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员端着一杯泡了一宿已经没味的淡茶喝了一口，抬头看了一眼盘旋在天空上的乌云，将喝进嘴里的茶叶细细嚼了嚼咽了下去，才慢悠悠地说道：“大清早的，天儿就这么阴，今天可不太舒服。”

祈醒经过老警员，微微点头致意，老警员笑了笑，转身走了进去，祈醒顺着老警员刚才的目光望向天空，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却也没再多看一眼，径直走向前方停着的一辆车。

车内，祈醒从上车起就保持着微微望向窗外的姿势淡漠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开车的年轻警员几次三番想找机会和祈醒寒暄两句，但每每透过后视镜看到祈醒冷若冰霜的一张脸，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心里不住嘀咕着：平时和望乐在一块的时候，也没见祈醒这么冷酷啊，今天这是怎么了？头一次和望乐分开行动心情不好？咦……

年轻警员想着一阵恶寒，耸了耸肩，专心开起了车。

车行驶了不久，稳稳地停在了派出所的门口，年轻警员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祈醒已经面无表情地下了车，却向着与派出所相反的方向走去。

—

张柏峰目视前方，在市局时的笑脸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望乐：“张队，您信不过那两个人？”

张柏峰没说话，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谭茜茜一边整理着报告，一边回答道：“那两个人没什么工作经验，是刚加入禁毒支队的菜鸟，按理说昨天刚发现赵家浩吸毒，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不至于这么快就派人过来，要说重视，派的人却又是没经验的菜鸟，前后未免有些太过矛盾了，那么这么着急派人过来要么是过个场子要么是……

望乐：“有人在阻挠？”

谭茜茜点了点头，“人是刘局带过来的，审批程序都是经过层层审核通过的，而且这又是和毒品沾边的案子，批复就会更加严格，不应该这么草率，如果真的只是走过场也还好，怕就怕在不知道是哪个环节有人别有用心。”

正说着，张柏峰拐进了一条街道，对本地稍微熟悉一点儿的人都知道这里是出了名的酒吧一条街，各式各样的酒吧混杂着大大小小的高奢会所，让这里在夜晚变成了既神秘又危险的地段，没有熟人或者说没有点能够挥霍的资本，一般人不会轻易踏足这里，而此时却偃旗息鼓，安静萧瑟得像是一条已经荒废的商业街。

几个人下了车，路边躺着一个男人，衣服胡乱扯着，脸上不知道沾染着谁的唇印，一只脚上还穿着价格不菲的皮鞋。

谭茜茜看着手中的地址，指了指前边，“就是那一家。”

巨大的灯牌“SOUL”高高地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因为今天天气比较阴沉，不断闪烁的灯光在白天依然看着很是清晰，不同于其他的酒吧，即使已经白天，门口依然站着两个身着西装的保安，训练有素地站在两边，即使没有客人，依然没有半分懈怠。

张柏峰率先走到了门口，两个人果然立刻挡在了门口，“现在非营业时间。”

张柏峰拿出了证件，男人没有丝毫畏惧，看过证件，“麻烦你们稍等。”

一个人拿出对讲走到旁边说了两句，另一个人还挡在门前。

不多时，另一个身着板正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男人不高，眼中却闪着精明，面带笑容地迎了出来，却没让出门口，“几位警官好，我是这里的经理，不知道几位警官今天来是……”

谭茜茜：“我们正在调查一个案件，有一个关系人最近三个月经常会出入你们的酒吧。”

“哦，这样啊，请进，我们进去说。”经理伸出手侧身让出位置。

一走进酒吧，里边未消散的烟味、酒味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令人作呕，几个清洁工正在清扫地上的酒瓶。

“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正打扫，你也知道，我们这是晚上营业，白天需要清理，还希望几位警官体谅一下。”经理笑着说着，转而又对着一个角落里的女孩说道：“小丽，还愣在那儿干嘛？没看见人来吗？还不快快给几位警官倒点水？”

“哦哦。”叫小丽的女孩放下手中的东西，看了一眼张柏峰一行人转身走了进去。

张柏峰：“不用了，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些情况。”

经理笑了一下，将手伸向了沙发，“几位请坐，不知道您想知道些什么，我清楚的一定竭尽全力配合。”

谭茜茜拿出赵家曼的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

经理接过照片，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哦，我知道，这个女孩是我们这里的常客，经常来，好像……是叫小曼？每一次来都化个大浓妆，一时间还真有点没认出来，她怎么了吗？”

正说着，叫小丽的服务员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将水一杯一杯放在桌子上，在递到望乐面前的时候，谭茜茜开口道：“她死了。”

“砰——”

刘不难关上拘留所的门，看了一眼时间，扣留时间眼看着就要到12小时了，一条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他又看了一眼一大早已经坐在门口等候的家属，心急如焚，难道就这么把人放出去？

刘不难边想着边往外走，看见祈醒带着一个女孩从门外走了进来，女孩唯唯诺诺地跟在祈醒后边，祈醒几乎把人完全挡在了身后。

祈醒指了指一旁的等候椅，女孩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全程都低着头。

“那是谁？”刘不难看着女孩坐下，走到祈醒身边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你把人带进来！派出所是菜市场吗？谁都能带进来。

“望乐没来？”

