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回府时辰已经很晚了,分别洗漱更衣,褪去周身烟火气息。殷道衡回到内室时,云和靠在床边就着梨兰的手喝醒酒汤。

地龙烧的热,她只穿了薄薄的寝衣,被子遮在腰间,淹没玲珑曲线。

喝罢,梨兰放下碗,怕她着凉,赶紧劝她躺下。

殷道衡走去床边,梨兰窥他一眼,手脚比平时更麻利几分,赶紧退下。

识相。

年下的赏钱可以包厚点。

云和迷迷糊糊地叫他一声:“驸马。”

殷道衡看她半梦半醒,偷偷将他的枕头往中间推了推,温声道:“臣在呢,睡吧。”

云和没再言语,他躺下偏头看她的睡颜,悄悄凑近,轻轻吻在她的额头。

她刚刚沐浴过,身上有淡淡的花水香气,皮肤细腻光滑,让人心猿意马。乌发散落在被上,殷道衡轻轻替她拢好,免得翻身扯到。柔顺的触感从指缝间滑落,见云和没醒,他顺手梳了几下,做贼一样将头发归到枕旁。

手指缠上一丝长发,他解下来,拈了一缕自己的头发,绑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心满意足。

殷道衡视线向下,落到她眉眼鼻尖,屏住呼吸,悄悄向下吻去。

印在她红润的嘴唇。

片刻即分。

燥热忽得从脖子席卷至耳根,双颊烫的发疼,他突然害怕自己的心跳声会惊醒云和。他往后撤了撤,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觉得那里像是被烙铁烫过。

梨兰在窗下小声吩咐丫鬟的声音惊得他一哆嗦,像是偷盗被捉了个现行。

四下再次寂静下来,殷道衡盯着那微微张开的两瓣红唇好一会,再次屏住呼吸,凑了上去。这次的时间长了一点,云和刚刚喝过醒酒汤,嘴唇上还有微微的湿意。

醒酒汤是什么味道的?

鬼使神差的,他就想更过分一点。

他尝了尝醒酒汤的味道。

有薄荷,还有冰糖。

再分开,殷道衡像个偷了糖吃的孩子,美滋滋地凑得更近了些,贴着云和入眠。

梨兰轻手轻脚吹熄外间的灯烛,光线幽暗,耳畔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云和睁开了眼。

若是殷道衡没有睡着,发现她发亮的猫眼,怕是要吓得魂都没了。

为了驸马能长命百岁与她白头到老,长公主决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哪怕她现在耳边呼呼吹着热风,烫得耳根脸颊火烧火燎一般。

长公主的酒量是个迷。

云和以为自己酒量不大好,毕竟殷道衡在宫宴前曾叮嘱过她不要多喝。然而当时她心情不大好,就想一醉解千愁。一壶酒下去,她没什么感觉,梨兰面不改色,还问她想喝桂花酿还是青梅酿。倒是驸马面露无奈,像是逮到了捣乱的顽童,满眼都写着“胡闹”。

之后更是把她的沉默当做醉酒的反应,小心翼翼看着她,就怕她撒酒疯似的。回了府急着让人去准备醒酒茶,云和不想喝,说话又被他当做酒后任性,实在让人无奈。

没有醉酒,但她着实是困了。宴上被驸马投喂了很多吃食,安静下来,饱食昏昏。

懒懒闭着眼睛,听着驸马上床,躺下,挪枕头,掖好被子。

然后额头就被轻轻碰了一下。

天知道长公主殿下用了多大的定力才绷住脸上的神情。

心谷刮起飓风,云和与她争辩好一阵才决定按兵不动,保护驸马脆弱的胆子。

头发被轻轻扯动,云和像是一只晒太阳的猫,懒懒化成了一滩水。

他停在旁边深深呼吸,颤抖着带着些忐忑和慌乱。

一向老成持重的驸马,这时像是一只被撬了壳的蚌,露出了柔软的嫩肉。

云和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反正他当她喝醉了,若是这时去占他的便宜,只消明早满脸无辜地看着他,他就只能回以满脸无奈,吃下这个哑巴亏。

心谷赞同:好主意。

你以前也干过这种事吧。

哼。

正想行动,云和忽然察觉他又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

咦?

驸马是一位君子。

发乎情,止于礼。

他只舔了舔她,就心满意足地躺下入睡。

云和是一个小人。

她还想占他的便宜。

这会酒劲上头,云和睁着似是能在夜里发光的猫眼,盯着驸马一板一眼穿着的寝衣。

她伸手,悄悄解开了领子上第一颗盘扣。

第二颗,第三颗。

云和微微有些恼:下次要跟针线上的人交代,寝衣要做成系带的。

第四颗扣子在被子下面,云和盯着露出的半个胸膛,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心谷的风声不知不觉也停了许久,她不动,又来催她:继续解啊。

云和不仅不解了,反还系上了第三颗扣子:凭什么给你看。

我看和你看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区别你之前不给我看。

……算了,再解要露馅了,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云和心满意足靠过去,殷道衡在梦中模模糊糊嘟囔了一句,不自觉地往这边偏了偏头。

寒风萧萧,这一方床帐内温暖如春。

正月开始,各家各府开始走亲访友,公主也免不了俗,总有些亲戚要接待、回礼。

首先就是殷家,毕竟做了人家的媳妇,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到,不然殷道衡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既然要回殷家,殷明远也不得不回去面对老太爷。

