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便到了赴约的时辰,虞青梨换上一身不惹眼的黑衫,在即玉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出了府,往那湘竹园而去。
转瞬便来到目的地,她入了园子,只觉万籁俱寂,此情景下更添几分阴森。
她喉间一动,心底不由得一紧,后知后觉生出恐惧心理。
倘若那人是歹人,倘若没有即玉,她不明状况下孤身赴约,不正是自投罗网,刚好入了对方的圈套么?
幸而事实上,即玉隐匿在暗中护她周全,倒也不用惊慌。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复心情,默默等待那人的到来。
倏然,虞青梨耳尖微动,有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窸窣”的摩擦声,清晰传入她耳中。
她猛地回过头去,身后不远处,一男子踱步靠近,行至跟前,她才借着夜色看清此人的面孔。
“你是什么人?设法引我前来,有什么目的?”
虞青梨眼神闪过几分警惕,神经不自觉紧绷起来,做好了若这人对她动手,她便随时跑路的准备。
来人是一个面容平平的男子,约莫二三十岁,长相没什么特色,属于是丢到人群中转眼就能忘记的类型。
只见他“噗通”一声,对着她双膝下跪。
他看着虞青梨惊愕后退的动作,急忙阐明来意:“小姐,我叫宋樟,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也没想要伤害你,我这次来是有要事告知,关于前孟家主。”
“那你起来再说。”少女拍着胸口,面对有人突然跪自己,说不无措才是假的。
宋樟依言起身,随即讲述起事情的全貌。
忆及往事,他的思绪飘得很远,语气轻渺,虚虚幻幻,好似讲述的是一场久远的梦。
“我是孟家商队的一个成员,曾跟随家主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就在三年前那次行商途中,家主所乘马车无故失控,最终坠落山崖,至今也没寻到家主和夫人的尸身。”
“待我们回府,那孟梧迅速接手孟家,将小姐赶出门,解散了商队。我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想着先寻回小姐,哪知小姐如同人间蒸发般,了无踪迹。”
“事已至此,我只能暂且放下。无数次苦思冥想,终于回忆起了蹊跷之处。先前商队马匹都是有专门人员喂养,是以严格关注马匹的情况。唯独家主出事那天,我无意中瞧见喂马儿的人换了一个,那人背对着我,看不清脸,但从身量来看,我敢肯定不是原先那人。彼时我没当作一回事,事后想起来,或许是那人对马儿的吃食动了手脚,才导致马车失控。”
虞青梨目光一闪,“所以,你也认为,这是一场谋杀,不是意外?”
宋樟沉重点头,“是。”
“家主武功不错,在整个商队中会武之人中亦是佼佼者,在那种情况下,是有机会逃脱的,可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家主竟未能幸免于难。”
“整件事发生过程诡异,所以我并不相信这是意外,更倾向于人为。商队解散后,我沿着行商走过的那条路,在喂养过马儿的地方,发现了蛛丝马迹。”
“幸好那儿还残留马儿吃剩的草渣,我收集起来给野鸡喂了点。起初没发现异常,便渐渐加量去喂。没过多久,那野鸡就变了样,走路摇摇晃晃,精神迷糊,一个劲儿往悬崖边凑。所以得出结论,那喂马的草必定是遭人下了毒。”
“由此推测,既然马儿所吃的草能被人动手脚,那么家主摄入的食物中,亦可能如此。但我所找的大夫,他们都探不出是什么毒。”
“为了查明真相,我改头换面再度入孟府。然事与愿违,依旧寻不到那人半点踪迹。我心中猜想,兴许那人已被杀人灭口。所以我潜伏在侯府,只为等待小姐有朝一日归来,揭开孟梧夫妇的真面目。”
虞青梨听完,不禁暗叹:果不其然,跟她猜想的一样。
孟父孟母是被人谋害,但经年已久,难以找寻证据。这人的出现,倒是帮了她很大的忙。
但她仍不敢全心信赖,便想试探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宋樟黯然垂眸,声音哑了下来:“我从小是孤儿,被家主捡了回去纳入商队,是他给了我第二条命。此生,我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情。”
“原来如此。”
虞青梨才慢慢放下戒备心。
“你刚才说的草渣,现在还保存着吗?”
