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青梨猝不及防站起身,故意打翻食盒,指着地上的食物,神情悲痛指控:“二婶,我不过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敢问哪里招惹到你们了,竟要下毒害我?!”
“你怎么会——”
意识到自己险些暴露,孟夫人连忙止住未说完的话语。她猛地抬头,眼中盛满了惊恐之色。
她究竟如何知晓的!
这一幕,恰好让冲进来的一众捕快瞧见,纷纷将两人围了起来。
虞青梨扑到即玉身上,抽抽噎噎道:“即玉姐姐,你可算来救我了,我差点就没命了……”
少女哭得委屈可怜,配上红肿的双眸,见着无不为之动容。
“没事了阿梨,有官差大哥在,会将歹人全都捉拿归案的。”即玉扫过孟夫人,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为首的梁捕头点了一拨人,命他们到海棠树下将尸体挖出,余下的人,则把相关涉案人员通通带走。
“我没有下毒,不是我干的,你们凭什么抓我!”孟夫人不甘被擒,一味奋力扭动,企图挣开上前的捕役。
梁捕头不耐烦道:“堵了她的嘴,带走!”
“唔唔……”话未说完,便有人强行将布条塞入她嘴里。
孟夫人双臂被反剪,被人摁压着往外走,经过虞青梨身侧,与对方视线交汇。
少女不知何时停了哭泣,嘴角噙着微微笑意,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挑衅,嘲笑,得逞。
孟夫人面目狰狞,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酝酿着破天怒意。若不是此时受束缚,定会上前给这个贱人几耳光,抽烂她那张可憎的脸!
初时以为她高调归府,是虚张声势,从未想到,竟是个扮猪吃虎的角色。
失策!当真是失策!
孟梧原本在自家药铺巡视,有一小厮慌慌张张扑进来,声音发颤:“老爷,不好了!府上来了好些官差,怕是出了大事!您快回去瞧瞧!”
男人面庞瞬间褪去血色,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升至头顶。
他竭力遏制惊慌:“可知是何事?”
“好……好像是说您杀人埋尸。”小厮低垂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孟梧脑海一片混乱,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夫人呢,她在何处?”
他此刻心中仍存有一丝侥幸,夫人素来聪慧,兴许能寻出法子破解困局。
“已经被官府带走了!”
孟梧不受控地踉跄后退几步,刚想追问详情,谁知有数名官差径直闯入,不由分说将他强行制住。
“孟梧,你涉嫌谋杀,跟我们回衙门候审!”冰冷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孟梧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任由官差将他押解而去。
孟家药铺门前,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男人铁链加身,犹如一条丧家之犬,周遭闲言碎语钻入耳中,他也只是眼帘微动,未置一词。
……
刚结束了堂审,作为当事人的虞青梨从县衙走出来,回顾公堂上的场景,胸中快意仍存。
官差在海棠树下挖出的尸体,其身上携有证明身份的信物,经过几番比对,又有宋樟站出来,根据白骨身量推测佐证。
已确认,此人即当日为商队饲马喂草之人。
虞青梨提供食盒中被下毒的食物,加之宋樟收集的草渣,连同验毒方式,全然交予仵作。
查验过后,果真证明了这两者皆附有同一物质。
质问孟梧这毒从何而来,为何会出现在孟家小姐的膳食中。
他支支吾吾,只说是先前有人当作药材卖到药铺,伙计瞧着与另一味药材类似,便当作是同一物。
他坚持说根本不知这是毒,那味药材有增味提鲜之效,可添于膳食之中,故而才拿来入厨做菜。
如此漏洞百出的说辞,公堂之上鲜少有人会信。
再度逼问,孟梧依旧重复这套说法。
直到关键证人,也就是给原主父母送膳的商队成员现身,孟梧狡辩的话语堵在喉咙,双目大张,整个人僵在原地。
“草民段六,曾是孟家商队的一员。三年那次出门行商前,孟梧找到了我,以银锭为诱,让我寻机往前孟家主的膳食中加入点东西。见我不愿,他又派人抓了我一家老小来威胁,万般无奈下,我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毫无疑问,家主吃了膳食中毒失去防卫能力,被同样失控的马车带着坠入悬崖。回到孟府后,孟梧假意声称已经放了我家人,却在半途反悔,派人杀害他们!那时我刚踏出孟府,察觉到不对,火急火燎想要赶回家查看,谁知,面临的则是要我命之人!”
“我被他们挑断脚筋,险些面目全毁,幸而胸中刺入的剑偏了半分,才有命得以苟活!我暗中潜伏许久,就是为了今日,堂堂正正揭穿你孟梧的恶行。”
段六言语愈发激动,扬手将遮面斗篷扯下。只见一道丑陋伤疤横亘了其半张脸,配上凶戾神情,宛若罗刹降临,令人心惊。
孟夫人乍见他面容,吓得失声惊呼。
段六倏然转头,恶狠狠盯着妇人,步步逼近,“害怕了?这可是拜你们所赐!”
