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还……秦生，你来了啊。”
落在晏澈两人身后的宋秦生躬身行礼，闻声应了一句：“云想容前辈。”
其实自己的怨气是完全没道理的，宋秦生心想，自己的死完全就是咎由自取——看不清自己的处境还一意孤行，和云想容前辈论不上丝毫关系。
在未来，晏澈被俘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天衍宗上下动荡。为了查清事实，晏澈的师尊燕正在云游之时听闻这个传言，决定顺路打探一番，结果不出三日功夫魂灯骤灭，身死道消，临终之际只传回来一句不惜一切代价击杀孟渚。
宋秦生看见的未来受掣颇多，其中也有很多不清楚的细节，只燕正临死前的那句话，让云安山上下陷入了一个很被动的境况。晏澈不在，师姐出面与众人对峙，三师弟久久未归，下落不明的四师弟，以及对这番局面一筹莫展的他。
直到他铤而走险去借用宋家至宝，反而把自己落入一个进退维谷的困境。
最后被无数人追杀，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神志清楚的看着自己被无数妖兽分食，看自己的血肉被吞吃入腹……只能请求循着他的足迹找过来的云想容前辈给他一个痛快。
银色的箭矢如一道冷硬的光，他在不甘心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在那场奇遇的最后一刻，宋秦生莫名同自己感官相连，在迎接那个不可避免的结局之时，他一瞬间划过一个念头——为什么，她不能来得再早些？
“一段时间不见，秦生怎这么客气。我带了一些丹药，可助你增长修为。”
虽没直接说丹药品质，但能确保宋秦生用的上，至少也是极品。
垂着头的宋秦生沉默着，喉结上下一滚，眼角有些酸涩，半晌抬头道上一句：“多谢云想容前辈。”
到头来，只自己是个白眼狼。
孟渚在杨程身后探出头，悄摸摸的同宋秦生招手。他原本就是打算来找自己的二师兄，结果四处都没找到，反而被半路遇上的大师姐拽过来和云想容前辈打招呼。
但是……‘师姐只说二师兄在，怎么没提师尊也会一起过来啊！’掩藏许久的秘密倏地被不解风情的师尊直言点破，孟渚短时间都不想再见到自家师尊了！
借着无人注意到他的间隙，眼看宋秦生没明白他的求救信号，孟渚悄悄溜到宋秦生的一旁，拽着二师兄的袖子，使劲扯了扯，抬首无声的恳求——什么理由都好，请赶紧带我走！
宋秦生正庆幸云想容的注意力已经被她的两位同辈拉过去，结果突然接收到孟渚的信号：……这小子要干什么？平日里他不是最喜欢呆在有师尊的地方吗？
“想容，安清一点都不欢迎我。”楼平眉眼一低，挤进晏澈和云想容的中间地盘，侧着脸有意无意地凹着忧郁的造型，语气带着三分委屈。
视线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大高个，晏澈后撤一步将这家伙上下打量一番，但不等他下一步动作，就听到云想容温温柔柔的说了一句：“瞧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很待见你似的。”
楼平：“……”
晏澈：“……哈。”
云想容将鬓边碎发挽至耳后，看也不看一边有些暗爽的晏澈，拉着杨程的手，然后招呼快要溜出视线范围的宋秦生和孟渚麻溜儿过来。
一切努力付之一炬，宋秦生和孟渚激灵地应了一声。
——如果云想容再晚一点喊住他俩，他俩就能借助足够的距离，拉出足够的勇气，做出足够不礼貌的行为撤退。
晏澈的小木屋装不住人，宋秦生这段时间一直都没休息好，虽跟着云想容进来，但感谢格外喜欢云想容前辈的师姐，她的踊跃表现让云想容抽不出时间来关注他。
另一边的孟渚则被楼平叫到门外，不知都聊了什么。
只剩下晏澈和宋秦生面面相觑，两人各有心思，沉默的气氛逐渐蔓延。
不知不觉，也许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太过熟悉，宋秦生打了个瞌睡一不小心就没了意识。
再醒过来，他就已经躺在木床上，床旁有个摇椅吱呀吱呀的响。
宋秦生一个晃神，有些茫然地看着摇椅上的白发老人，半天认不出是谁。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直到听那人一声轻笑，蓦地意识到这人竟是楼平。
‘我睡过去了？睡了多久？怎么一觉醒来天衡前辈，呃……老了很多？’
“小子，别着急，你不过才躺了一个时辰。”楼平躺在摇椅上，一看宋秦生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呃……那您这是……师尊他们呢？”
“你们掌门有要事同晏澈相商，云想容应邀同你那师姐外出转转，眼看你因强行破境以后却始终没抽出功夫稳定修为，根基受损力竭晕过去，你那四师弟也没想起来替你师尊招呼我。”
