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的女人侧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在被褥上流淌,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绵长的呼吸声不断交替。
“咔嚓”一声,门被打开。
来人的身影融入黑色的房间,寂静的夜晚中,即使是很小的声音,也会被无限放大。而床上之人纹丝未动,毫无察觉。
窗外蝉鸣四起,隐隐有欢腾之势。
他披散着头,白色的裙摆微微晃动,露出一截肥大的布鞋。黑发下的幽瞳锁定某处,倏地眸孔紧缩,高高地举起手臂,冰冷的匕首泛出银光。
突然一阵风起,身下的被褥掀开,一股掌风迎面而来。
哐当一声,匕首掉落地面,来人来不及反应,被“女人”打得连连后退,黑色的长发下露出一张若隐若现的脸庞。
门外传来隆重的整齐的脚步声,很快围上来一群冷峻的黑甲卫。“女人”从床上慢悠悠地站起来,竟然足足有七尺之高。两人面对面站着,视线在半空中交替的瞬间,那人再次重拳出手。
无数烛火照亮整个房间,将两人的身影暴露无遗,卫青弦踩着动静赶来,便看到两个衣着怪异的人。一个穿着女人的服饰,俊美的面庞平添几分诡异。另一个白衣长发,显然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始终低着头。
他们的招式也很不一样,一个角度刁钻,一个依赖蛮力。前者气定神闲,后者乱了心神。
“女人”勾唇,从腰间掏出一把折扇,一个侧身,轻飘飘卸掉那人的攻势。
“困兽。”他一向言语犀利。
这场战斗不多时分出胜负,黑甲卫上前将长矛对准,周九一把扯下那人的假发,露出一张卫青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她讶异眼前所见:“释明?怎么是你?”
没想到会如此暴露,男子神情不堪,索性别开脸,一语不发。
“女人”掀开白色单衣,里头穿着一身惯常的黑色劲装,然后在一旁的交椅上坐下,一手拿起茶杯轻抿:“把杨汝晴带过来。”
此话一出,释明有明显的僵直,等到人被带上来,两人对上视线。
女子不过被关上一日,脸上多了大大小小的淤青,整个人像被糊了层土灰扑扑的,神情也疲惫不少。
释明咬着牙:“你们放了她,人都是我杀的。”
杨汝晴脸色难看,但还是维持着一贯的体面:“道长这是什么意思,民女替养母报仇天经地义,况且证据确凿,辩无可辩。”
“李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杨姑娘所言极是。”李彻放下茶杯,“不过我昨日忘了还有一事没有说明白。”
他顿了顿:“三日前,杨姑娘曾在山下村民处买了只鸡,可有此事?”
“民女喜欢吃鸡,李大人如果觉得奇怪,可以去问问那个卖鸡的人,民女是不是常买。”
“杨姑娘一贯喜欢抢答,我并没有说你买鸡奇怪,只是手下人好巧不巧,发生谭永脸上的鲜血,并不是人血,而恰恰是鸡血。”李彻站起来,绕到两人身后,“你既然承认是毒杀二人,又为何要用鸡血伪装,只有一个解释。”
“便是谭永并不是死于毒杀,于是我便叫人仔细搜查,杨姑娘猜猜看发现了什么?”
“心口处的刀伤。”
卫青弦恍然,她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谭永即使是宿卫统领,可是夜里休息怎么还会穿盔甲。
“用盔甲掩盖心口的血迹。”她凝眸。
“既然杨姑娘承认两个人都是你杀的,为何还要掩盖成一种死法?”李彻的声音犹如暮钟沉重地击打在每一个人心头,“原因就是杀死谭永的另有其人,而你为了掩护真正的凶手下意识伪装。”
杨汝晴笑起来:“我杀了人之后,再用鸡血泼上去,想要营造成鬼魂索命,不行吗?”
“当然行,可事情出错就在这里,这一切都是人为。很明显在你之前,还有一个人的存在。铠甲不是你穿的,人也不是你吊上去的,想要完成这一切,需要具备一个男子的力量。”
释明被黑甲卫压得喘不过气,一张脸憋的通红:“是我,是我杀的。”
“都是我杀的,你们放了她。”说着看了杨汝晴一眼。
卫青弦想起那晚看到的人影:“所以那天晚上,我追的人是你?”