“我段六自知罪不可恕,身为元凶的你们,别想把这一切摘过去。”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昔年孟梧所付银锭,赫然留有孟家印记。这俩夫妇再如何嘴硬,在一切铁证如山面前,都是徒劳。
牧知县一锤定音,将两人押下去,严刑伺候,直到两人认罪画押为止。
至于段六,此行不单是出面指证,亦是自首伏罪。至于如何论罪量刑,那便是由官府定夺。
虞青梨走之前,恰好撞见段六望她的眼神,有歉意,有释怀,透着尘埃落定的坦然。
她没有表态,原主已死,害死其爹娘的凶手,她没有资格替她宽恕,也没有必要。
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哪怕并非出自本心,但终归大错铸成,无力回天。
虞青梨关心的是,孟家的产业,以及孟府婢女仆役的去留。
毕竟她不会在这里久留,若由她亲自打理产业也不妥。正苦思无策之际,恰好瞥见一男子的身影。
有了!
宋樟,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吗!
自堂审结束,宋樟正想寻小姐说上几句。不料她主动上前,面带笑意,道是要请他饮茶。
见此模样,他心头不由一凛,总觉这笑容背后,藏着什么算计。
……
虞青梨在街市游逛,想买些行路所需的用品。
眼下只等孟梧夫妇认罪,她便可以放心动身离开,去肃县寻傅涧棠。
也不知道,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她恍神间,前方突然有一绿衫少女慌慌张张奔来,虞青梨躲闪不及,恰好与她肩头相撞。
“你……”她抬起头,是一张陌生的脸,触见对方那双清莹眼眸时,脑海中闪过一幕,当即认出了少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符眠语调慌乱,不住地往身后瞟去,似在确认什么。
虞青梨抓住重点询问:“有人在追你?需要帮助吗?”
符眠点头,眼底流露的乞求显而易见。
“跟我来。”她抓住少女手腕,带她拐入巷子,七弯八绕,想要借此摆脱身后紧随的尾巴。
小巷逃亡,她最在行了。
巷中有多处杂物堆积,两人寻到一处废屑堆,忍着霉腐之气钻进去,敛声屏气,自缝隙间窥望外头动静。
静待之时,总觉得时间格外漫长,这种氛围下,虞青梨觉得自己的心如擂鼓般砰砰作响,难以安定。
恰在这时,巷子另一头传来打斗声,与男人痛楚哀嚎声交织。不过片刻,四下重归静谧。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眸底瞧出了困惑。
符眠刚要开口低语些什么,蓦地,一道稔熟之音突兀出现。
“打算躲到什么时候,出来吧。”
“明鹤!”
绿衫少女眸光瞬间亮起,拨开杂物,俯身攀爬而出。
虞青梨紧随其后,撑着地面起身,抬头环顾四周,寻找声音来源。
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屋顶人影身上。
只见屋檐上有一少年郎屈膝而坐,容色昳丽,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湛蓝劲装衬得身形精瘦,墨发束成高马尾,模样利落飒爽。
他漫不经心地旋着短刃把玩,唇角勾起一抹稀浅笑意,与符眠两两对望。
“明鹤,你怎么找到我的?”少女忍住鼻尖泛起的酸涩,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
明鹤轻叹一口气,收回短刃自上方跃下,近身道:“我离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人影。故我猜测应是出事了,寻着踪迹追到这里,那些人都被我解决了。”
少年眉宇间凝着期许,殷殷盼着身前之人褒奖几句。
“明鹤真厉害!今晚给你多做几道新鲜吃食!”符眠向来不吝夸赞言辞。
同时,她也问出了心底的担忧:“是那些人吗?不可能啊,怎会这么快就寻到我们?”
明鹤摇头,“不是,只是些流氓闲汉,兴许见色起意,这才盯上了你。”
说罢,他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什么人都敢肖想,暴打一顿算便宜他了!”
符眠破涕为笑。
明鹤望着少女瓷白的脸颊,一时失神,他眼中暖意渐生,亦不自觉跟着展颜。
“对了,是这位小姐帮了我。”符眠想起还有虞青梨在场,连忙跟少年详说经过。
双方颔首致意,权当行了见面之礼。
“我也谢谢你们给我送信。”
符眠诧异一瞬,迟疑道:“你认出我了?”
虞青梨笑了笑,诚实回答:“是,你长得好看,眼睛很有灵气,我就上心了些,记了下来。”
头一回听到直白话语夸赞,少女脸颊微热,耳根不觉间已泛了红。
“孟小姐,今日也多亏了你,我们还有事不便久留,恕先行离去。若有缘下回再遇,定会邀你共饮,聊表心意。”
思及两人身份还需避人耳目,符眠虽觉有憾,却也只能开口言别。
虞青梨表示理解,目送他们身影离开,一声慨叹自她唇边溢出:“真是好一对般配的小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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