楼平慢悠悠的交代这一个时辰发生的一些事，半字不提宋秦生刚晕过去时，晏澈那慌乱的模样，同时半句不说是自己花了点小手段让这孩子晕过去的。
他抬手打断从床上坐起来的青年的欲言又止，问：“你见过龙尊了？”
“师尊同前辈说了？”宋秦生坐在床上，没有直接回答楼平的问题。
楼平轻笑出声：“那家伙才不会和我说呢，不过我自有自己的手段。”
“您是指卦算？”
“哈。”楼平哂笑一声，面对宋秦生的猜测没有正面回应。
而这种态度在宋秦生看来便是沉默的肯定。在宋秦生即将发出下一问的瞬间，他突然又想到卦修同天机的联系。倘若有修士有手段窥探天机，除去一些至宝，多半都是精于卜卦一道的修士。
透露未来，怎么不算一种窥探天机？
思及此，宋秦生略显激动地爬起来，上半身靠近楼平的方向，后者却在他开口前直白地道上一句：“我不知道，你看到过什么，遇见了什么，我统统不知道。”
“诶？”
“所以，不要说。”
“……”
“没有人能真正看见未来，也没有人能抓住变化叵测的命运。修士也好，凡人也罢，不管是林间走兽，海中游鱼还是空中飞禽，都只能在当下做出自己的选择，顺着不可逆的时间，走在当下。”木摇椅嘎吱嘎吱的响，楼平抬手，两人的身旁忽然陷入一阵黑暗，只有楼平掌心亮起的一团白光，微微照亮他的面容。
周围环境的骤然变化，宋秦生吓得猛一攥紧身下的薄被，一抬头，让他更震惊却是楼平正在迅速衰老——白发失去光泽，面上的皱纹增多，摇椅上的身影更加佝偻，蒙眼的白绸落下，让世人好奇的那双眼睛浑浊晦暗。
“宋秦生，窥探天机是要付出代价的，正如我此刻的模样，便是其中一种。”随着楼平的言语，一枚生锈的铜钱飘上半空，正对宋秦生的视线，“这是我的本命灵宝，即将诞生灵智，同我一起入土的话未免太过可惜，思来想去不若托付给小友。”
“我记得前辈您还有两个亲传弟子。”
“我的灵宝难道不是随我自己处置吗？”
“……晚辈的意思是，为什么要交给从来没有正眼相看的我。”
“哈哈，你看过当年我给安清写的信，你师尊知道这件事吗？”
宋秦生垂下眸子，语气平淡：“那是一个意外。”言外之意便是晏澈不知此事。
楼平大笑两声，声音沧桑带着莫名的感慨：“修仙一途，与天争，与人斗，生死不过一线之隔，宋秦生，你从来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我当年写了一封信把晏澈那家伙狠狠骂了一顿。”
“……是不是，谁又说得准呢。”
“谁都可以，但你不行。这就是我的答案。”楼平扭过头看向一旁因他的话而无措的青年，语气轻柔但坚定，“他不该动你的因果，为了锚定你同仙途的缘分，他不惜收数个徒弟，也因此给了很多影子可趁之机。”
“归根到底，前辈您还是认为我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对么。”
“不，我说过，没人能够抓住命运，它给我重新上了这一课。我为我的傲慢无礼为你致歉，不过时至今日，我依旧如此认为，晏澈不该把你拉到这个世界。”
薄被已经被攥破，留下深深的指痕，宋秦生明白自己本不应该多关注一些外人的评价，但听到楼平的话，他的心依旧被狠狠挤成一团，让人透不过气：“为什么。”
“有机会的话，你会知道的。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说来惭愧，我已经做不了什么了，只能任由命运的洪流将我冲走，但你不一样，宋秦生，你是变数，美中不足的是，你是所有人肉眼可见的变数。”楼平语音一顿，轻咳两声，才接着说，“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只是喜欢看些话本子。所以，我想将铜钱赠给你，总能用得上的。”
“铜钱？”宋秦生疑惑问，在眼角余光看到那枚已经浮在半空中许久的生锈铜钱时灵光一闪，“它就叫铜钱？”
“很不错的名字，不是吗？”
“很，贴切的名字。”
楼平大笑几声：“哈哈哈哈，老伙计，去吧。”你会代替我看到这最后一本话本子的结局，对吗？
铜钱闪着微光落到宋秦生跟前，最后躺在宋秦生的掌心，安安静静的没显出任何存在感，完全看不出是一位合体期大能的本命灵宝。
不等宋秦生研究出什么，周围的黑暗骤然褪去，显现出宋秦生熟悉的景色。
嘎吱嘎吱的声音再度响起，宋秦生一回首，楼平已经在他的摇椅上阖上双眼，安安静静的睡了过去。
宋秦生心陡然一动，一种很难言说的思绪浮上心头，他赤着脚从床上下来，还没有向前走出一步，一男一女便已经推开木门，疾步走至楼平跟前，目光复杂地看向他。
这个戴帽子的表情包很有趣啊[垂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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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赠你一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