李彻否定他,“苏果只能是杨姑娘杀的,你发现他从他跑出来,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够用来作案。我猜在他杀人之前,苏果已经被杨姑娘用毒杀害,目的也是为了把杀人罪名全部揽下,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道长连太后也不放过。”
卫青弦站不住了:“释明,你同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做?”她无法相信这么亲近的两个人,会背着她做如此残忍的事情。
“无冤无仇?”释明冷笑一声,“他们害死了我妹妹,逼疯了我母亲,却转眼忘在脑后,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我不会放过。”
“而最应该得到报应的人。”他沉默下来,肩膀剧烈抖动,仿佛一团火燃在头顶燃烧,下一秒就要喷射而出。
卫青弦第一次在释明眼中看到这样陌生的情绪。
李彻:“淑妃的孩子。”
当年淑妃被诬陷杀女送到这里,莫非肚子里还藏了一个龙种?
他眼神暗下来。
虽然淑妃早被贬为庶人,但她的孩子有一半是高宗的血脉,只是当年往事闹得如此难堪,萧易婉绝对容不下一个对自己有危险的存在。
“太后驾到。”突然响起太监通报的声音。
萧易婉穿着常服被人拥进来,一双美目在释明身上扫了一眼,随后神色平常地移开,慢悠悠地坐在美人榻上。
语调拖长,显得漫不经心:“说说吧,怎么回事。”
李彻给了周九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将人群疏散,屏退黑甲卫,只剩下屋内几人。
“启禀太后,此人自称淑妃之子,杀害了谭永,还企图加害于您,至于如何处置,还请太后示下。“
毕竟是宫闱丑闻,萧易婉有意掩埋也是情理之中,李彻显然没少帮她做这种事。
“淑妃。”萧易婉细细咀嚼这两个字。
实话实说她能走到如今的地位,连自己的亲生子女都不知道送走了几个,手底下的冤魂已经数不胜数。记忆尘封深处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是她上位途中随手拂掉的杂草。
“杀人偿命,押下去审理便是。”李彻明白,这便是私下处理掉的意思。
“报应。”释明低着头,幽幽地说出几个字,然后猛地抬头,朝着女人大吼,“你会遭报应的!”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已经如同一只箭矢飞了上去。
“释明!”卫青弦心中大惊。
下一秒,释明整个身子又弹了回去,甚至撞上身后的桌椅,发出嘈杂的碰撞声。
“带下去。”黑甲卫再次上来,将释明从地上拖起来。
一切终于告一段落,萧易婉难得放松下来:“明日一早回宫,你下去准备一下。”
“是。”
卫青弦也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一切都发生的过于迅速,直到她坐下来半晌,都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不行。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释明去死。
这么想着,便磨磨蹭蹭走到李彻门外,还没想好什么措辞,里头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还不进来。”
她只好推开门,看到李彻坐在桌案前,手边的卷轴堆成山。
“大人。”
“什么事?”
卫青弦抿了抿嘴:“关于释明。”
李彻看过来。一语道破她的心思:“想让我放过他。”
卫青弦点头,两只手打结,小鹿般的眸子闪着希冀。
在她看来,李彻手眼通天,或许可以救出释明,至少保住他的性命。
“没可能。”李彻说得干脆,“他若不是皇子,倒有几分活命的机会。”萧易婉不在乎有多少人想取她性命,但是释明皇子的身份一旦暴露,朝中反对派定然抓住这张牌,伺机将她拉下台。
一个权力**如此强烈的女人,怎么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可是。”
“劝你别多管闲事,他杀害朝廷重臣,又刺杀太后未遂,哪一条拿出来,都绝无活命可能,他既然选择这么做,自然是做好了接受失败的准备。”
李彻的态度和她想象的一般坚决,看来在他这里是找不到突破口。
“多谢大人。”
见人转身就走,李彻扯了下嘴角:“怎么,在我这里讨不着好,准备去小皇帝那儿?”不可否认他把卫青弦的心思吃得很透,少女本就尴尬的神色愈发僵直。
他扔掉手中的卷轴走过来,一只手越过少女摁在门框上,将娇小的人儿整个包裹在自己怀中。
“既然自己跑到我这里来,你觉得你能这么轻松就走了么?”
接着直接压下来,两人唇齿相碰,湿热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般,卫青弦很快滑进男子的臂弯,突然一个圆溜溜的小丸从喉咙滑下。
卫青弦心中大感不妙,好不容易将男人推开,刚说出几个字,又被捞过去。
“你给我吃什么,唔!”
视线所及是男子高耸的眉骨和细密的睫毛,他身上独有的香味混着湿热的吻要将人溺死,卫青弦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逐渐昏沉,清醒的最后时刻陷入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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