁说,“如果你早点出现,我的位置真的难保。”
“谁稀罕做他的躯壳。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你们不是很清楚吗?”
“妈的,不要再弄伤我的骨骼和肌肉。”鲁鲁挣扎着从沙发上起来,“我不逼你,别砍我。走吧,我带你去找你要的东西。”
“代价是什么。”谢理冷漠地问,他很擅长同他们这样的人进行交流。
因为疼痛,鲁鲁为了示好,嘴角噙着扭曲的笑意,“不要想得这么复杂,没有用的垃圾,让你带走也无所谓。”
他说,劳文主要想要研究的是安迩维作为方舟计划最重要的基因构造,瞧瞧他的能力与上限,他本人的思维记忆什么的,可能还没有他这副肉身有价值。
鲁鲁问:“你要等他回来,带他一起走吗?”
“留他等我回来吧。”谢理起身,比起不敢动弹的鲁鲁,他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换了外套,在餐桌上给安迩维留了字条,“我也要保证我自己的安全。”
鲁鲁不屑地瘪了瘪嘴:“你更不想除了记忆,安迩维的躯体也落在我们手里吧”
“智商太低,感官动物太落后了。”鲁鲁嫌弃地说,“你放心,这种智商低于100的东西,劳文先生都没有兴趣当作备选过,送你做保镖是最好的。”
“他的智商有120,情商有165,新人类人均才90.”谢理补充道。
“不高的智商让他鲁莽,过高的情商让他厌世。”鲁鲁唾弃,“一身腱子肉的文艺愤青男,你的品味真糟糕。”
谢理打开了房门,带头离开。以为自己在口角之争上占了优势的鲁鲁,还没来得及笑出来。
“过高的智商让‘父亲’自喻为神,根本没有的道德和情商,让他行事无下限——对变态有感情的你,有比我强吗?”谢理幽幽地说。
“小朋友太争强好胜没有好下场。”大谢理一岁的鲁鲁表面笑眯眯,实则心想:“嘶——讲话恶毒这点到底像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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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理听鲁鲁的,用纱巾兜帽,将脸挡得严严实实,这样的装扮让他想起海生族的祖孙俩,她们曾隶属亚盟,掩饰身份的装束大概也是在海洋漂流的时候,和东盟人学的。
这种能把身体各部分都遮挡起来的服饰,起初只有教徒们会如此穿着——以至于群众对教徒的形象只有个高矮之分,遑论性别、肤色等其它,自从23区吟唱的歌谣中,人们自诩为神的后嗣,不论是“塔尖”还是“杯把”,所有阶级的人,都穿上了这样的宽松纱袍,但不像行事更有章程的教徒们,民众并不会把脸部挡住,也没有胸前的蛇形的教徒项链。
鲁鲁给他佩戴同款装饰物后,才让他露面,两人上了公职人员的专车,在外人看起来,就像是克里斯托弗大人带着监察的某位教徒,一起前往某处办公务。
开车的人是鲁鲁手下的一名仿生人。经过某段路时,可以从车子里远远地瞥见,流泪新娘部分模样——布满纹路的女子身披长纱,双手合十,低垂着脸,紧闭双眼,正虔诚地向上天祈求着什么——
“她在求她的孩子能够健康长大。”鲁鲁为他解决困惑,“这位少女有原型,是你们见过的第三区守序者多萝西的外祖母。她的母亲是一位有名的女性科学家,也是当地一名地主的女儿,杰出的女性拥有同一个名字,因战争多萝西夫人的儿子和收养的孩子全死掉了,她四十多岁时,她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流泪新娘”生下一个先天没有皮肤的孩子便撒手人寰,她们生活的地方还是污染程度最低的莫洛克。
“东盟的战争污染开始往世界辐射,国际上,当时旧联邦一直将过错往东盟方上推卸,于是多萝西夫人和自己的同仁,从本源上出发,利用基因编辑技术解决了人类基因会被污染的特性,借此让旧联邦认错,她老人家拒绝了所有的封赏,只是要求在新建的港口上,立一尊雕塑做纪念。”
“基因编辑技术,拯救了全世界。”鲁鲁喟叹,“换来小小的愿望,真是伟大的人呐。”
是很伟大,利用伟大之举,行自己的私欲的人类,毁了这份伟大,也陷这些伟大的人于不义。
“多萝西夫人主导研制出的基因技术,她知道应用团队会在技术里面插入抗核辐射之外的基因片段吗?”谢理不再看那尊雕像,目光黯淡,“基因编辑之后,孕育出的人类不会有任何瑕疵,更具有抗污染变异的基因稳固性,可是,多出的片段会作用在这些人类孕育出的后代身上,形成所谓的信使缺失综合征。”
信使缺失综合征不是根据环境产生的获得性遗传,而是新人类先祖们都接受过的基因编辑的隐患。
“先生投放在你芯片中的,难道不是删去许多信息的副本记忆吗?”鲁鲁有些吃惊,谢理会知道这些,他可是跟随劳文先生学习了许久,才慢慢知道许多世人未知的隐秘。
“罢了。是我把你想得太蠢了。听先生说,你大学学了什么废物的爱情激素应用改良——没那么简单吧,这个议题因为无解所以简单,你要证明的,是人类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是吗?”
