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旧事

“大人确定要我就在这里说?”苏果和谭永的死,再联系那日两人的对话,恐怕很少有人不会看作是鬼魂索命,而卫青弦那日所见,是比鬼魂索命更为隐秘的宫闱丑闻。

李彻自然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只是惯会让她难堪:“过来说。”

人群虽然被北司狱的人疏散,但依旧有很多人围在门外,卫青弦在人群之中被点名上前,更是坐实了两人关系不简单。

不过卫青弦也只想赶紧结束离开,虽然心中不情愿,还是走到李彻身边:“你想怎样?”

李彻伸出一只手将她拉过去,弯腰侧在她耳边:“清清,你越是离得远,我越要让他们看清楚你我的关系。”他头回这么叫她,低沉的声音刻意压低,有种无法言说的暧昧。

“你先放开我。”女子面露惊慌,显然不愿让人瞧见,手上用力想要甩开。

李彻心中冷笑,站直了身子:“说。”

卫青弦又看了眼门外众人,她知道自己所讲的事情目前绝不能被泄露,只好踮起脚尖凑到男子身边,尽可能压低声音只让李彻听到:“淑妃没有弑女。”

“她的女儿,是被苏果和谭永杀害,栽赃给她的。”

一个是后宫嫔妃的贴身宫女,一个是京城的宿卫统领,竟然敢谋害公主,背后定然是有人撑腰,而这个撑腰之人也显而易见。

如今二人死于非命,可淑妃又神智不清,莫非真是鬼魂索命?

不对。

卫青弦否认。

“大人,杨姑娘带到了。”周九身后跟着一位女子,对上杨汝晴的视线,卫青弦摇头:“不是她。”

“我昨夜看到的人,身长约有七尺,应当是个男子。”

“例行询问罢了。”李彻意味不明,“毕竟杨姑娘是最后一个见到苏姑姑的人。”

杨汝晴是个稳当的性子,自然也十分配合:“李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便是,民女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杨姑娘不必紧张。”李彻笑了一下,他长得俊俏,可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心思被戳穿,女子维持着表面平静,两只手握住置于身前,只是神色略微僵硬。

“第一个问题,苏姑姑头疼请你来为她看病,那杨姑娘可写了什么方子用了什么药。”

“杨姑姑受惊导致了偏头痛,所以民女写了一张治疗偏头痛的方子,并且给杨姑姑针灸用了半个时辰,并未用什么药。”

“谁能证明你说的这些是真的。”

“当时杨姑姑身边,有一两个服侍的宫女,李大人寻来一问便知。”

“第二个问题,你走之前,苏姑姑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杨汝晴不假思索:“没有。”

男子的嘴角不明所以地弯了一下,卫青弦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虽然并没有严刑逼供,但这么步步紧逼的提问实际上也最考验人,特别还是李彻这样压迫力威慑力都极为强大的人。

杨汝晴不过是一个深居简出的医女,尽管心性比同龄人成熟不少,还是免不了冒出一身冷汗。

“第三个问题。”男子的声调明显扬起,“听闻杨姑娘是当年淑妃被送往净土观途中抱养,在淑妃失智前你们日日生活在一起,关系亲近如母女,可有此事?”

“如果大人是问淑妃娘娘抱养一事,确是如此,不过淑妃娘娘在民女六岁时便已经神智不清,这么多年民女一直记挂着淑妃娘娘当年的恩情。”

“一般孩童,六岁已经开始记事,不知杨姑娘还记不记得,淑妃娘娘曾有过一个女儿。”他没有说知不知道,而是问的记不记得,一字之差,是刑审之人常设的陷阱。

如果杨汝晴顺势否定,证明她心绪不宁或有隐瞒。

“不曾知道,而且那时候太小,就算听说过,也早就忘了。”她表现得一如既往的淡然。

李彻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眸中闪过一缕幽暗的光亮,然后啪地合上扇面背在身后。

“杨姑娘年纪看着不大,却能在我如此逼问下对答如流,着实令人有些好奇。”他突然停住,“杨姑娘是早有准备吗?”