殷道衡为此拧了会眉头,但云和瞧着这位小叔自己却没太多愁容,像是胸有成竹,又像是安静认命。

去殷家的这日云和还穿那件夕阳红色衣裳,只发髻上戴的首饰不如宫宴那日张扬显眼。老太太房中正热闹,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孩子们笑闹的声音。门口丫鬟禀报,屋内登时一静。

老太太面上流露出一丝不自在,做惯了被人奉承的老封君,突然来了一个小辈压在头上,谁心里也不会舒服。

董氏看得出来,勾了勾嘴角。

平日一个个摘指长公主不与殷府来往,不尽媳妇本分,从没想过若是长公主真来殷府居住,在场所有人都要俯首帖耳小心翼翼,甚至晨昏定省的对象都要换一个。

云和自然不会真的受老太太的礼,但毕竟身份在那,还是分了老太太半个座。

老太太佯装慈爱与云和聊了几句家常话,又说:“公主不记得家里这些孩子了吧。”让众人挨个上来见礼。

云和备了礼物,挨个分下去,座下二夫人托着茶盏与三夫人哼笑道:“我瞧着公主忘了事,倒是比从前好相处了。”

董氏听见,眼风冷冷扫过来:“你们说什么呢,不如大声点,让我们也听听?”

三夫人低头喝茶不搭腔,二夫人面上挂不住,不客气道:“还能说什么,不过是说这些孩子。远哥儿在公主府待了那么久,想来身体应该好多了,怎么这大过年的,也不见大嫂接他回来?”

“读书不分昼夜节日,这是老太爷亲口说过的,”董氏冷笑道:“明远虽不成器,但也还算省心,弟妹还是对清哥儿多上点心吧,今年若是还考不过童生试,就只能请西席来家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了。”

老太太不悦道:“老二媳妇儿说什么了,就招来你这一番话,清哥儿才多大,如何能与远哥儿比。她说的也不错,远哥儿总在公主府也不是个事,还是早些接回来的好。”

董氏正要说话,云和听得不高兴,清清淡淡地开口:“老夫人这是怪我了?”

她一开口,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三夫人强笑道:“公主哪的话,婆母不过是担心远哥儿在公主府做客,扰了公主清净。”

云和转头看向老太太:“是吗?”

老太太难道还能反驳不成,云和哦了一声。她说话慢,却没人敢打断,只能听她说:“老夫人原是一番好心,但实在不必为我担忧。公主府占地广大,小叔在前院,扰不到我的清净,我也扰不到他读书的清净。我或许学识浅薄,入不得诸位长辈的眼。但驸马曾连中三元,勉强算是学识渊博,能教导小叔课业。小叔正是读书用功的时候,我认为,还是让小叔继续在公主府读书为上,老夫人觉得呢。”

殷二姑娘忍不住用帕子掩了掩唇。

老太太憋闷道:“这,传出去不大好听。”

换了旁人,自然能听得出老太太话里隐晦的意思,识趣退避。偏偏今日遇上的是云和,自小就没受世俗多少束缚,向来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如何不好听?”

老太太为难,这让她如何说得出口,于是转向董氏说道:“老大媳妇儿,你跟公主解释。”

董氏不咸不淡道:“婆母莫怪罪,我也不知有什么不好听的。外头的风言风语从来就没少过,若是在乎这些,咱们也不用活了。”

“还要与你们祖父商量……”

“那老夫人便是同意了,”云和不咸不淡吩咐梨兰:“去前院替我跟老太爷道个安,再问问老太爷的意思,若是老太爷点头,麻烦婆母帮小叔收拾下东西,搬去公主府长住吧。”

屋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僵硬,云和恍若不觉,将手里的茶盏交给殷府的丫鬟:“茶冷了。”

那丫鬟愣愣的,董氏挑起眉梢朝她看来:“换盏茶来都不会?”

丫鬟连忙去了。

董氏笑道:“这丫鬟呆呆笨笨的,回头打她手板,公主见笑了。”

云和:“唔。”

今日从殷府回来,天色还早,云和在镜前卸妆,听见背后响动,半片衣角从镜前划过。

殷道衡到屏风后更衣,淡笑道:“今天梨兰好生威风,我替明远谢过公主了。”

“我不常做这样的事,还怕有不妥之处。”

殷道衡纵容笑道:“公主随心便好,旁的有臣在呢。”

云和只剩半边珠钗,鬓发慵懒松堕,偏头望他笑道:“驸马不怕纵得我闯下大祸?”

驸马爷笑道:“便是臣兜不住,还有皇上、太后呢。”

梨兰刚要伸手给云和摘下珠钗,见殷道衡从屏风后出来,心思一转,故意呀了一声:“奴婢手上沾了头油,杏儿呢,让她来给公主摘发钗。”

殷道衡抬眼看看,走过去说:“是把这边的都摘下来?”

梨兰:“是。”

云和从镜中望着他,忽得想起一句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驸马从前为我画过眉吗?”

殷道衡一怔,犹豫道:“公主平时好像不画眉。”

不仅不画眉,也不擦脂粉,常着素色衣裙,首饰也是偏淡雅的。过年这几日的盛装打扮才是难得。

云和:“……哦。”

心谷与她一同沉默。

该怪谁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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