祈醒不置可否，转而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被赵家浩打的那个人叫李明亮，他失踪了昨天第一个联系的就是他，但是他登记的是一个假地址，这个人以前犯过盗窃罪，做过一年牢，因为表现好被放了出来，出来后整天也是无所事事，没有登记固定的住址。其他人都还是未成年，都在网咖找到的，六个人从派出所出去就一直呆在网咖，几个人都咬死了说自己没有李明亮的联系方式，只知道那个人叫李明亮，会来网咖找他们，其他的一概不知，另外，网咖的位置离赵家浩家不远。”刘不难边说边带着祈醒走到了拘留几个小孩的地方。

“赵家曼失踪当晚他们都在哪？”

“这几个人都有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有四个人呆在网咖，监控和网咖老板都能证明，另外被父母锁在了家里，”刘不难的头向着一对夫妇的方向一点，“就是那对父母。还有一个住在酒店，酒店可以证明。”

“酒店？”

“对，就是那个，全身都是名牌的小孩，他叫于峰，家里条件不错。”刘不难说着又指了指角落里闭眼睡觉的男孩，其他人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看着已经十分疲惫了，但每个人眼睛却都睁得很大，看得出神经还绷得很紧，毕竟还是一群毛头小子，命案和自己有关联多少内心会感到害怕，可唯有角落里的男孩，虽然闭着眼，眉宇间还夹带着一丝不耐烦，像是在嫌弃这里的环境不好，睡得不够舒适。”

“现在走的是临时传唤程序，没有那么大的权限，没办法一直扣着人，马上就要到12个小时了，已经是极限了。”刘不难心里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祈醒表情没有半分变化，看着于峰的方向，“让我和他谈谈。”

—

于峰翘着二郎腿，没有丝毫的惊慌，“问多少遍都一样，我联系不到亮哥，都是亮哥找我们。”

祈醒微微眯起了眼睛，冰冷地问道：“他也找你女朋友吗？”

—

警员小吴挠了挠头，想着刘不难走进房间前交代他去打探打探消息，他硬着头皮接了一杯水递给门口的女孩，女孩犹豫着伸出了手，将水握在手里迟迟没有喝下去。

小吴：“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低着头不说话。

“你和祈……就是刚才那个挺帅的男孩在哪里遇到的？”

女孩还是低着头，手中的纸杯捏变了形，小吴挠了挠头又赶忙安抚道：“你不用紧张，不用害怕，警察是帮人民解决问题的。”

女孩迟疑着伸出一只手指了指窗外不远处的便利店，“在那里遇到的。”

“你是有什么困难吗？”

女孩又不说话了。

小吴又挠了挠头，他有预感再问下去他能把自己薅秃。

—

房间里，于峰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和我女朋友有什么关系？”

祈醒像是不明白于峰说的话一样，微微偏了偏头，皱着眉问，“怎么没关系？他不是帮了你们吗？”

刘不难在旁边极力控制着自己想要瞪大的双眼，他错过了哪个知识点吗？怎么听不懂祈醒说的话。

“你怎么知道的？”

“你女朋友来找你了，她现在就坐在门口的等候室。”祈醒说着拿出手机里不知道何时拍下的照片给于峰看，女孩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着委屈又可怜。

“和她没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于峰情绪突然有些失控，坐直了身体大喊着。

“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否定？她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

于峰一下子没有了刚才的坦然，像泄了气，重新坐回了座位，眼前的男人明明看着没比他大多少，却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虽然说话不急不徐，每个字却像是一把刀抵着他、逼着他往前，让他在他的面前有一种漏洞百出的感觉，他低下头，“我不知道，能说的我都说了。”

“你一直在否定强调些什么？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希望自己不知道？”祈醒冷哼了一声，“那说明你多少也察觉到了吧，李明亮做的事，比如说自导自演？”

听到这儿，于峰突然抬起了头，眼中带着震惊，“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李明亮的手法有多拙劣你自己最清楚，我只是光听你女朋友的叙述就已经抓住了很多的漏洞，你会没怀疑过吗？不会吧，但是你却还在自我催眠，告诉自己他有多么好？为什么呢？”

于峰紧紧握着拳头，浑身有些轻微的颤抖。

“不就是因为你觉得全世界都在阻拦你们，但是只有他在支持你们，那你就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虽然还没成年，但是不笨吧，不知道自己或者说你的家庭像一块惹人垂涎的肥肉吗？多少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你们，你父母处处提防，你倒好，上赶着把自己往别人嘴里送。”

“不可能，你闭嘴！”于峰嘶吼着，一拳砸在桌子上。

“还想催眠自己吗？我可以闭嘴，你也可以继续隐瞒，但是走出了这里，你觉得你还能和他继续称兄道弟吗？你和他不是一类人，你比我更清楚，你觉得他还有那个耐心陪你过家家吗？你或许没事，你有你的家庭庇佑着，那你的女朋友呢？”祈醒像是恍然大悟道，“哦，也对，你们这个年纪的感情应该都不当真吧，新鲜感过去了，就算了。”

祈醒说完不管于峰坐在椅子上气得发抖，毫不拖沓地往外走，刘不难还坐着，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瞪大了眼睛，他究竟错过了些什么？他到底是没学会哪个知识点，怎么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啊？

下一秒，在祈醒即将开门的一瞬间。

“等一下！”

祈醒微微侧过身，于峰很是痛苦地说，“我知道他住在哪儿。”