“有的有的,我带了些在身上。”毕竟,这可是关键证据,宋樟不会傻到全都喂了野鸡去做试验,他将余下的收好,留存至今。
“那交给我,我回去试试。”
“好。”宋樟自袖中掏出一包东西,递给少女。
虞青梨接过后收好,她打算回府再研究。
这个时候天色已晚,光线不足,实在不方便在这里打开看。
末了,她严谨地问了一句:“你以那样的方式给我传递消息,不会引起怀疑吗?我害怕孟梧夫妇暗中已察觉,盯上了你。”
宋樟那方还在悲痛,这会儿听到虞青梨询问,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说:“应当不会,我行事已是十分小心,何况我的脸,许多人看过一次就忘了。”
虞青梨:……这倒是实话。
“好了,先到这里,你回去吧,万事小心。”她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人了。
宋樟遵循命令,转身踏出步子,却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想问一下少女孤身一人怎么返程。
谁曾想,却瞧见了令他诧异的一幕。
少女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周身隐隐散发着寒意。
见他回头,那女子还朝他挑眉,似笑非笑地回望着。
宋樟打了个寒颤,悻悻转过头去。不由得腹诽,是他多想了,小姐一人就敢来赴约,必然是有恃无恐的。
……
虞青梨和即玉悄无声息回到院中,将门窗一一锁好。少女拿出宋樟所提供的纸包,放到桌上,小心翼翼打开。
因放置了多年,饶是昔日再新鲜的草渣,也已变得干枯,微微施力便会被捏碎,所以虞青梨动作小心无比,生怕毁坏了证物。
枯草是褐色的,细细闻去,也只能闻出干草味,与普通的枯草没什么两样。
两人对望一眼,却各自思考着,该如何去破局。
虞青梨用手支着脑袋,她思考问题时,到苦恼深处,总爱摩挲着头发。
当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头上发簪,一个念头跃入她心上。
她再次拔下了梨花簪,在手中端详,“即玉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宋樟描述野鸡吃了草之后的反应,与当日在膳食中发现的迷幻草很相似。”
即玉瞬间领会:“阿梨,你是说……”
“没错,试一试就知道了。”
她打开蜡烛,将药粉洒在枯草上,屏气凝神等待变化。
片刻后,果然如她所料,枯草发生了反应。
也许是枯草颜色较深,而迷幻草又呈乌紫色,两者交加,在接触到药粉的那块,出现的则是黑斑。
“猜对了!”虞青梨“腾”的一下站起来,为自己接触到真相而高兴。
下一刻,她冷哼一声,“这两人,居然故技重施,想以同样的方式加害我,这得自信成什么样子,认为我不会察觉到。”
“证据有了,但还不齐全,缺了直接证人,没法把这些事情连成一条线。”
如宋樟所说,他那日只瞧见了有人往马吃的草加了东西,但是再也寻不得那人的半点踪迹。
这样一个关键证人,孟梧岂会放过他,事成之后,此人怕是不知埋骨何处了。
虞青梨揉着额角,脑中乱作一团,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调查事情真相,拖得越久,孟梧肯定会察觉,届时再想出别的法子害她。
“阿梨,不要气馁,我相信还会有别的办法。时间不早了,你先睡觉,我到孟梧的住所探上一探。”即玉瞧着少女苦恼神情,轻声安慰。
虞青梨颔首,也为了不让她担心,强撑起笑来:“好,多谢即玉姐姐。”
即玉回以浅笑,再次安慰少女后,阖门走了出去。
虞青梨瘫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毫无睡意,索性询问起系统:“系统,你有头绪吗?”
【宿主,其实还有一个切入点被你们忽略了,那便是当日给原主父母送膳的人。】
“我知道,可是宋樟没提,想来他也是不知道的。”少女徐徐叹了一口气。
【那倒也是,先不说我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在不在人世,再者就算找到了,对方愿不愿意承认,还得另说。】
“太难搞了。”虞青梨心底郁闷无比,愈发烦躁,在这个时候,心头无端浮现傅涧棠的身影。
她想,如果他在就好了。
说不到他能提出旁的破局点。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或许早已对他产生了依赖之心,只不过此刻才清晰。
这边,即玉身形隐匿在暗处,穿梭在屋顶上,躲过夜间巡逻的护院。
她暗中观察正院构造,斟酌片刻,最终停在一间房门前,轻推房门闪身入内。
这恰好是孟梧如今的书房,她转了一圈,细致找寻线索,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却一无所获。
她打算放弃查探此处,转换目标地点,轻轻阖上门,经过书房门前的海棠树。
本该是寻常的树,换作平日她都不会关注,可她脚下踩到凸起的微小物件,令她下意识驻足查看。
她用手摸上那东西,触感越发觉得熟悉。若是没猜错,这是麻布衣料的纹理!
此处是孟梧的居所,却出现了不合身份的粗布衣裳。哪怕孟府落魄了,那夫妇穿不起名贵的衣裳,绝不至于穿平民百姓才会上身的料子。
结合宋樟口中失踪的那个人,难不成这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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