“李大人这是何意?”女子的声音本就清透温婉,带着微颤显得有些僵直,原本平静的面庞也仿佛突然裂开一条缝隙。

卫青弦亲眼见过“凶手”,并不认为杨汝晴有任何嫌疑,自然而然帮着说话:“大人若有疑虑,打听一圈便是,杨姐姐性情平稳,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李彻嗯了一声:“看来早有准备。”

“周九。”

“大人。”周九显然又出去了一趟,手中拿着什么,将东西一一摆在桌上,“这些是从杨姑娘的药房内搜出来的。”——一个药瓶,还有一个很高的鞋垫。

“净土观中会医术的不多,刚好只有你同当年的往事有瓜葛,又刚好只有你进过苏姑姑的房中。”

“然后你用鞋垫将自己伪装成男子,夜里再装神弄鬼让人知难而退。”

卫青弦一时没跟上案件的进展速度,在她看来杨汝晴并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她会为了一个曾经抱养过自己的疯女人杀人吗?

“杨姑娘还有什么想说的?”

女人清丽的脸庞毫无血色,嘴唇也微微抽动,两只手仿佛要镶嵌在一起。

良久,只听得一声轻笑:“没有。”

“人是我杀的。”

此话一出,一片唏嘘。

李彻:“把人带下去。”

“杨姐姐。”卫青弦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她拉住杨汝晴的手臂。

杨汝晴摇摇头,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他们二人死有余辜,我不后悔这么做。”北司狱的黑甲卫破开人群,粗暴地将人从卫青弦手中扯开。

“还不走。”见卫青弦傻傻地愣在原地,李彻睨了她一眼。

眼下真凶归案,他必须要处理接下来的事情。看热闹的人群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立马七嘴八舌地交谈起来,每个人脸上浮现着一种兴奋和麻木交织的神色。

太后那边也传来问话,听说真凶落网,要亲自瞧瞧。

卫青弦怔怔地从人群中退出来,短暂的震惊让她的大脑延宕许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周围已经人走廊空,只剩下长风穿廊而过的呼啸和低鸣。

突然身后响起脚步声,起初并未在意,直到那声音听在近处,似有等待之意。

她恍惚回头。

“温听?”一如以往的语调和声音,两人的身份却如此悬殊起来。

来人今日穿着淡蓝色的常服,没有那些繁复花纹和样式的压制,难得凸显出几分少年纯真气质。

只是片刻的沉浸过往,卫青弦很快惊出一身冷汗,只是在她改口之前,温听就精准地喊住了她。

“姐姐不必多礼,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还愿意喊我就好。”

卫青弦觉得有些羞耻,明明是自己不辞而别,温听却丝毫不恼怒,反而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

“你不怪我吗?”当初她事出紧急,也怕惹祸上身卷入朝堂纠纷,这才决定匆匆离开,可以说是完全没顾及到温听的感受。

她语气不定:“我有私心,我。”

“没事的,姐姐,我理解你,你有你要做的事情,我不应该成为你的累赘。”面前的少年笑得春风和煦,可卫青弦却听出几分悲伤愁情。

毕竟也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也许是生活环境的原因,温听惯常喜欢讨好迁就别人,但实际上内心也很敏感脆弱,很多时候表达出的乖巧懂事,只是为了让人心中好过一点,至少是为了让她心中好过一点。

“对不起。”卫青弦知道多说无益,新皇帝的傀儡身份人尽皆知,除了日常吃穿用度,没有其他任何权利,温听的日子不会好过。

也许她当初真的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真的没关系的,姐姐。”少年依旧笑着,安抚着她内疚的情绪。不远处有人走了过来,朝着卫青弦招了招手。

“姐姐,有人找你了,我们改日再聊吧。”说着就转身,不给卫青弦反应的时间,就消失在拐角处。

释空刚刚得知杨汝晴被带走的消息,一扫往日仙风道骨的风范,脚步和神色都染上焦急不安。

“师妹,你怎么也在此处?”他风尘仆仆赶过来,人群已经尽数散去。

卫青弦哦了一声,指了指身后:“师兄你也知道了?”

释空神情严肃:“没想到竟然是她。”让死者七窍流血而亡,这样的手段显然折射出凶手极度仇恨,但杨汝晴一个养女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又让旁人无端生出几分无奈和惋惜。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叹息。

“不管怎么说,既然她做了这样的事情,就必须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卫青弦颔首,不再说话,两人一路无言,回到房间后,便身心俱疲地倒在床上。

她翻来覆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想不出来。迷迷糊糊之间睡了过去,随后做了一个瑰丽的梦,就在梦到**之处,突然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尖锐的,细碎的,婴儿的啼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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