谢理:“失去快乐,失去生育能力,失去了很多,也没关系吗?”
鲁鲁浓密的眉毛变得弯曲,他厌弃地说:“到了东盟,你难道不明白这是作为人类群体一部分的我们的选择——人类只是失去了相对而言的积极快乐,可是信使缺失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人类不会再被冲动支配,成为争强好胜、争抢地盘的兽。”
“我们的先祖如果不那样做,被欺凌的命运会延续在后代身上,无穷无尽,这是一片充满怨气和悲哀的土地——满身伤痕,牙被打掉还要混着鲜血往肚子里吞,我们的先祖想要一个和平的世界,很难理解?”
“生命得以微弱却顽强地延续,你说的那些都可以想办法弥补,以此换来和平,不划算吗?”
鲁鲁不屑地说:“你和野兽一样,会有这样的疑惑,完全是因为,你们生活在和平年代——东盟部分人也是一样的想法,我的任务,守序者的任务,就是要稳定和平的秩序。”
“所以,你不要怪我和劳文先生对野兽出手。”他忿忿地说,“他的危害程度是我见过最大的,跟他碰面的人,都对他身上的信息素起了反应,一般人物倒是无所谓,有坏心的人,接触他后,固若金汤的躯体竟然能被他轻易挑起恶念,踏出实施恶行的那一步——你会为他做那么多傻事我也不意外。”
“他接连去了十多个城区,他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为了继续抑制当地人民的激素水平,我们不得以偷偷采用了激素药物,混入了她们的日常水源。”
“我想杀了他,可他甚至引得巴伦那么好的守序者候补,献出生命也要违抗我的命令带走他。”
“尊贵的鲁鲁大人。”谢理冷静地问他,“在遇见安迩维之前,你可曾想过利用仿生人制造混乱,让东盟人自发拥趸和平?在遇见他之前,你可曾会想过会对某人动用私刑?”
安迩维的存在就像是一个bug,在构建好秩序的世界里横冲直撞,谢理不相信他会对所有人采用精神控制,他的能力逐渐显现之后,他最多只用过迷惑和诱导——也就是说,无论他是否主观地使用自己的信息素,并不会改变那些人的本质。
鲁鲁这般说他,是维持秩序的人视他做眼中钉,那些被他影响的人,大多不知情,知道他的要么恨他,要么甘之如饴。
两人在郊区一处废弃的监狱前下了车,仿生人司机没有跟随他们一起进入,监狱分为地上和地下两层,地上占地如工厂一般大小的平房大部分都被火苗舔舐过,结合这处地方的位置,就是监狱暴动起火,杰尼斯假扮狱警出逃的监狱原址。
鲁鲁说:“就是这里,我第一次认识到,安迩维这种惑乱人心的怪物。”
地下一层是防火防水的金属层,需要输密码,鲁鲁没有避着谢理,七位数的密码,当着谢理的面输入,进入地下,首当其冲引入眼帘的,就是一台巨大的计算机,以及四面靠墙摆放着的几十台显示屏,延伸出数以万计的线管连接在中间散发着幽光的巨大仪器上。
不知为何,那几十台电脑,已有半数以上都已经熄灭,链接的线路也是黑的。
鲁鲁指向中间的计算器,“这是‘缸中之脑’,你要找的东西就在其中,同无数的副本一起,保存在这里面。”
“劳文为了不让抽离出的记忆母本和复制的副本失去活性,将它们投放到了这个巨大的模拟系统里。”
“智能系统,随机为这些记忆意识捏造了不同的躯体和身份,讲实话,我也不知道哪个是母本,是否还完好存在,黑掉的监视器便代表已经死去不少,想要找出母本也不容易,所以你需要自己去找出记忆母本的意识段。”
他的意思,是需要谢理自己用一样的办法,将自己投入到缸中之脑的世界里,找到最初始的母本。他本人在这里,用不着抽离记忆和意识,直接连接脑电波进入便可。
谢理抬眸,眸色在满室的荧光下显得极冰冷,“你不知道母本在哪里,‘父亲’也不知道吗?”
鲁鲁:“我是偷偷带你来的,劳文先生不在这里,你可以检查。既然杀不掉你们,我巴不得你带野兽,走得越远越好。”
谢理并不相信,除非劳文已经死去,但是他必须装作没有起疑。
“找到他,然后呢?”
“不仅需要找到他。”鲁鲁说,“你还得自己想办法,把记忆母本完整地输入回去,这其中野兽发生任何问题,责任你自己抗。”
谢理嘴角一抽,觉得他真敢提,如此说来,他几乎可以笃定劳文现在的状态,大概率离死不远,已经神志不清吊着命呢。
转了一圈,果然,实验室里面放着他的笔迹,写着他的实验出了问题,记忆母本抽离和复制都没有问题,但在死刑犯上的测试结果发现,记忆母本很难完整地输入回人类大脑中,即使是输回本人地大脑,也有一定障碍。
他冷冷地勾起一侧唇,那个人真是老了,真不敢相信,“父亲”这十年除了仿生机器人的研制外,自从研制育儿巢奔赴一线,污染了自己的基因患病后,他就开始构思的永生计划,却在临门一脚的地方停滞不前。
即使知道这是“父亲”的计策,要他想办法攻克这则技术,让他带着自己的全副记忆和意识去到鲁鲁的身体里去,完成永生计划的最后一环——谢理也必须要做。
鲁鲁催促:“想好了吗?”
谢理毫不由于地点头,“当然。你说的两点,我可以全力配合,另外也需要你应允我两件事。”
劳文被质问东盟为什么剥夺人类作为生物的权力,为了惩罚安迩维的年少气盛,他就为他编制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中央巨大的光屏亮起,上述时间线上写着:
——2680年,“野兽之爪”组织遭勇士亲征剿灭,王座勇士于东部称帝。
画面中,一名手握长刃的男人,卷发赤瞳,浑身沐血,身后一条漆黑的蟒蛇,竖起一半便有五层楼高,粗细直径近两米,漆黑的蛇身上同样遍布伤口,仔细一瞧,舌头上一道伤口,和男人身上的伤口恰好一致。
地上混乱的人与兽的尸体,几乎都能找到两两相对的创口。
男人从巨大的熊身上拔出断刃,催促身后懒洋洋的大蛇:“蛇,你漏掉了一个。”
猩红的蛇信子从圆头间伸出,体型巨大却十分灵活,巨蛇围着高楼转了两圈,便一跃而起,撞破那堵墙,剐蹭掉鳞片如贝壳雨一般落下来,砸在一地人和兽的残骸上,巨蛇将“野兽之爪”的余孽叼到了勇士面前。
勇士问:“怎么不直接咬死。”
巨蛇一甩尾巴,盘到摇摇欲坠的楼房上,闭上了眼。
“野兽之爪”的首领睁开双眼,谢理眉心一跳,虽然不如安迩维高大,可那是和他完全一样的脸,眼睛的色彩都如出一辙。
但来不及深究,正如年史记载,这名首领在下一秒,就被勇士割掉了头颅——勇士剿灭了组织的所有人。
地下室的电脑又熄灭了一台。
勇士看向远方,手中的刀刃松不开半点,眼神睥睨,视生死于无物。
谢理捏了捏没有知觉的手,“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两个人?”
“我认为帝王绩优股是母本的可能性比较大,勇士死里逃生多次,就给你看看咯,而且他的死对头长得和安迩维一模一样,不过,我也没有想到首领会死在这里。”鲁鲁唏嘘道。
“很难辨认吧,残酷的战火世界里,真真假假的安迩维还有十七个。不过我相信你进去之后,肯定认得出来,毕竟是肉眼辨认出记忆副本的天才。”鲁鲁嗤笑,“我会为你祝福,希望死的都不是母本,希望你能在母本死去前找到他。”
全息副本是个什么剧情,可以猜下哈哈哈哈哈
下周二见,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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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缸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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